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立刻安靜下來。
盾戰士費萊走在第一個,當即拉住山羊。他一停,小隊接連停步,只有羅瑟伽王子催一催坐騎,趕著上前。
舉目望去,對面走來的銀發少女腳步輕捷,皮甲勾勒出纖細身姿,背負一張比人還高的長弓。腰間一邊懸著箭囊,另一邊懸著把微彎的長刀,看打扮,一望而知是個游俠。
羅瑟伽王子當即催動山羊,快步上前。對方是弓箭手,善意還好,但凡懷了一點惡意,他離得越近,就越能盡快沖到對方近前。如此,整個小隊越安全——
再向前幾步,就看見那少女一對長耳朵尖尖翹起,露在發梢外面。如瀑銀發上壓著一枚銀色花環,花環正中央,嵌了一顆水滴形的銀藍色寶石,映著少女同色的雙眸,熠熠生輝。
羅瑟伽王子立刻舒了一口氣。是個精靈,對面走過來的,原來是個精靈游俠!
同為長生種,矮人和精靈雖然互相不太合拍,但是也絕對沒有結仇。何況近古以來,精靈遠渡碧綠海,只有極少數會來大陸游歷。雙方連接觸都不太接觸,更加沒有摩擦的可能。
這位精靈小姐背著長弓走過來,遠遠就打招呼,看起來,確實是一派善意。他也就微笑揮手:
“好啊,一起扎營吧!我是當代國王的兒子羅瑟伽,剛剛完成選王祭祀,正在回王廷的路上。這位小姐,你怎么稱呼?到哪里去?”
“我叫塞瑞拉!”銀發少女快步走過來。羅瑟伽王子騎著的山羊低鳴一聲,向后縮了一縮。少女輕輕笑開,伸手摸了一把羊角,順手拽住不讓它動:
“來大陸上游歷,到處走走看看。你們去王廷?可以帶我一起去嗎?”
“好啊,歡迎!”
“那太好了!我還沒有去過呢!聽說那山里流淌著熔巖,矮人都是用熔巖打鐵,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精靈在大陸上消失已久,羅瑟伽王子只在年幼的時候偶爾見過一回,算起來已經100多年。看見這位精靈小姐好奇,順口給她介紹:
“你看我身上穿的鎧甲,就是用大熔爐的巖漿打的…”
格雷特默默跟在后面,一聲不吭。什么精靈,什么弓箭手,明明是條龍吧!那一頭閃耀的銀發,那雙銀藍色的眼睛,和前兩天碰見的銀龍一模一樣!
你們怎么就認不出來——
好吧,確實認不出來。銀龍摔下來之前,山羊四散驚跑,矮人們被帶出去不知道多遠;等到他們摸著黑找回來,那銀龍早已修復傷勢,向北方飛了不知多遠…
格雷特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遇見龍的經過,一句也沒有和他們提起。這忽然來一個精靈,羅瑟伽他們,當然不可能往龍身上想。
賽瑞拉和矮人王子一路走一路聊。暮色四合,沒走多遠,就到了當晚的宿營地。趁著西邊還有一點點余輝,矮人們散開來挖灶、搭帳篷、取水生火,忙的不亦樂乎。
格雷特是法師,原本只要把行李扔出空間袋就行,別的事大可以交給旁人。可他也不閑著,幫著伯納德遞繩子,送地釘,撐帳篷桿,忙得不亦樂乎。忽然,銀龍少女笑嘻嘻的蹲過來,在他背后捏著鼻子叫了一聲:
“法師先生~~~”
格雷特本能地跳了起來。才一動,又一下子繃住,失去平衡,往后一倒。背后適時抵上一只纖纖素手,隨手一托,就拎著他站了起來:
“法師先生,你有空嗎?我有點事情要請教!”
“有空有空!”格雷特還沒回話,另一邊的蓋文已經扭過頭,大笑著回答:
“放心,他肯定有空的!格雷特,你陪精靈小姐聊天去,搭帳篷這些事兒,我們很快就做完了!”
矮人們一個個笑嘻嘻的揮手。伯納德看看格雷特,再看看銀發少女,眉頭微皺,卻不好說話。格雷特向他擺擺手,跟著塞瑞拉走開十來步,來到宿營地邊緣。
暮色深沉。篝火噼噼啪啪的響著,銀龍少女一頭璀璨銀發,全被鍍上金紅。她笑著向格雷特伸出手: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賽瑞拉·沐恩萊特·弗萊斯葛麗特,種族…你應該知道了?”
“賽瑞拉·月輝·流光閃耀?”格雷特沉吟著,伸手和她輕輕握了握。銀龍少女眼睛一亮,愉快點頭:
“你還會我們的語言?一點沒錯!家里人,還有朋友們,都叫我月輝,你也可以這么叫!——對了,你那天到底是怎么弄的?為什么可以把我弄醒?回去以后,我嘗試了好多次,沒一次成功的!”
她剛剛成年沒多久,一貫受家人嬌寵。前兩天飛回姑姑那里,連報警帶訴苦,順便接受治療,又說起有個小法師往她胸口插了兩把匕首,用電爪把她弄醒的事兒——
“不過我確實是醒了,而且那個小法師笨笨的樣子,撬我的龍鱗都很辛苦,不像能害我的…所以我就沒傷害他!我是不是很棒!”
