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看了,進了這昭獄,就沒有能活著出去的…”
于謙正在傷春悲秋,自我委屈的時候,隔壁那個討厭的家伙,再一次扔過來一擊嘲諷。
于謙重重的冷哼一聲,滿臉不爽的看了過去。
隔壁同樣是昭獄中的一間牢房。
然而,于謙的這間牢房和隔壁一對比,那就是一泡狗屎不如。
只見隔壁這牢房,地方沒有一根散發著惡臭的陳年稻草,地上青石板每日里被涼水沖洗的閃閃發光,光可照人。
一方書桌上,竟然還擺放了不少的詩書典籍,文房四寶亦不少。
旁邊的架子上,更有一盆清水,以待這人隨時凈手。
靠墻的位置,一張柔軟的床榻,可供那人每日歇息。
床榻很大,于謙覺得就是從秦淮河叫來三五個小娘子,也是足足夠的…
這人就不是來坐牢,而是來度假躲清閑的!
鼻子里的惡臭變成了一股股的酸味,于謙撇著嘴回懟:“若我出不去,你就能出得去了?”
那人放下了手中的筆,抬頭平靜的看向于謙,顯得很是風度翩翩:“我就沒想過要出去。”
于謙一愣,哼哼著默不作聲,兩眼再次盼啊盼的盯著昭獄,那在視線中只如巴掌一般大的門口。
一道陰影晃過。
恍惚間,于謙似乎看到昭獄門口有人走了進來。
他心中帶著五分期待,五分恐懼,揉了揉雙眼,終于是確定有人進來了。
只見從昭獄門口走進來三人。
一位少年,身穿曳撒,袖子被擼了起來,衣擺壓在腰帶里面。
少年長相英俊,讓于謙覺得這人只比他差一絲絲而已。
跟在少年身后的,是兩位錦衣衛官員,一身的飛魚服,腰佩一柄繡春刀,雙目有寒氣逼射而出,當真是不怒自威。
不是來殺我的!
于謙看著打頭的少年,那一副輕松閑散的模樣,心中知曉自己今天是死不了的,心底也不由的松了一口氣。
少年人已經走到了近前,臉上帶著些怪異的表情,淡淡的從于謙身上掃過,似乎是嫌棄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惡臭,眉頭竟然是微微一皺,然后便走向了旁邊那讓人討厭的家伙。
“賊子無恥!”
干凈敞亮的牢房里,那人再無先前的風度,竟然是滿臉怒色,若無這柵欄阻攔,于謙壓一百文打賭,這人必然是要殺向那少年人。
“文思,到今日了,你看看可有人來救你?”朱瞻基平靜開口,絲毫不將文思滿眼的殺意放在心里。
他若是能將這昭獄的柵欄撞開,朱瞻基保證親自砍了自己的腦袋送給他文思。
文思已經是沖到了柵欄前,他的雙手緊緊的抓住柵欄,手背上青筋直冒,手指肚子發白。
一臉咬牙切齒,雙眼冒火的文思,哪里還看得出方才的翩翩先生的模樣。
此刻,在文思的心中,唯有滔天的怒火和仇恨激蕩起一層層的驚濤駭浪。
“朱瞻基,你休想以我為誘餌,殘害忠良!我就算是死在這昭獄里,也要詛咒你不得好死,你們燕王一系永無寧日!”
“大膽!”
“放肆!”
一直跟在朱瞻基身后的燕南飛、羅向陽二人,頓時是長刀彈出,露出泛著寒光的刀刃,兩人皆是怒目相對,呵斥著口出狂言的逆賊文思。
“哈哈哈哈…”文思竟然是絲毫不懼,仰著頭瘋了一般的大笑起來,然后他一低頭如鬼魅一般的盯著三人:“燕王禍亂朝堂,弒殺血脈親人,當真才是大膽!放肆!你們燕王一家,愧對大明列祖列宗,便是到了地下,太祖高皇帝也斷不會放過爾等亂臣賊子!”
燕南飛、羅向陽兩人,已經是怒不可止,幾乎就要拔刀相向,一道了解了這該死的混賬。
朱瞻基眼神悲憐的看了文思一眼:“讓他先閉嘴吧…”
說完話,朱瞻基再不管已經開始瘋言瘋語起來的文思,向著一旁已經認出他身份的謙兒走過去。
得了命令,早就急不可耐的燕南飛、羅向陽二人,立即打開牢門沖了進去。先是重重的扇了文思幾個大嘴巴子,然后刀鞘重重的砸在他的后腦勺上。
咣當一聲,文思整個人便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于謙后退了兩步,雙手更是早早的就離開了一直抓著的柵欄。
他看著皇太孫一直走到自己面前,不由的咽了一口唾沫。
這就是那鐵骨錚錚的于謙于少保?
朱瞻基看著于謙一副謹慎小心的模樣,臉上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你就是于謙?”
咣當一下。
于謙的雙腿便重重的跪了下去。
朱瞻基嘴角抽抽,他感覺自己都能聽到,膝蓋骨碎裂的聲音。
然而,這個時候,于謙也已經是嚎啕大哭了起來。
眨眼間,于謙便已經是滿臉淚水,混著鼻涕,糊在一起分不清楚。
他的身子更是一顫一顫的,鼻子一抽一抽的。
當真是聞者落淚、聽者傷心。
于謙已經是嚎哭著,嘴巴一張一張的開始訴說起自己的冤屈。
“太孫啊…我…草…學生冤枉啊…”
“太孫啊…您英明圣武,定要為人家…為我做主哇…”
“那歙縣縣令王弘業不識好人心,食君之祿,卻瀆職懈怠…學生查出歙縣‘人丁絲絹’之事有弊端,他卻不領情,還陷害于我,讓新安衛抓了我…”
“王弘業卑鄙無恥!太孫啊…這等貪官污吏,您可要趕緊斬了他啊…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
“這個卑鄙小人…竟然還讓錦衣衛將我給抓到這昭獄里來了…”
“嗚嗚嗚嗚嗚…”
“太孫哇…您是不是來為學生做主的…”
“嗚嗚嗚…”
“偶好委屈啊…”
“學生一片赤忱之心,皆為大明…嗚嗚嗚…”
“我怎么…嗚嗚嗚…怎么就被關到這昭獄里來了啊…”
“嗚嗚嗚嗚…”
囤積了數十天的委屈和心酸,在這一刻傾瀉而出,于謙幾乎是要哭著抽過去。
他也不管臉上的淚水、鼻涕,一把一把的搓著,整個人跌坐在濕漉漉的稻草堆上。
朱瞻基卻已經是臉色鐵青,目光陰沉,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這該死的于謙,罵那個什么汪弘業就好好的罵。
怎么就牽扯到本宮身上了?
是本宮抓你進昭獄的!
你個混賬玩意,連我也被罵成卑鄙小人了?
你小子,是不是當真想在這昭獄住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