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幼時確實頑劣異常,時常將他老爹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竅,偏生又是個倔骨頭,不論他老爹怎么揍,這脾氣不僅沒有半點收斂,反而愈發放蕩乖張。
當然了,這其中不乏有他那個繼母小秦氏和巴不得他早死的嫡親兄長以及一群把顧二當真指路明燈,背鍋大俠的叔伯堂兄弟們的推波助瀾。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初本就在叛逆期的顧二,自然越發頑劣,他老爹越要他這般,對他要求越嚴格,他就也要和他老爹對著干。
小小年紀便流連花叢,浪蕩于秦樓楚館之中,過著紙醉金迷,放浪形骸,揮金如土的日子。
這名聲,自然也就壞了。
要不然這小子能拖到現如今二十多了,還沒說上一門好親事?
顧二很郁悶,也很煩惱。
徐章叫他去施展美男計,出賣一下色相,去給英國公做女婿,這不是叫他去送死呢嗎?
東京成里,所有的勛貴之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英國公夫妻二人對于張家姑娘那叫一個疼愛,對女婿的要求更是嚴苛的不能再嚴苛。
挑挑揀揀了好幾年,如今張家姑娘都十七了,卻還是沒能挑上一個合心意的。
為此英國公老兩口可沒少發愁。
遍數東京城里的勛貴子弟們,能夠拿得出手的著實沒幾個,大多都是些仗著父輩余蔭廝混的浪蕩子。
齊國公府的那位齊小公爺倒是瞧著不錯,相貌堂堂,劍眉星目,如謫仙臨世,而且又用功上進,小小年紀便已經考上舉人了,而且齊國公府家世顯赫,配張家姑娘倒也合適。
可惜卻被嘉成縣主和榮飛燕占了先機,而且聽說張家姑娘似乎對于那種齊小公爺這等文弱書生似乎并沒有興趣。
自去年開始,顧二也開始在東京城里頭聲名鵲起,尤其是在淮南平叛之后,因屢建功勛,更是一躍成了神武軍的副都指揮使,而且先前寧遠侯府的那些糟爛事兒,早就被顧二和徐章給捅了出來。
如今顧二可算得上是東京城一眾武勛子弟當中,少有的青年才俊了。
徐章和顧二兩人換上一身甲胄,親自前往西郊大營,求見英國公。
英國公手中握著的,可是與捧日軍和天武軍并列禁軍上四軍的神衛軍和龍衛軍,而且時任侍衛馬步軍各都指揮使的將領們,或多或少都受過英國公的提拔。
只要搞定了英國公,便等同于搞定了如今駐扎在西郊大營的二十萬禁軍。
西郊大營只是一個籠統的稱呼,在這片區域之上,攏共駐扎著八支禁軍,名義上說是有二十萬禁軍,可實際的人數,定然不會有這么多。
“殺!”
“殺!”
“殺!”
校場之上,一陣陣整齊的呼喝之聲接連不斷。
無數控弦之士,或是拉弓搭箭,或是仰倒在地,手足并用,控制神臂弩,隨著令旗落下,頓時便聞簌簌破風之聲,無數箭矢如鋪天蓋地如蝗群一般沖天而起。
更有騎兵披甲持槍,來回沖殺放對。
已過耳順之年,須發皆以銀白的英國公老將軍卻依舊挺直了胸膛,于行伍之間,巡視著士卒們的訓練情況。
時不時便指點上那么一兩句。
忽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一甲士匆忙在英國公邊上停下,抱拳躬身施禮道:“國公爺,神武軍的徐指使和顧指使在外求見!”
“嗯?”
如今東京形勢如此波橘云詭,這個時候徐章和顧二這兩個正當紅的新貴忽然來找自己,難不成是來探口風的?
這些時日以來,自己拿不定主意,跑過來找英國公問計的禁軍頭領不知有多少,顧二和徐章不會是第一個,估計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帶他們過來吧!”
