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弟,留步。”
“學長,慢走。”
李萃群與程千帆握手,彎腰上了小汽車。
程千帆點燃了一支煙卷,他就那么的慢條斯理的抽著煙卷,目送李萃群的車隊離開。
他的內心無比沉重,更有對于李萃群的愈發忌憚。
以他現在所掌握的情報,只能大致推算出是青島站即墨方向出了問題,然后青島站站長柯志江暴露,特工總部應該是秘密逮捕了柯志江,及后,柯志江叛變,將青島站拱手交給了日本人,最終導致軍統青島站近乎全軍覆滅。
最讓程千帆震驚和忌憚的是,李萃群的大本營在上海,特工總部的大本營在上海,青島之于李萃群來說乃是客地,青島這邊的日偽特與軍統青島站廝殺了多年,卻依然拿青島站沒有太多辦法,李萃群這個客軍,甫至青島沒幾天,竟然將青島站一網打盡了。
這足以證明李萃群的能力,以及特工總部之于抗日力量的巨大威脅。
而隨著汪偽政權即將正式成立,李萃群和特工總部的權勢將更大,很可能在汪偽政權的重要城市都設站擴張,可以預料的是,李萃群和特工總部將成為軍統、中統以及紅色地下工作者最大之威脅。
“李副主任的心情不錯。”程千帆給楚銘宇倒茶,然后拿了個雞毛撣子隨意的清理浮塵,“看來汪先生方才夸他了。”
“你這位學長這次做得不錯,汪先生很高興。”楚銘宇點點頭,“以雷霆之勢,一舉清除軍統青島站的威脅,更是在關鍵時刻及時阻止了重慶針對汪先生和此次會議的巨大陰謀。”
楚銘宇喝了口茶水,舒坦的嘆口氣,“汪先生很滿意。”
“放在以前,這就是救駕之功啊。”程千帆笑著說道。
楚銘宇呵呵笑著,指著程千帆,“這話外面可不興說。”
“侄兒省得。”
“李萃群最高興的應該是汪先生說了一段話。”楚銘宇說道。
“什么話?”程千帆好奇問道。
“重慶常凱申,流氓卑鄙,欲除我而后快,個人生死,我早已置之度外,唯慮華夏之未來,故此次青島之行,深恐遭南京民生橋之厄。”
李萃群的面上是得意的笑容,他的耳邊仿若在回想方才汪填海與他說的話。
汪填海握著他的手,真情流露,“汪填海得李兄護衛,可安枕無憂矣!”
李萃群最高興和得意的,甚至不是汪填海的后半段話,而是前半段話。
汪填海說恐遭南京民生橋之厄,這顯然還是對此前在南京民生橋遭遇刺殺之事心有余悸,而這樣的言語放在這里,顯然也是表達對此前在南京負責安全保衛工作的丁目屯的不滿。
南京前事,丁目屯令汪填海失望不已,此次青島之行,他立下‘救駕’之功。
汪填海這番話,等于是徹底確立了他李萃群對特工總部的絕對領導權。
丁目屯已成特工總部的過去,無慮也!
