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還有人等著我吃飯呢。”
在咖啡廳悠揚的樂曲聲里,宮原渚語氣里帶著一絲絲不耐。
宮原美惠子聽著她這平淡的語調,似乎有些訝然的看了渚一眼,語氣里像是帶著幾分笑意:“看來和那個男孩子在一起的生活,確實讓你改變了不少。”
宮原渚聞言一愣,原本瞥向窗外的目光驀的轉回來,看向動作淡然的喝著咖啡的宮原美惠子,眉頭先是一揚,而后緊跟著便擰成一起。
“你又調查我!”
而后聲音便隨之沉下去,清脆的聲音里隱約壓抑著怒氣:“如果沒事干的話就早點回你那破公司,我跟誰在一起和你沒有關系。”
“是嗎?”
宮原美惠子的聲音微微上挑,像是在陰陽怪氣:“我明明聽說你被人家甩了。”
“哈?”
宮原渚聲音很夸張的掩飾著自己的心虛,小臉上露出幾分厭惡表情:“租借男友而已也對,像你這種老太婆八成沒聽說過這種東西吧?付了錢就可以交往的人,哪有什么甩不甩的。”
“即便一起合租了四個月?”
宮原渚怔了下,沒有說話。
這位年輕的母親則依舊慢條斯理的喝著手里的咖啡,似乎絲毫都不在意女兒的情緒,只是用那向來平淡的表情面向她,稍微推了下眼鏡:“逛街、圖書館、外出約會、海邊旅行”
“第一次談戀愛,感覺應該還不錯吧?”
“嘁。”
“可惜被甩了。”
宮原美惠子的話語聲可謂是殺人不見血。
聞言,渚的身體不由一僵,而后又立刻像是有些不屑的輕嘖了一聲,似乎很是不耐煩的雙手撐著桌子直起腰背:
“我都說了”
“我有辦法讓他和你在一起哦。”
聲音突然被打斷了。
宮原渚的嘴型仍保持著說話時的模樣,雙眼卻忽然瞪直,像是在說話過程中不小心被誰按下了身體某一處存在著的暫停鍵。
似乎這一話題突然就被拓展到了她的想象范圍之外。
一時間大腦沒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宮原美惠子放下手里的咖啡杯:
“聽不懂嗎?”
“我說,我有辦法讓你和他在一起。”
“結婚那種意思的一起。”
“你已經十八歲了,渚。”
跨度過大的跳頻變化讓突兀受到精神沖擊的宮原渚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
她先是砰的一聲站起來,雙手撐著桌板,一口銀牙緊咬著瞪圓了眼睛,似乎努力的說出什么‘我才不需要你干涉我們之間的事情!’或是‘誰要聽你這種家伙的安排!’之類一聽上去就很有骨氣的話語。
但是聲音到了嘴邊,卻像是被死死掐住一樣,怎么都發不出來。
唇瓣開合幾次,她又重重坐下。
“關你什么事。”
聲音微弱。
相比之前那種有力而鏗鏘的情緒,明顯要弱了好幾個檔次。
見到她這副模樣,宮原美惠子終于有些忍俊不禁的露出一個微微的笑容:“雖然在之前就有過相關的了解,但是沒想到你居然有這么喜歡他啊。”
“那位椎名君?”
“明明都知道他已經跟別人在一起了。”
一聽到這,宮原渚腦袋里就止不住想起上次來到她家里還一臉趾高氣昂的那只壞狐貍,臉色頓時一黑,有些口不擇言:“我喜歡的人做什么跟你完全沒有關系吧!”
話一出口,就感覺有點不太對。
粉嫩的小臉上止不住泛起一抹潤紅,頓時想要糾正:
“不、不是那個”
但這解釋的話語又仿佛帶著濃濃的心虛意味,剛說了兩句她就再也張不開口了,猛地別過頭,決定不理她。
“你大可以不必否定的。”宮原美惠子聲音平淡得像是在和商業伙伴對桌商談,不摻雜絲毫情緒,“你們之間的事情我已經了解的差不多了。”
“之所以告訴你,也只是想看看你的態度而已。”
“不過結果仍舊有點超出我的想象。”
說著,宮原美惠子十指交叉,聲音稍微頓了頓:“不過你真的清楚你喜歡的是個什么樣的人嗎?”