“也許…他確實是救了你…”
族里的長者居然這樣說。塞瑞拉十分驚訝,圍觀完了族人們伏擊人類冒險團,自己也找目標嘗試了一下。奈何電流之下,要么繼續昏迷,要么干脆完蛋,就沒有任何一個醒過來的!
不行,她一定要搞明白為什么!
于是,北上八百里之后,她又南下八百里,再次找到了格雷特。這一次,不弄明白,她絕不走了!
聽到她的問題,格雷特瞬間就想去死一死。小姐您怎么嘗試的?直接電擊嗎?還是往他們胸口戳倆匕首?不管是什么操作,弄死的可能性大,弄活的可能性,實在太小好吧!
如果你不是銀龍,或者說,不是龍族,我絕對不敢這么治的!
“這個…你要說為什么嘛…你知不知道,身體是可以導電的?”他滿頭大汗,勉強解釋:
“你的心臟,由很多很多小的細胞組成,他們接收到電信號,就知道應該收縮,或者應該張開。——什么叫細胞?”
格雷特默默的拿出了顯微鏡。載玻片,蓋玻片,常用標本,還要再找個合適平臺的時候,銀龍少女起身到邊上,抓住一塊半人高的大石頭,隨手拖了過來。
地上長長一道痕跡,看她毫不費力的樣子,跟拖塊泡沫塑料似的!
“這塊不夠平——”格雷特扭頭張望。話音未落,耳邊錚然清鳴,銀龍少女拔刀出鞘,信手一揮。
寒光閃過,石頭表面平整光潔,如同鏡面一般。
這武力值真惹不起…
格雷特默默的咽了口口水。拖這么塊石頭,伯納德也能做到,而且也可以毫不費力。但是,要這么輕飄飄的一刀揮出,把石頭截成兩段…
算了吧,伯納德只會砸石頭。
“可以用了嗎?”
“可以了可以了!來,你這樣看…”
他安置好顯微鏡,指點著銀龍少女把眼睛湊到物鏡上,一點點調整旋鈕,觀察標本。軟木切片,洋蔥表皮,蒼蠅翅膀…
“哇哦!”
“可以看得這么清楚!”
“蒼蠅翅膀放大了原來是這樣的!我給他扔變巨術,根本放不到這么大,他就撕裂了!”
塞瑞拉嘖嘖稱奇,大呼小叫。她像個剛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歡呼雀躍,越發粘著格雷特不肯離開。格雷特連吃飯都沒空去吃,拿著伯納德送來的東西,草草咬了兩口,突然被銀龍少女問道:
“那心臟呢?心臟要怎么看?”
說著目光從左邊掃到右邊,又從右邊掃到左邊,在幾頭山羊身上停留得格外長。大有格雷特答應一聲,就要現場剖一只羊,把心臟挖出來切成片片,放到顯微鏡底下看的樣子。格雷特大汗:
“別啊!這幾頭羊,我們要騎了下山的!你想看細胞,回頭下了山,我想辦法做給你看!”
銀龍少女仍然目光灼灼,盯著他不放。格雷特猶豫了一下:
“這樣,血液里也有細胞的,等我取一點做給你看——”
他找了根銀針,在羊耳朵上戳了一下,取得一滴鮮血。載玻片,蓋玻片,現場制作標本,現場調整——
“這里面會動誒!會動哎!”塞瑞拉更加看得目不轉睛。眼睛貼在目鏡上,幾乎要鉆了進去。看得格雷特提心吊膽,就怕她一個激動,把顯微鏡捏散了架。
“哎,我血里也有這些嗎?”
銀龍小姐忽然反手,一把抓住他。格雷特呵呵:“應該有吧…”
他眼神飄忽,左扭右扭,不和賽瑞拉對視。理論上,只要是個生物——虛體生物除外——就應該是細胞組成的,尤其是龍的肌體還能導電,那更加應該有電生物反應。可是實際上,誰知道?
而且這還是龍變形成的精靈!
誰知道變形過程是怎么樣的?
那么大的軀體,那么多的物質,壓縮在小小一個精靈身體里,變化原理是什么?
萬一,是紅巨星坍塌成白矮星呢?
格雷特越是顧左右而言他,銀龍少女越是好奇。問了兩遍,問不出個所以然,索性一伸手:
“針給我!”
“不給!”格雷特趕緊往空間袋里揣。剛戳過羊的針,還沒消毒,你要拿來干什么?
別交叉感染啊!
“給我!——算了,哼,我自己來!”
剛才格雷特怎么取血、怎么做標本,她也看得清楚。搶過一套玻璃片,指尖伸進嘴里輕輕一咬,拿出來滴上玻璃片。固定好,開始調整旋鈕——
“滋啦”
一股輕煙冒起。格雷特忙著去搶救顯微鏡時,就看見一滴鮮血從載物臺面墜落,直接滴在下方光源上。再一看鏡頭,別說模糊不模糊,已經燒出一個凹洞了。
…姑娘,你光是一滴血,就這么厲害的嗎?
就算厲害也別毀我顯微鏡啊!
今天到10月4日,還是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