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霞本只是故意制造狀況,為了將來可能面臨的調查而嫁禍程千帆,她并未懷疑程千帆,不認為程千帆會別有目的。
不過,現在,仔細思忖之后,劉霞的心中不禁也是浮起了一絲絲懷疑。
程千帆為何會跟著她?
或者說并非跟著她,只是順路?順路的話,他本來意欲何為?
不順路的話,那就是特意要跟著她,這又是意欲何為?
甚或,程千帆別有目的?
那么,在公文包脫離自己的視線的時候,程千帆是否真的沒有動過公文包?
劉霞不知道。
她暗自思索,只能將此事暗暗記在心中。
翌日,上午。
‘扶桑’號輪船停靠青島港。
整個青島港戒備森嚴,由青島日軍憲兵完全接管,除了來迎接的大小漢奸之外,中國人除非是擁有特別通行證的港務工作人員,禁止靠近港口。
在低調卻又不乏尊重的迎接儀式后,包括程千帆等隨行人員在內的汪填海團隊搭乘十余輛小汽車離開港口。
他與劉霞以及楚銘宇的司機杜維明同車。
劉霞的目光看向車窗外,視線中可以看到一些同船抵達的豪商、旅客也隨后下船離開。
她的目光在一名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的身上有片刻的停留,待看到此人成功通過檢查下船,叫了一輛黃包車離開,劉霞的心中松了一口氣。
“霞姐,看什么呢?”程千帆問道。
“沒什么。”劉霞搖搖頭,似是有些感慨說道,“距離上次來青島,已過經年,頗有些物是人非。”
車隊一行人浩浩蕩蕩抵達迎賓館,在賓館工作人員以及日方接待人員的安排下,辦理了入住手續。
程千帆與杜維明一個房間,杜維明與他打了個招呼后,自便出了房間閑逛去了。
程千帆并不急于外出熟悉環境,做戲要做全套,因為暈船難受的后遺癥,他留在了房間休息。
休憩了約莫一個小時后,程千帆打電話叫服務生。
“先生,有什么可以效勞的。”
“勞煩取一些報紙來。”程千帆說道。
“好的。”服務生說道,“請問先生對報紙有什么要求?”
“青島銷量最大的幾份報紙。”程千帆說道,說著,他笑道,“如果可以的話,再來一杯咖啡。”
“沒問題。”
很快,服務生取了一摞報紙,端了一杯咖啡過來。
“辛苦了。”程千帆遞了一張日元紙鈔過去,“我喜歡讀報,如果可以的話,還請這幾日多取些最新的報紙來。”
“當然可以,樂于為您服務。”服務生收起小費,高興說道。
“多謝。”程千帆微笑說道,他既然要通過報紙和桃子等人取得聯系,現在就要開始營造自己喜歡看報紙的要求和習慣。
海濱百貨店。
臨近春節,百貨店的生意不錯。
胡澤君扮作來進貨的主顧,再度被引進了后院。
“站長,已經查清楚了。”他摘下帽子,拿在手中,向柯志江匯報,“現在業已查明,迎賓館、太平路大飯店以及韶關路的日本東洋大飯店,這三個飯店應該被日本人用來作為‘三巨頭’會議的入住飯店。”
“汪填海、梁宏志、王克明。”柯志江思忖說道,“這么看來,日本人應該是把這三家分別安排在這三個飯店。”
他看著胡澤君,沉聲說道,“這三個大漢奸都死有余辜,不過,我們手頭力量有限,只能選擇一方作為目標。”
“站長的意思是,我們以汪填海為目標?”胡澤君說道。
“正是。”柯志江點點頭,“此三人,汪填海影響最大,委員長深恨之,戴老板也三番電令,要我們不惜一切代價鏟除之。”
他看著胡澤君,“現在我們的首要任務是確定汪填海會下榻哪家飯店。”
“這個有些難辦。”胡澤君皺眉說道,“站長,弟兄們秘密監視這三家飯店,發現日本人已經對飯店周邊戒嚴,三家飯店也已經拒絕外客下榻,我們的人根本無法接近。”
“再難也要想辦法接近。”柯志江沉聲說道,他皺眉思考。
“站長,屬下注意到這三家飯店門口都有脖子上掛著相機的記者在溜達。”胡澤君忽而想到了一個細節,說道,“我們的人是否可以扮作記者混進去查勘一二?”