青島站被俘人員,濟濟一堂。
甚至可以說,青島站自從建站以來,全站人員從未如此齊聚過,很多人此時此刻見面,才恍然,‘原來你是自己人’。
李萃群雙手插在褲兜里,鷹目環視,胸中不禁激蕩。
“柯老弟,還不快與我介紹一下青島站的各位。”李萃群倨傲的看了柯志江一眼,說道。
志得意滿,就是李萃群此時此刻的心情寫照。
柯志江是坐在輪椅上被推來的,盡管李萃群吩咐醫生給他用了最好的藥品治傷,畢竟受刑頗重,且須要好生將養才可恢復。
萬海洋將一頁紙遞給了柯志江,這是根據柯志江的交代所列出的青島站全員花名冊。
柯志江的面色陰沉,不過因為受創嚴重,倒是不太看得出來。
柯志江接過了花名冊。
他的雙手在顫抖。
“江哥,我來念吧。”齊雅風心疼不已,說道。
“我來吧。”柯志江搖搖頭。
他抬起頭,看著自己的手下們。
有人面色復雜的看著他,有人低著頭,有人的眼中則依然還是不可思議的表情,顯然沒想到他們的站長竟然在這里以這樣的方式與他們見面。
“總務科科長,鐘文琪。”柯志江念出了第一個名字。
“到。”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右眼眶有些烏青的男子嘶啞著嗓子,說了句。
“總務科會計,何開秀。”
一個齊耳短發、約莫三十歲的女子答應了一聲,然后捂著臉哭泣。
“行動科科長,鄧文業。”
鄧文業沒說話,就那么盯著柯志江看。
“行動科,科長,鄧文業!”柯志江看著鄧文業,咬牙念道。
“到。”鄧文業終究還是答應了一聲,盡管聲音很低,極不情愿。
看到這一幕,李萃群的臉上笑意更濃。
“情報科二組組長,郭光鑫。”
“情報科二組組員,沙東光。”
“站長,你是當了漢奸了嗎?”沙東光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小伙子,他面色憤怒,盯著柯志江質問道。
“諸位,我已決意追隨汪先生之和平路線。”柯志江說道。
“汪填海數典忘祖,乃我華夏五千年來漢奸魁首,站長有臉跟著,沙東光乃手無縛雞之力書生,殺不得倭寇漢奸,卻甘作寧死不降一國人!”沙東光大聲喊道。
安靜壓抑的現場變得嘈雜。
情報二組組長郭光鑫趕緊呵斥沙東光,“小沙,閉嘴!”
“好膽!”胡四水獰笑著,一擺手,“帶走。”
兩個特務直接沖過來將沙東光架了出去。
“誓死不當亡國奴——諸君,不可當漢奸啊…”
砰砰砰!
一陣亂槍聲響起,高呼的口號戛然而止。
李萃群滿意的點點頭,這個叫沙東光的年輕人死了,他的死亡給青島站被俘人員帶來的影響是立竿見影的,柯志江后續的點名非常順利,再也沒有人出來當那個被殺雞儆猴的雞。
“李主任,青島站應該有四十五人…”柯志江看向李萃群,說道。
李萃群深深的看了柯志江一眼,又掃了一旁的齊雅風一眼。
“李主任,軍統青島站應到四十五人,實到三十四人。”柯志江咬著牙,說道,“請李主任點驗。”
李萃群輕笑一聲,笑的很得意。
似是對于柯志江的不滿情緒并不在意,他接過柯志江手中的花名冊。
萬海洋將自己的鋼筆遞過去。
李萃群首先將林兆杰的名字圈起來,柯志江還不知道此人已經反正。
然后又在萬海洋的提醒下,將海濱百貨店被殺死的管運杰,以及青島站挖地道的院子里自殺者,以及剛剛被處決的沙東光打了叉。
如此的話,就是有三十八人‘到案’了。
“很好。”李萃群微笑著,“也許有人還不認識我,先自我介紹一下,鄙人李萃群。”
說完,他停頓一下,觀察眾人的反應,果然,現場一陣嘈雜和議論聲,看向李萃群的目光也多了幾分驚懼之色。
這令李萃群頗為滿意。
“我謹代表特工總部,歡迎諸位棄暗投明,正式加入到追隨汪先生之和平救國路線中來。”李萃群朗聲說道。
“追隨汪先生,和平救國好。”萬海洋帶領特工總部特工高呼道。
李萃群看向軍統人員。
軍統人員中,一片沉默。
“人各有志,李某素來很民主,絕不勉強。”李萃群沉聲說道,“執迷不悟的,李某送他一程,必厚葬之,愿意追隨汪先生,走康莊大道的,以后皆革命同志。”
隨著李萃群話音剛落,現場的特工總部特工端起了手中的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眾軍統人員。
“追隨汪先生——”柯志江看著自己的手下們,他長嘆息一聲,喊道。
“追隨汪先生!”齊雅風立刻跟著喊道。
“追隨汪先生——”有十幾人跟著喊道。
李萃群笑了,他注意到這最先跟著喊的十幾人,明顯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追隨汪先生——”柯志江又喊道。
很快,更多人跟著喊口號。
“追隨汪先生——”柯志江繼續喊,他的目光盯著鄧文業,待看到鄧文業跟著喊了,他的心中是既松了一口氣,又不可避免的覺得悲哀。
然后,柯志江又在心中嘆息一聲,他自己又有什么資格評價鄧文業呢?