宮原渚低著頭不說話。
見到她這副不說話不抵抗的消極模樣,宮原美惠子再次發出一個大招。
她從隨身的小包里取出一個信封。
“打開看看。”
信封被遞到宮原渚面前。
渚似乎猶豫了下,但僵持的時間不到半秒,就忍不住伸手撕開了信封。
里面是幾張照片。
照片上的幾乎都是她熟悉的人,無論男女。
有的是開車送相葉千穗到公寓樓下,有的是被寺島幸攥著手拖進公寓里,有的是和結衣之間似乎過于親密的摟抱動作 最后。
和佐野詩乃在街道上旁若無人的擁勿。
宮原渚手里拿著最后一張照片,目光久久的停留著。
宮原美惠子則仿佛不嫌事大一樣在旁邊添油加醋的拱火,淡淡出聲:“私人偵探調查出來的事情還真不算少,你喜歡的那個人大概和四五個人都保持著長期的親密關系。”
“她們之間有的互相知道,有的則并不知曉。”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長長的指甲點點桌上那張椎名伊織被寺島幸拽著回家的照片。
“光是這位寺島小姐,就帶他回家好幾次了哦。”
宮原美惠子臉上帶著略有些深意的笑:
“好幾次都是過夜的。”
在聽到略微被強調了的最后幾個字,宮原渚捏著照片的指尖不明顯的泛了白,照片上也皺出細微的痕跡。
桌子底下的小拳頭卻緊攥著。
她們都可以,
只有我是被拒絕的。
不知覺間,宮原渚腦中冒出這樣的念頭。
‘被偷吃’和‘只能看別人吃’這兩者之間,究竟哪一樣更加令人痛苦呢?
宮原渚自己也說不好。
因為被明確拒絕過的她,本來應該是置身事外的。但是當她看到這幾張照片的瞬間,心中卻仍是幾乎難以遏制的泛起一種極強烈的、嫉妒與懊惱的情緒。
眼中都隱隱泛起酸意。
這種情緒,她記得自己前一段時間才經歷過。
那是傍晚時間,伊織突然來電話,說他之后要一直在詩乃那里幫忙了,可能要一周才能回去住。
當時宮原渚放下手機之后,縮在被窩里愣神了許久。
她就那么直直的睜著眼,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天黑了也沒有一點困意。
直到醒著迎來了第二天的天亮,才好像有點理解了那句話的意思。
事實來臨的時候,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
就像眼前的這幾張照片一樣。
她的接受,總是被動的。
只不過情緒沉寂了兩秒,宮原渚又忽然像是沒事人一樣平淡道:
“那怎么了?”
“哪怕看到了這些照片,清楚了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也不想打算放棄嗎?”
宮原美惠子絲毫不留情的兇狠撕開這份偽裝,直刺傷口:“你喜歡的男孩子,其實是個腳踏好幾只船的渣男哦。”
“即便是這樣,你也沒有絲毫想要放棄的念頭嗎?”
宮原渚并不回答,轉而問道:“你說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查都查了,這時候再胡攪蠻纏的說什么討厭的話,也僅僅是發泄情緒。
相比于此,她還有優先想要了解的事情。
“宮原家只有你一個直系。”
“渚。”
聞言,宮原美惠子便不再試圖誘導她的情緒,轉入正題:“以后你總是要接手這份產業的,身邊沒有人幫襯的話,你拿不住。”
一邊說著,她一邊點點照片上椎名伊織的面龐:“而你喜歡的人,二十歲,東大出身,普通家庭,外表內里都十分出色,除了喜歡玩女人以外基本沒有什么缺點”
“又來了。”
“產業、集團、家族。”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哪家華族主事人幕府都滅亡一百多年了,老太婆。”
宮原渚毫不留情的諷刺著,話題又隨之一轉,表情里帶著幾分警惕:“等等,你不會已經跟伊織說過什么了吧?”
“你想嗎?”
