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意?”蘇晨德問道,“什么誠意?多大的誠意?”
“瞿不換并不知道。”湯炆烙說道,“與盛叔玉秘晤之具體安排,只有郭藎宇知道。”
陳明初搖了搖頭,說道,“肖勉此人,獨立執掌特情組,此人更是戴春風之絕對親信。”
他看向丁目屯和李萃群,“上海特情組一直都盡量避免與上海站有什么勾連,對于他們的這種做法我等此前也多有議論,普遍認為這不僅僅是肖勉的決定,應該也有戴春風的默許。”
說著,陳明初再度搖頭皺眉,“我無法揣測陳功書能夠拿出何等樣籌碼令肖勉敢于違抗戴春風的命令,私下里同上海站建立某種聯系。”
“還有一點。”蘇晨德補充說道,“對于軍統盛叔玉,我有所耳聞。”
他點燃一支香煙,不緊不慢的點燃,輕輕吸了一口,“此人是戴春風的親信,對于戴春風忠心耿耿,依我推測,盛叔玉答應同陳功書的人見面,此乃私誼,但是,倘若盛叔玉得知陳功書意欲請他私下里為其與肖勉牽線搭橋,盛叔玉未必會愿意。”
說完,他看向王鉄沐。
若說在座諸位誰人最了解盛叔玉此等軍統高級干部,自然非王鉄沐莫屬。
“蘇科長所言,倒是頗有可能。”王鉄沐點了點頭,“嚴格來說,陳功書此舉有欺瞞利用盛叔玉的嫌疑,盛叔玉即便不說,心中難免不高興。”
說完,王鉄沐就閉嘴了。
自從投誠七十六號后,王鉄沐表現的相當低調,除了偶爾同李萃群秘談之外,公開場合會盡量避免發言表態。
“盛叔玉是否會幫陳功書與肖勉之間牽線搭橋,或者說陳功書會以何等籌碼說服盛叔玉幫忙以及招攬肖勉,這些都不重要。”李萃群先向丁目屯示意,在丁目屯含笑點頭后,他才表情嚴肅的發言。
他環視眾人,“有三點可以確定的,盛叔玉來滬是有秘密任務。”
“此秘密任務,應該同肖勉的特情組有關聯,或者基本上可以確定,這個神秘的任務應該是肖勉與盛叔玉聯手進行。”
“此外,最重要的一點是,盛叔玉與肖勉相熟,兩人會接頭見面,共同謀劃相關任務。”
丁目屯微微頷首,“李副主任總結的精準到位,找到盛叔玉,抓到盛叔玉,通過盛叔玉揪出肖勉,將上海特情組一網打盡。”
說著,丁目屯表情愈發嚴肅,“我特工總部當前除了拱衛汪先生,保護黨的六大勝利召開之外,就以破獲盛叔玉、肖勉為首之重慶分子一案最為重要。”
他看向李萃群,“現在進行一下分工。”
李萃群含笑點頭致意。
“拱衛汪先生,保護六大的工作,有我。”丁目屯表情認真,“盛叔玉、肖勉一案,就由賢弟全權負責。”
李萃群點點頭,表情鄭重說道,“主任放心,這邊有我,保護汪先生之和平運動,就辛苦主任了。”
散會之后,丁目屯帶了王鉄沐離開。
王鉄沐乃是軍統刺殺高手,精于刺殺之人,是最懂得安全保護工作的。
丁目屯負責汪氏國黨六大安全保護工作,多有仰仗王鉄沐這個軍統第一刺殺高手的專業知識。
李萃群看著丁目屯帶著王鉄沐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丁目屯現在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保護汪氏國黨六大召開之事上了。
根據他所掌握的消息,丁目屯近來與周涼、陳南海來往密切,更多次以安全保衛工作的名義拜訪汪填海。
而隨著六大的召開,也意味著汪先生之和平政府的建立加速日程,很顯然,丁目屯正在全力謀求在和平政府重要職務分一杯羹。
李萃群自然也渴望在汪氏和平政府分一杯羹,只是,他自己知道這并不容易。
丁目屯曾任軍統三局局長,在國黨內部地位遠在他李萃群之上。
且當下丁目屯謀求新政府之重要職務,代表的是特工總部的特務系統。
也就意味著,特工總部這邊在新政府內部最大的那份蛋糕只能為丁目屯獨享。
說得直白點,在論資排輩的新政府,僅以當下來看,丁目屯必然吃屬于特工總部的最大份紅利,死死地壓著他一頭。
李萃群目光閃爍,心中下了一個決定。
“諸位。”他收回心思,環視了一下眾人。
“諸位,要抓肖勉,須先找尋盛叔玉。”李萃群沉聲說道,“當務之急就是找到盛叔玉!”