“是個主意。”柯志江眼中一亮,點點頭說道,“可以一試。”
“那屬下這就安排。”胡澤君說道。
“不忙。”柯志江擺擺手,他思忖說道,“以日本人的嚴密安保來看,他們必然對出入人員嚴格審查,這么來看,即便是記者想要混進去也絕非易事。”
“站長所言極是。”胡澤君說道,“屬下推測,能進入酒店的記者應該也是日本人特別批準的,或者,以日本人的習性,他們可能會頒發一些特別通行證。”
“是了,通行證。”柯志江深深點頭,“這樣,想辦法搞到一張通行證,看看老黑能不能仿造一張。”
老黑是青島站情報科的組員,此人擅長偽造各類證件,青島站的弟兄能夠屢屢擺脫日偽的搜查,老黑搗鼓出來的證件居功至偉。
“好。”胡澤君點點頭,“屬下這就去辦。”
上海。
霞飛路。
胡啟明喝的暈乎乎的,晃晃悠悠的回到家。
剛到家門口便被房東太太喊住了。
“胡先生,你的電報。”房東太太說道。
“電報?”胡啟明心中一動,面色上卻是醉意熏熏,下車的時候,險些摔倒,感謝了上來攙扶的房東太太,從其手中接過電報,掃了一眼,嘟囔了一句,“催催催,事情總有輕重緩急撒。”
“胡先生在青島也有親戚?”房東太太好奇問道。
“有個姑表在青島。”胡啟明作煩躁狀,“個娃糟心,來電報準是要錢。”
說著,不待房東太太再打聽,就歪歪扭扭的扛著洋車子進了門。
在院子里鎖好洋車子,上了樓,上了門閂。
他的臉上哪里還有醉意,目光炯炯,表情嚴肅。
很快,將這份明面上是問好,兼說了些瑣事后要錢的電報譯出來。
胡啟明看了一眼譯出的電報,大為激動,不愧是大姐,竟然搞到了如此機密的電報。
他的心中不禁對于這位神秘的大姐的身份有了更多的猜測,看來‘大姐’必然潛伏在汪氏集團內部的重要崗位,不然絕無可能接觸到此等機密情報。
很快,他取出暗格里的電報機,戴上耳機,開始向重慶總部發報。
幾乎是在胡啟明開機發報后的幾分鐘,特高課的電訊研究室里,研究室的特工立刻驚呼一聲向野原拳兒匯報,“室長,那個陌生的電波又出現了。”
“好!好!好!”戴春風露出爽朗的笑容,“不愧是‘乞巧花’!”
就在方才,‘乞巧花’從上海發報,向軍統局本部上報了絕密情報。
“這個情報太及時了。”齊伍也是贊嘆說道,“有了這份日本人之于‘三巨頭’會議的安保安排,青島方面成就大事的可能性大增,此可謂如虎添翼。”
不過,齊伍的表情旋即變得凝重,“只是,從這份情報來看,日本人對于‘三巨頭’會議的安全保衛工作極為重視,青島那邊即使是掌握了此情報,想要采取有效行動也并不容易。”
戴春風聞言,也是表情嚴肅的點點頭。
“不管怎么說,這份情報對于柯志江的幫助不小。”戴春風說道,“我們的情報工作已經做到極致了。”
他對齊伍說道,“去電柯志江,就說局本部已經盡最大努力為其提供幫助,希望他不要令我失望。”
“是!”
凱盛公寓。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柯志江驚醒。
他迅速拉開抽屜,取了短槍,關閉保險來到門后。
被窩里的齊雅風也是從床頭柜的坤包里取出了一柄小巧的轉輪手槍,神情緊張的看向房門的方向。
“誰。”
“三哥,是我,小沈。”
聽得是沈溪的聲音,柯志江這才松了一口氣,開門將沈溪放進來。
“站長,戴老板來電。”沈溪摘下帽子,從帽檐里取出電報遞給柯志江。
“好極了!”柯志江看了電報,神情振奮,不由得再度發出感嘆,“不愧是局本部啊,我們這邊還在辛苦查看,局本部竟是已經搞到了敵人的安全保衛計劃。”
他左手手指彈了彈電報,高興說道,“白天的時候,我還在發愁如何確定汪逆住在哪里,局本部竟然已經將這些都搞清楚了。”
電報明確指出,日本人將汪填海集團安排入住迎賓館;日本上海方面軍出席會議人員及日軍記者、華北日軍聯絡部及王克明一行、華中日軍聯絡部及梁宏志一行入住太平路大飯店;日本侵華部隊參謀長板垣征四郎、華北方面軍出席會議人員及東京軍部人員入住韶關路日本東洋飯店。
“站長,太平路大飯店,以及韶關路的東洋飯店也都極具攻擊價值啊。”沈溪也是神情振奮,說道。
“是啊!”柯志江深以為然,點點頭。
梁宏志集團、王克明集團以及華北、華中日軍聯絡部,再加上上海日軍代表都在太平路大飯店,這也是一鍋大魚啊。
至于說韶關路東洋飯店,別的不說,只一個板垣征四郎就是一條碩大的肥魚了!
