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西走?不可能的!”
賽瑞拉大搖其頭:
“很多族人都往西走過…但是,走不過去,完全走不過去。西邊是無盡海,無窮無盡的大海,飛一年,飛兩年,也飛不到頭。而且越往西,越兇險…”
飛到最遠最遠的地方,惡浪滔天,狂風巨浪組成的屏障通天徹地,封住了整個海洋。
哪怕最強最強的巨龍,竭盡全力從風浪中穿行,最后,也會耗盡全身力氣,精疲力竭沉入海底。
或者被洋流卷回來,或者,就沉沒在狂濤和旋風當中,無聲無息。
“唉,那就只好繼續走了。”格雷特瞇起眼睛看了看太陽的方向。
唉,這個世界之大,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甚至超過了他出發之前,預言系星相分支通過種種測算,計算出的地球的直徑。
以他和賽瑞拉的飛行速度,兩年時間,繞地球兩圈都不止了,為什么還是沒有到達…他們是走進哪個幻境了嗎?
又或者,是走進了哪一個,被無限拉長、無限放大的陣法里了?
又或者,有誰在世界的兩塊大陸之間,擺放了一個巨大的異次元?
走過戈壁,走過沙漠,飛越峽谷,翻越高山。走了六個月,走了一年,走了兩年…
漫漫長途幾乎無窮無盡。就在格雷特精疲力竭,幾乎要和賽瑞拉商量回頭的時候,他看見極其遙遠的大地盡頭,倒映著一汪彎鉤也似的碧水。
格雷特和賽瑞拉欣喜地飛了過去。那彎碧水約有兩畝方圓,遠看清澈見底,邊上生長著大片大片的各種野草。
蒿草,芨芨草,七星草,各種各樣的野草,隨風搖曳,花開成海。花海邊緣,野驢、野馬低頭嚼食,沙兔偷偷竄出來喝水,沙狐一躍而起…
“有湖了!終于有水源了!”
賽瑞拉歡叫一聲,俯沖而下。格雷特微笑著跟在她后面,慢慢下落。眼看著她距離湖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卻無論如何接近不了,總是差這一點,差這么一點點…
“賽瑞拉回來!這湖有古怪!”
格雷特提高聲音叫道。同一時刻,賽瑞拉振翼而起,劃過一個極其險峻的U型弧線,掠過湖面上空,筆直上升。
她遠遠繞了兩個圈子,落下來,驚魂未定:
“格雷特,這湖…”
“是的,我看見了。”
格雷特反手握住她的手掌,雙雙踏在沙漠上。在腳底下凝起一片平平的沙板,呼喚出一陣大風,吹著他們向湖面靠近。
這一次從地面上接近,終于沒有什么阻礙,非常順利地到了湖邊。兩人并肩而立,低頭看向湖水,只見碧藍色的湖底沉睡著一座石碑,幾行金光凝成的字跡灼入眼簾:
“從西方來的旅客,請回頭。
前面過不去了,我竭盡全力,都沒有走出這片沙海。
傳奇法師,艾羅斯·雷納,魔法歷359年。”
“啊…過不去了嗎…”
賽瑞拉久久凝視著湖里的石碑,雙唇緊抿,想要伸手掬一捧湖水,幾次伸手,又幾次縮了回來。良久,格雷特輕聲問道:
“還走么?”
“走!——這個家伙我聽說過,傳奇初階而已,我們肯定能走得比他遠!”
賽瑞拉咬牙道。格雷特輕輕點頭,單膝跪下,在湖里掬了一小瓶水,握著賽瑞拉的手,頭也不回,絕塵而去。
他們繼續向前,向前。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走過無垠沙海,走過怪石林立、如同城池的戈壁,走過滿地干裂沙土、卻沒有任何水源的荒山。
終于,在格雷特和賽瑞拉面前,一座高聳入云的巨峰,拔地而起。
巨峰下,一座小山——或者說,一座完全稱得上“小山”的石壁上,血跡淋漓,幾乎要飛出石面,又深深地刻入石壁深處:
“回頭!西方的來客,回頭!!!”
“…好強大的氣息。”格雷特和賽瑞拉緊緊地握著手,仰頭看向那座石壁,看向石壁上,千年,也許兩千年,都沒有磨滅的字跡:
“這血跡…傳奇三階,至少傳奇三階,也許還更強…是被斬殺在這里,還是傳奇三階的強者,用自己的血液,寫下這樣的警告?”
“你還要前進嗎?”
這一次,發問的人,換成了賽瑞拉。格雷特移開目光,仰望著那座高聳入云的山峰,看著山腰鑲嵌的流云,伸出手指比量陽光,在心底默默計算山峰的高度:
“我還想走。——至少,這座山,我想爬上去看一看,想翻過山去看一看。”
也許,站在山頂上,翻過山梁,就能看到他夢縈魂繞的故鄉了呢?
都到了這里,實在不甘心啊…
“好,那我陪你走。”賽瑞拉毫不猶豫地握了握他的手,化成原形,展開龍翼飛騰而起。剛剛飛到那座山前,“哎呀”一聲,被迫降下:
“好強!好強…”
那座高山仿佛有種奇異的魔力,禁止飛行,只能一步一步向上。格雷特和賽瑞拉并肩向上爬,最開始,還能依靠著傳奇強大的體魄,蹭蹭蹭地向上躥;
爬過一層云帶,就覺得自己的體質削弱了大半,只能一步一個腳印地向上爬;
而爬過第二層云帶,兩個人前所未有地步履艱難。
格雷特多少年來,終于再一次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凡人的時代,回到了剛認識賽瑞拉不久的時候,在龍洞外面,揮汗如雨,向上爬的時代…
而越過第三層云帶,兩人前方,再次出現了一塊小小的碑文。
這一次的石碑個頭極小,只有一尺方圓。上面的文字,也不是魔法封印,不是用強者的血跡書寫,而是用最簡單的鑿子,一鑿一鑿,落在石碑上:
“西方的來客,請回頭。
前路已斷。
魔法議會議長,蘇亞雷斯·莫澤爾,魔法歷158年。”
前路已斷。
前路已斷…
“賽瑞拉,你先回去吧?”
格雷特沉重地喘息著,用力握了握賽瑞拉的手。賽瑞拉臉頰邊,銀色龍鱗浮現了又消失,消失了又浮現,最后,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陪你。你到哪里,我到哪里!”
“好!——我們再爬一段,爬到上面那層云帶為止!”
再越過一層云帶,格雷特立在峰頭,遙望遠方,久久無語。
太陽升起的方向,云海之間,浮動著一層七彩霞光,如同一層紗幛。上絕蒼穹,下絕地紀,向左、向右,蔓延到地平線盡頭,阻隔了他們望向東方的目光。
霞光變幻不定,游移無方,凝神看去,恍若成文。
格雷特定睛看了許久,在那燦爛到刺眼的陽光之間,翕動雙唇,一字一字,悄然默讀:
“上古圣王絕地天通,使神人互不相擾,罔有降格。
然洪澤流溢,鳥獸食人。余哀生民,立九鼎以定九州,鑄鳥獸之形于鼎上,使民識之…
復制四海八荒之圖,以匡天下…
封天絕海。”
“封天絕海。”格雷特凝望前方的霞光紗幛,眼淚簌簌而下:
“封天絕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