說完,他看向湯炆烙。
“我們將在禮查飯店二零三房間發現的中山涼帽拿給瞿不換看了。”湯炆烙說道,“經由瞿不換確認,那頂涼帽正是他們同盛叔玉接頭的信物之一。”
“如此,可以確定陸組長當時所懷疑的兩名男子,其中一人必是盛叔玉。”湯炆烙繼續說道。
“陸組長慧眼如炬,機敏過人,值得表揚,湯組長機智細心,協助陸組長查勘重大線索,可堪嘉獎。”李萃群微微一笑,“兩人記功一次。”
說完,李萃群帶頭鼓掌。
蘇晨德、陳明初兩人也是含笑鼓掌。
湯炆烙、陸飛二人激動莫名,趕緊敬禮,口稱效忠。
“美一兄。”李萃群看向蘇晨德。
“李兄。”
“此案我只掌總,具體事宜就由美一兄負責。”李萃群微笑說道。
“職責所在。”蘇晨德心中一動,沉聲說道。
“諸君且再接再厲,旦有功勛,李某自當不吝嘉獎。”李萃群沉聲說道。
李萃群離開后,蘇晨德摸出一支煙卷,慢條斯理的點燃,連續吸了好幾口,這才看向幾人。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陳明初的身上,“陳老弟,此番你我兄弟再度合作,爭取再創佳績。”
陳明初秒懂,他與蘇晨德的第一次合作,就是誘騙王鉄沐投誠,此事時至今日王鉄沐依然蒙在鼓里,在王鉄沐心中依然以為是他王某人帶著陳明初投誠的。
陳明初含笑點頭。
“湯組長。”蘇晨德看向湯炆烙。
“屬下在。”
“想要在大上海茫茫人潮中找到盛叔玉,何其難。”蘇晨德說道,“但是,再難也要努力做好。”
他雙手撐在桌面上,“這一次,是我們第一次能夠接觸,乃至是抓住肖勉的尾巴,將肖勉以及上海特情組一網打盡的機會。”
他的目光在湯炆烙和陸飛的臉上掃過,看到兩人嚴肅認真的表情,他微微頷首,“說一說你們當下都做了哪些工作,接下來又準備如何去做?”