“可惜了,我們的人手不足,只能朝一處動手。”柯志江遺憾的搖搖頭,他咬咬牙,“計劃不變,我們的首要目標就是汪填海,這是不容動搖的!”
沈溪張了張嘴巴,他的心中日酋板垣征四郎才是那條最大的魚。
不過,他也知道重慶那邊將汪填海視為絕對頭號鏟除目標,所以也只能閉嘴。
“既然已經確定了汪填海入住迎賓館。”柯志江嚴肅的神情中帶了幾分興奮,“我們接下來的任務就是籌劃如何對迎賓館,對汪填海動手!”
“怎么就吃這么一點?”劉霞看了程千帆一眼。
“暈船還沒緩過來。”程千帆苦笑一聲,說著,他摸了摸肚子,“霞姐你聽,肚子明明餓了,就是沒什么胃口。”
“且緩緩吧。”劉霞也是無奈搖頭,“秘書長說你小時候坐船不暈船的,現在怎么暈船這般厲害。”
“這誰曉得。”程千帆有些悻悻,苦笑搖頭。
“我聽說梁宏志和王克明的人也都已經到了。”他對劉霞說道。
“說是已經到了。”劉霞點點頭,說著,她看了看四周,“據說不僅僅這兩位到了,商珉慶也到了。”
“他怎么也來了?”程千帆驚訝問道。
“意料之中的事情。”劉霞說道,“日本人早就放出風來的。”
汪氏剛剛掌握的情報,日本支那派遣軍報道部甚至已經提前制定了《青島會談宣傳報道要領案》,不僅規定了宣傳方針,編制了宣傳報道計劃表,還起草了全套新聞通稿,以充分表達日本的意圖。
“日本人還鄭重其事的將這份文件轉呈汪先生處,說得倒是好聽,說是尊重汪先生。”劉霞冷哼一聲。
“這份文件中,特別提到了商珉慶將在會議期間來青的《新政權與蒙疆關系》一文,將商珉慶此行說成是應汪先生之邀,代表蒙疆聯合政府‘通報蒙疆的特殊情況’,協商蒙疆聯合政府以獨立身份參加中央政治會議的有關事項。”
程千帆皺眉,“日本人是別有用心啊,這是逼著汪先生承認蒙疆聯合政府是獨立于中央政權之外啊。”
“汪先生對此很不滿意。”劉霞低聲說道。
程千帆沉默了好一會,長嘆息一聲,“不滿意又如何。”
他對劉霞說道,“汪先生臥薪嘗膽,不容易啊。”
劉霞看了程千帆一眼,點點頭,并未再多說什么。
青島,日軍軍用機場。
一架日軍軍用飛機緩緩降落。
青島憲兵司令部情報室室長小野寺昌吾帶著手下倉田訓廣,以及憲兵司令部鄭智警備室室長柴山羊寺并手下軍官,一行人早早的等候在機場。
“佐上君,歡迎,歡迎。”小野寺昌吾看到佐上梅津住帶人走下飛機,搶先一步迎上去。
“小野寺君,好久不見,哈哈。”佐上梅津住與小野寺昌吾握手,高興說道。
“這是鄭智警備處的柴山羊寺室長。”
“柴山君,久仰大名。”
“佐上君,久仰。”
佐上梅津住與柴山羊寺握手,也便向對方介紹己方人員。
“這位是川田篤人。”佐上梅津住說道,“川田君是京都人,深受池內司令官閣下的信重。”
川田,京都人。
小野寺昌吾立刻捕捉到了佐上梅津住所透露的關鍵信息,他看了佐上梅津住一眼,看到對方微微頷首,小野寺昌吾的臉上便更浮現出熱情,與川田篤人握手,“川田君,歡迎來青島。”
“小野寺室長,叨擾。”川田篤人微微頷首。
柴山羊寺也立刻明白過來,對于川田篤人的身份有所猜測,熱情的與川田篤人握手。
“這位是梅機關的千北原司。”佐上梅津住指了指身邊另外一人,介紹說道。
“歡迎。”小野寺昌吾和柴山羊寺淡淡說道。
千北原司面上微笑回應,心中卻是冷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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