若是以前,英國公聽到顧二的名字,估計第一反應就是讓人把他打將出去。
可自從寧遠侯府的那些糟爛事兒被公諸于眾之后,英國公對顧二的感官倒是變了不少,尤其是在顧二去了淮南平叛,屢建奇功,展現出極高的軍事素養和極強的帶兵打仗的能力之后,對于這位同樣出身武勛世家,累世將門的勛貴子弟,英國公打心底里倒是還生出了些許欣賞來。
而且對于外頭傳言的寧遠侯府里頭的那些糟爛事兒,不由得便更信了幾分。
甚至還有好幾次私底下惋惜說:“若不是那個惡毒的繼母作祟,只怕顧廷燁這小子老早就從了軍,接了他老子顧堰開的班!軍中又多一大將矣!”
為此英國公還專程研究過淮南平叛之戰,對于顧二的用兵能力,頗為推崇。
英國公正出著神呢,幾道由遠而近的腳步聲逐漸變大。
方才那個過來通稟的甲士,正領著兩個二十來歲模樣,身形高大,披甲佩刀的年輕將軍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兩人走至英國公身前,便恭敬的一起抱拳躬身行禮,起身說道:
“后學晚輩,見過國公爺!”
英國公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交錯打量著。
“無須多禮!”
“不知兩位有何指教?”
徐章率先道:“國公爺乃是國朝柱石,如今東京城內局勢未明,咱們此番過來,乃是相求國公爺指點一二。”
顧二隨即抱拳躬身道:“還請國公爺不吝賜教!”
二人期待的看著英國公。
“你們二人皆是一時俊彥,少年英杰,我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可沒有什么好指點你們的。”
英國公雖是武將出身,可在朝堂沉浮數十載,不知見過多少勾心斗角,相互傾軋,一張臉皮老早就磨的比城墻還厚,一顆心早就不知道長了多少個竅,怎么可能因為徐章和顧二的幾句話就對他們暢所欲言。
“英國公府乃是世代將門,老將軍更是為朝廷征戰半生,難道就忍心這么看著賊逆為禍朝堂?”
“徐指使慎言!”
英國公依舊面目表情,眼中不見波瀾。
徐章眸光微閃,說道:“兗王率兵占據皇城,封閉各門,狼子野心已然昭然若揭。”
“難不成老將軍當真信了那封所謂的圣旨?”
英國公眉梢微挑,面容依舊不見動,迎著徐章那灼灼的目光,風輕云淡的道:“那可是圣旨!上面蓋著官家的大印!”
“在徐指使眼中,什么時候連圣旨都怎么無足輕重了?”
英國公反問道。
徐章卻道:“那封圣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國公爺心里有數,徐某心中有數,朝堂諸公們心里頭也有數。”
兗王的說辭是什么?邕王叛亂,領兵入宮逼宮,逼迫官家禪位,兗王得知消息,立馬率兵入宮救駕,斬了逆王,也救下了官家和皇后,可官家也因此受了驚嚇,舊疾復發,導致重病昏迷,不過昏迷之前留下旨意,立兗王為嗣,代理朝政。
聽聽,這故事編的,漏洞百出呀。
邕王造反,領兵逼宮,兗王第一時間發現了邕王的造反,還帶兵入宮平了叛,殺了邕王。
說的帶兵入宮平叛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別的且先不說,兗王一個只有虛銜,沒有實權的郡王,哪里來的權利調動大軍。
別看邕王妃對付榮飛燕時,說的自己多厲害多厲害似的,可若不是當初官家有意立邕王為儲,區區一個邕王府,縱使身份尊貴,難道還真敢和富昌侯榮家作對不成。
更別說如此折辱榮家,
榮妃榮寵正隆,榮喜更是執掌著殿前司,麾下捧日和天武兩支雄軍,便是在禁軍之中也是戰力頂尖的存在。
至于兗王,不過一個閑散王爺,只在朝中領了個虛職,既未入樞密院,又沒有進政事堂,更不是六部三司之中的高官,手中無實權,哪里來的權利調動大軍,鎮壓他口中所謂的叛亂。
而且邕王基本上已經是官家既定的未來儲君,只差過一道明旨了,朝野上下,也都已經默認了這一事實。
邕王會造反逼宮?逼迫官家禪位于他?
且先不說有沒有這個可能,就算真的有,兗王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而且還能在邕王率軍入宮,封閉宮門,封鎖整個東京的情況之下,將邕王斬殺,破了邕王的奸計。
呵呵!