宮原美惠子沒有正面回答,隨手將問題拋了回去。
渚醬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有些難看,但唇瓣卻微抿著,心情有些復雜。
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無論怎么努力都打不通的游戲關卡,不小心開掛打通了。
眼前豁然開朗的同時,心中也不由有些空落落的。
念及至此,她忽然想起幾天前伊織跑完步之后,那有點突然的話語。
眼簾微垂的同時,緊握著的拳頭卻像是驀的沒有了力氣。
指尖緩緩松開。
她像是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個來回的掙扎,動作都像是有些艱難的抬起頭,目光直直的盯著眼前的母親。
唇瓣輕啟:“如果只是如果。”
“我說‘想’的話,”
“你會怎么做?”
宮原美惠子那從來平靜的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果然,兩方都需要稍微推一下呢。
“咔噠。”
大門敞開。
房間里帶著些空調涼意的空氣撲面而來,將宮原渚從門外夏日里帶來的暑意抹去大半,耳邊響起熱油炒菜時獨有的刷拉拉清脆響。
坐在沙發上吃薯片的五十嵐結衣光著一雙大白腿,見到渚醬回來便蹬蹬赤裸的腳丫當做揮手:
“渚醬,你回來啦。”
“嗯。”
宮原渚點頭答應一聲:“我回來了。”
聲音略微有些低沉。
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照片上結衣和伊織親密的動作,顯得整個人都有些沒精打采的。
“渚醬回來的剛好,快去洗手。”
“準備吃飯了。”
似乎是因為聽見了特定的聲音,宮原渚本能似的抬起頭。
椎名伊織依舊像以前一樣站在l型的廚臺后面,身上系著深藍色的圍裙,一手大鍋一手勺子,翻鍋技術可謂是爐火純青,看上去相比做菜反倒更近乎雜耍。
不過不同于其他專業廚師做菜時的全神貫注,椎名伊織全身都像是保持著一種極其放松的狀態,看上去游刃有余,甚至還有閑心和渚醬搭兩句話。
宮原渚看著椎名伊織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這才感覺好像有好幾天沒吃過伊織做的菜了。
這幾天的三頓飯全是結衣找米其輪餐廳送過來的,
看著還行,味道一般。
“怎么了?”
椎名伊織見她停在廚臺不遠處不動步,有些疑惑的轉過頭看過去。
“沒”
宮原渚想到自己剛剛和母親的那段談話,自己反倒像是做賊一樣,心虛得本能就要開口否定。
但話到半截,卻不知道哪里升起的底氣轉而開口道:
“伊、伊織。”
“今天,你在這里住下嗎?”
唇瓣有些不知覺的發顫。
表面上卻努力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
椎名伊織翻鍋的動作稍微頓了下。
因為清楚這個話題比較敏感,他始終都在有意無意的避開這方面的問題,卻不想被渚醬自己點出來。
聞言,只得沉吟幾秒道:“詩乃一會兒好像有點事找我。”
目光則依舊是本能的避開宮原渚的眼睛。
原本這樣應該就算是表明態度了,但是這一次宮原渚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變得忽然強硬了幾分:
“就一會兒!”
她不知覺的提高了音調,又忽然像是有些發虛的降下去:
“吃完飯之后能陪我去座生川那邊走走嗎?”
“不遠的。”
座生川是江戶川的支流之一,水流很緩、還算清澈,距離文乃希公寓也不遠,飯后散步的路程就能溜達過去,附近還有一座濱崎公園。
那附近的夜色很好。
原本躺在沙發上的五十嵐結衣也跟著直起身子,支起耳朵聽著兩人的話。
有億點在意。
椎名伊織手里鐺鐺兩聲將鍋里的熱菜盛出來放到盤里,用桌臺上的抹布擦擦手,似乎有些奇怪的轉頭看向宮原渚。
“就一會兒?”
“嗯。”
宮原渚別過頭,輕聲說著:“有些事情”
“稍微有點在意。”
“好。”
椎名伊織很痛快的答應下來,一邊說著一邊從廚臺里出來,招呼著光顧著偷聽的結衣把菜端過去。
見她端菜的時候本能的想要伸手偷嘗一塊,伊織便以同樣熟練的動作揪起她的小耳朵,順帶出言教訓起來。
宮原渚看著兩人這原本習以為常的親昵小動作,卻忽然有點在意的抿了唇。
像是想到了宮原美惠子的話。
只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