等智朗離開,在場眾人頓時炸了鍋,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豈有此理!”有人大喊道。
他這一喊,其他人的情緒也立刻點燃了,說話又口不擇言起來。
“智氏說要招攬賢才,我等聞之欣喜,為此輾轉千余里而來!可如今幾句話,就把我等棄之如敝履?豈有此理!”之前那中年人大喊道。
來到薪地后,他一直還算低調,可如今自己落選了,頓時更加惱怒起來。
“各位,聽我一言!”騮連忙往前幾步,喊道。
他心中也是叫苦不迭,智朗這一怒不要緊,卻是留了個尷尬局面。
騮的話顯然沒什么用,那些士人鼓噪著,紛紛甩袖離開了。
嘆了口氣,他只好匆匆跟了過去。騮當然不是同情這些家伙,而是為智朗的名聲擔憂。讓這些人回去,還不得使勁說智朗的壞話啊!
尤其各國對智朗了解稀少,這些人算是拿到了第一手信息,雖然談不上什么大的影響,但名聲這東西不就是從小事積攢起來的嗎?
離開了演武場,騮正要去找智朗要對策,結果卻看到那些士人們突然停下了。
“那個…”
之前那中年人朝騮走了幾步,說道:“快去備車,我等要回齊國。”
騮這才反應過來,這些人可是奔波一千多里來的,乘的是商隊的車,回去的時候不可能走回去吧?
“各位且稍等,我去找我家宗主。”
騮干脆溜了,這事他得去問智朗。
智朗早已回城,等騮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城中酒樓吃飯。
城中居民很多并沒有吃午飯的習慣,所以中午的客人向來少一些。這會,店里除了幾個噤若寒蟬的食客,就只有坐在角落的智朗,在那吃著新出爐的烤肉串了。
騮連忙走過去,附耳小聲道:“家主,那些士人如何處置?就讓他們這樣回去?”
“不讓他們回去,難道還養著?”
智朗隨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又哈了口氣,接著說道:“你擔心什么?怕他們回去胡言亂語?”
“正是。名聲終究是積攢起來的,傳出去,若是多了個惡名,對將來招攬人才可是不妙。”
智朗眉頭微皺,手指敲著桌面,這倒確實是個問題。
名聲這東西,說重要也確實重要,說不重要…那是不可能的。
這年頭信息傳遞太慢,大家對一個人的認知跟態度,就是一個個小事堆疊起來的名聲!畢竟,連打仗都講究師出有名呢!
想了想,他很快說道:“不是還留下了兩人嗎?這樣,就重獎那二人,隨后著重向外宣揚此事。傳遞消息,我們的人總比那些士人速度快吧!等那些士人回去,傳言也有利我們,他們詆毀無用。”
說白了,這就是話語權的問題,智朗的發聲渠道更多,傳遞消息也更快,自然他的話流傳更廣。等那些士人回去,再說什么也得有人信啊。
騮眼前一亮,連忙點頭:“我明白了。”
雖然想到了對策,可智朗此刻的心情也已經很糟。搖了搖頭,他剛拿起筷子,又隨手拍到了桌子上。
“真是失策!本以為能挑些堪用之人,結果盡是些眼高手低之徒,還招惹了這么多惱人之事。罷了,良才難覓,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吧!”
騮也有些無奈,說道:“家主不必惱怒,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不如,稍后去垂釣舒緩心情?”
“好吧!…今天的心情算是全毀了。”智朗嘆了口氣。
既然得了智朗的命令,騮也不再遲疑,很快出城把那些士人打發走了。
“對了!”
等那些士人離開,騮也正要回去,突然想到了一事。
對手下道:“磨坊那里還有一人,一塊送走吧!”
摸了摸兜,他又拿出了幾枚銅幣來。這是智朗命人打制的制式錢幣,并不是青銅,而是提純后的銅,正打算向各地推廣。
遞了過去,說道:“這些也贈他吧。”
河岸,此刻那杞人卻正坐在水邊一塊青石板上,手里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的。
他的字寫的并不算好,本就有些歪斜,加上字體風格隨意,看起來更不齊整了。
大篆書寫復雜,從地上密密麻麻的字來看,他顯然寫了不短的時間了。從上往下看,標題寫著:十策詳述。
“聽聞智氏兵勢鋒利,心存疑念,后途遇智氏騎兵,才知其取勝之理。然,此一時之勝也。
智氏獨大,代晉之勢已成,此各國大忌也,必受圍擊。勝,則霸業可成,敗,則趙氏恢復宗廟,智氏大傷,晉國大傷,秦國東出中原有望,戰事不絕矣。今言十策,且聽之…”
就在他專心寫著的時候,不遠處,一個士兵突然騎馬趕了過來。
“那杞人,你可讓我好找啊!”
說著,那騎士已經到了跟前,麻利的跳下了馬。
那杞人抬頭看了眼,也不搭理,繼續寫自己的。
“哎?跟你說話呢,耳朵聾了?”士兵踩著地面的殘雪,幾步走到了跟前。“寫什么呢?”
這時,那杞人也終于寫完了最后一策,在末尾署名:杞人。
“咦?你這人,口氣不小啊。”士兵湊到跟前,盯著那些字說道。
杞人扶著膝蓋站了起來,腦門一暈,晃了晃這才站穩。看著他說道:“找我有何事?”
那士兵收了目光,說道:“剛得的命令,即刻送你們回去。”
“回去?我們…那些士人也回去?這才來第二日,結束了?…不對,就算考察結束,也不該如此急切…這倒更像是挾怒所言。…也對,那些士人才能低劣,又傲慢無知,而你家宗主少年得高位,必然自傲,發怒也不稀奇。”
聽這杞人在那自言自語,那士兵臉色茫然,猛地搓了搓凍得通紅的臉,說道:“少在這胡言亂語了,快走吧!早點去,今晚還能趕到屯留歇息。”
杞人嘆了口氣,點頭道:“也罷!那就走吧。”
“對了!”那士兵突然從兜里拿出了幾枚銅錢,有些不舍的遞了過去:“這是我家家主送你的。…這么好的錢幣,送你真是可惜了。”
杞人接過那錢,打量了一眼,頓時大為驚訝:“這是何物?”
顏色跟金子相像,卻輕了許多…
“這是銅啊!我家家主提煉所得,價值極高,正打算在智氏各地推廣呢!”那士兵驕傲的說道。
銅當然不稀奇,不過杞人手中這銅錢純度相當高,色澤光亮,模樣很難跟普通的銅或者青銅聯系到一塊。
杞人一邊瞧著那銅錢,接著說道:“此物是從何處提煉而來?”
“當然是從礦石中提煉。哎,你問這做什么?我們智氏的事,你一個齊人少打聽。”
“我是杞國人!不是齊人。”杞人收起錢幣,皺眉道。
“都一樣。杞國前些年都滅了,如今搬到齊國旁邊,誰知道哪天就被齊國吞了?”
杞國原本在中原腹地,前些年被滅,后來在齊國支持下,又在魯國復國了。
“哼!”杞人惱火的甩了甩袖子,轉身就走。
“哎!你這人…”那士兵連忙騎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