“清楚能如何,不清楚又能如何,邕王已死,圣旨已下,事已至此,難不成還有轉圜的余地不成!”英國公臉上終于有了一絲動容。
徐章道:“轉圜?老將軍想的僅僅只是如何轉圜么?”
英國公一愣,隨即便微微皺眉,看著徐章:“徐指使這話是什么意思?”
眼中更是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英國公什么人,縱橫沙場,馳騁無敵,人老成精,心思細膩,目光如炬,一聽就察覺出了徐章這話不對勁兒的地方。
徐章臉上露出笑容,淡淡的道:“自然是撥亂反正,掃除叛逆,拯救官家和皇后于水火之中,挽大廈之將傾。”
徐章對英國公的稱呼已經從國公爺變成了老將軍。
英國公聽了徐章這話,卻忽然瞳孔微縮,目光也跟著變得深邃起來。
“撥亂反正?”
“徐指使少年英才,文武雙全,撥亂反正,整肅超綱,皆在反掌之間,老夫年紀大了,心也老了,沒有這個雄心,也沒有這個氣力了!”
看著英國公那深邃的眼睛,徐章也跟著心中一凜。
跟著臉上露出如沐春風的笑容,話音一轉說道:“今日前來,除了此事之外,還有一事,想請老將軍成全!”
說話的同時,徐章已經拱手作揖,沖著英國公福身一禮。
“還有事兒?”
英國公卻并未立馬答應,而是警惕的看著徐章。
不知為何,方才徐章說出這話的時候,英國公忽然覺得心底一突。
看著英國公警惕的眼神,徐章朗聲說道:“聽聞令千金正待字閨中,性情高潔,溫婉賢淑,寧遠侯府顧氏二郎,性情堅韌,文武雙全,相貌堂堂,威風凜凜,年紀輕輕便已執掌一軍…”
“顧廷燁?”英國公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徐章,最后目光定格在徐章身邊的顧廷燁身上。
顧二見狀,立馬拱手躬身道:“晚輩誠心求娶令千金,還望國公爺成全!”
震驚過后,英國公這才皺起眉頭,看著顧二,神情有些復雜。
沉吟片刻,英國公的目光逐漸變化。
本想直接斥責顧二幾句,讓他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可隨即想起這短短一年多時間以來,顧二身上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當真想娶芬兒?”英國公神色直轉,目光復雜的看著顧二,沉聲問道。
顧二眼睛一亮,立馬正色道:“晚輩之心,天地日月可鑒,還請國公明鑒!”
顧二語氣堅定,擲地有聲。
一旁的徐章說道:“老將軍明鑒,仲懷年輕的時候確實浪蕩過一段時日,但那時仲懷青春年少,懵懂無知,又在家里受了委屈,和先侯爺鬧了矛盾。”
“十四五歲的少年人,脾氣倔強,最是叛逆,再加上侯府其他人從旁推波助瀾,仲懷的名聲這才越來越壞。”
“自十五歲起,入了白鹿洞書院,仲懷就早已痛改前非,潛心想學,若非后來出來那樣的變故,絕了仲懷的科舉之途,仲懷這才入了軍伍。”
“仲懷幼時雖然頑劣,但自小便是受先顧侯嚴苛教導長大的,深得先顧侯的真傳,一身武藝兵法,早已青出于藍。”
“去歲淮南平叛一行,仲懷的表現,無需晚輩多說,老將軍看在眼里,心中想必也早已有數。”
英國公點了點頭,說道:“淮南平叛之戰,二郎的表現確實不錯,連戰連勝,深諳用兵之道,已得先顧侯之真傳。”
對于顧二在淮南時的表現,英國公確實頗為欣賞。
“只是…”
“還請國公爺明示!”顧二正色說道。
英國公目光流轉,想了想,還是說道:“既然你這么說了,就不要怪我說話難聽。”
顧二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英國公道:“你們顧家,就是個事兒堆,你那個繼母小秦氏如何,你心中有數,老夫便不多做贅述了,就你那幾個叔伯兄弟,也沒一個上的了臺面的。”
顧二一愣,旋即臉上露出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