“追隨汪先生,和平建國好!”柯志江喊道。
眾人齊聲高呼,“追隨汪先生,和平建國好!”
青島站站長偕所部手下齊聲振臂,高呼。
特工總部的一名特工按動快門,閃光燈大作,將此盛景定格、記錄。
李萃群哈哈大笑,滿意至極。
自從離開香港,到上海‘謀出路’,經年至今,這是他最志得意滿的一天,甚至比摧毀了中統蘇滬區,重創了軍統上海站的時候,比出席國黨全國六代大會的時候表現的還要快意。
回到自己的臨時辦公室,李萃群面上的得意之色收斂,他環視一眼。
“四十五人,卻還有七人沒有捕獲歸案。”李萃群沉聲道,“我看了一下,其中還有電臺組副組長沈溪,情報科科長胡澤君這兩條大魚漏網了。”
李萃群陰厲的目光掃過萬海洋、盧長鑫、馬天悛等人,“誰來給我一個解釋!”
青島憲兵司令部。
一名肩掛中佐肩章的日軍軍官雙手架起手中的三八式步槍。
黑洞洞的槍口的盡頭,是一個被綁縛在木架上的男子。
男子早已經嚇癱了,腳邊一片尿水。
“砰!”日軍中佐扣動了扳機,子彈直接命中男子的頭部。
“好,好槍法。”川田篤人扁扁嘴,卻還是叫好說道,“堀江君,好槍法。”
“無趣。”堀江潤一郎將三八式步槍丟給一旁的士兵,搖搖頭,“果然還是乏味啊。”
“這些都是從街上抓來的中國老百姓,看到蝗軍就只會下跪,殺他們當然無趣了。”川田篤人輕笑一聲,說道,“我聽說特工總部那邊抓了一些重慶分子。”
“倒是個好主意。”堀江潤一郎點點頭,“那就勞煩篤人打電話給那邊,讓他們送幾個冥頑不靈的重慶分子過來。”
川田篤人沖著身旁的高津雄一郎點點頭,“我與李萃群不熟悉,你打個電話到迎賓館找宮崎君。”
“哈依。”
“算了,你親自去一趟。”川田篤人想了想,說道。
“明白了。”高津雄一郎點點頭。
程千帆仔細琢磨了,他越是琢磨,愈發覺得在敵人認為萬事大吉的放松狀態下,趁機突然偷襲,確實是有機會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的,故而他正打算借口去見川田篤人,趁機溜出去與喬春桃秘密會晤,卻是被高津雄一郎尋上門來。
“篤人少爺的意思是,讓我問李萃群要幾個冥頑不靈的重慶分子?”程千帆驚訝的看著高津雄一郎,問道。
“是的。”高津雄一郎點點頭,“宮崎君。”
程千帆遞了一支煙卷給高津雄一郎,他微微皺眉,“如果篤人少爺確實是非常需要的話,我可以想辦法從李萃群的手里要人。”
他自然明白川田篤人索要被李萃群所抓捕的重慶軍統分子,尤其是特別指明要冥頑不靈分子的用意。
川田篤人在滿洲的時候,就頗為嗜殺,以殺戮抗日軍民為樂。
高津雄一郎立刻明白宮崎健太郎是什么意思了:
此事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說是很難辦的。
當然,高津雄一郎也是理解的,這就好比是特高課若是向憲兵隊要人,說你這邊給我幾個冥頑不靈的反抗分子,我殺著玩,憲兵隊不與特高課翻臉才怪呢。
宮崎健太郎的意思是,如果篤人少爺確實是需要,他愿意去找李萃群想辦法要到人,但是,這是要付出代價的。
所以,宮崎健太郎是在問他,是否確定需要他付出代價去促成此事?
“篤人少爺需要招待貴客的禮物。”高津雄一郎想了想,說道。
“貴客?”程千帆驚訝問道。
以川田篤人的身份,能夠被川田篤人視為貴客的…
“軍部來的堀江潤一郎中佐。”高津雄一郎說道。
“堀江潤一郎?中佐?”程千帆便故意露出更加驚訝的表情,他湊近高津雄一郎,壓低聲音,“高津君,這人究竟是什么來頭?”
說著,他卻又搖搖頭,“算了,若是不方便的話…罷了,還是不知道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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