湯炆烙皺眉。
他與陸飛能夠僅僅憑借一頂涼帽就發現此重大線索,已經殊為不易了。
蘇晨德上來就問他們還做了哪些工作,雖只是隨口這么一問,并無問責考核之意,但是,屬實有些過于苛責了,令人心中不快。
“報告蘇科長。”湯炆烙說道,“根據瞿不換所交代,他對于盛叔玉其人,以及接頭的具體安排所知有限,陳功書真正信任的是郭藎宇。”
說著,湯炆烙露出認真表情,“所以,屬下接下來工作重點在審訊郭藎宇。”
“屬下相信,只要撬開郭藎宇的嘴巴,必然能夠獲得關于盛叔玉的更多情報。”
“有把握撬開郭藎宇的嘴巴嗎?”陳明初在一旁問道。
湯炆烙表情陰狠,“兩位長官且靜候佳音。”
蘇晨德點點頭,他看向陸飛。
這件事從一開始便是陸飛在查勘,具體情況陸飛比他更‘有發言權’。
“報告蘇科長。”陸飛說道,“在盛叔玉兩人倉皇逃離后,屬下就派人去調查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反饋。”
“噢?”蘇晨德也是頗為驚訝,他剛才垂詢湯炆烙、陸飛此案進展,實際上乃是施壓之舉,并不指望兩人在這么短時間內有什么進展。
事實上,這兩人能夠僅僅憑借一頂涼帽就揪出郭藎宇、瞿不換二人重慶分子身份,更是獲得事關盛叔玉、肖勉的情報,已經令蘇晨德非常贊嘆了。
卻是沒想到,聽陸飛之言,似乎頗有信心的樣子。
“車璐旺當下境況如何?”盛叔玉問程千帆。
車璐旺乃是戴春風侍衛出身,戴春風也頗為牽掛車璐旺的情況,而且,車璐旺同盛叔玉平素相處的還算不錯。
“人現在關押在靶子場監獄。”程千帆說道,“日本人一直在謀求引渡車璐旺,法租界政治處這邊一直沒有同意。”
他扔了一支煙與盛叔玉,自己也取了一支煙,卻是沒有點燃,而是在手中把玩,“不過,上海華界淪陷后,這兩年法蘭西人對日本人步步退讓,很難說政治處能夠拒絕日本人多長時間。”
“所以,要盡快營救。”盛叔玉說道。
“最好是通過外交渠道。”程千帆沉吟說道。
此前,上海站站長鄭衛龍被捕,日本人也是一直謀求引渡,國府方面是通過外交渠道同法租界當局取得聯系,先是謀求法租界當局頂住日本人的引渡壓力,最終花費不菲的代價促使法租界當局以將鄭衛龍驅逐出境的方式釋放。
“可有良策?”盛叔玉眼中一亮。
“皮特。”程千帆說道,“政治處的皮特,這個人對日本人素來沒有好感,事實上車璐旺能夠一直沒有被引渡,也是皮特在強硬拒絕日本人。”
說著,他皺眉思考,“要快,最好是安排人直接和皮特接觸,不必拐彎抹角,直接言說利害,請他幫忙救人。”
他想了想,“此人對于我國抵抗日本侵略之艱苦卓絕,是報以同情心的。”
盛叔玉大喜,點點頭。
他是知道皮特的,更知道皮特是程千帆的生意伙伴,不過,盛叔玉沒有問為何程千帆此前沒有行此法營救車璐旺。
無他,營救車璐旺并非程千帆的工作。
車璐旺被抓,想必那么多人盯著,任何試圖接觸、營救車璐旺的人都會被人用放大鏡反復甄別。
程千帆的身份隱秘且關鍵,戴春風寧愿不營救車璐旺,也不會讓程千帆冒險行事。
現在則不然,程千帆出了個主意,盛叔玉安排去做,所有人手都同程千帆以及其上海特情組無關,不會牽連到程千帆的身上:
時隔這么久了,重慶方面才想到找皮特營救車璐旺,應該是近期才得到高人指點。這個高人怎么看都和程千帆差了十萬八千里。
對于盛叔玉而言,他來上海了,不管最后是否由他負責營救車璐旺,于公于私,必須要關心一下車璐旺的情況。
“老板對王鉄沐、陳明初二人可謂是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盛叔玉說道,“對于制裁此二人的行動,老弟可有方略?”盛叔玉問道。
“沒有。”程千帆很干脆的搖頭。
他看著盛叔玉,表情真誠且認真,“實不相瞞,局座下令制裁王、陳二人,以當下形勢來看,想要完成此任務,極為困難。”
“那為何老弟不向重慶表明困難?”盛叔玉彈了彈煙灰,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想必老板能夠體諒前線將士的辛苦。”
程千帆輕笑一聲,搖搖頭,目光轉而更加堅定,“困難是巨大的,然則,局座有令,我等自當不惜一切代價,以不畏犧牲之精神,竭力完成任務。”
他看著盛叔玉,“唯此,別無他想。”
說完,他點燃手中一直把玩的煙卷,輕輕吸了一口,鼻腔呼出一道煙氣。
盛叔玉就那么看著程千帆,看那煙氣背后的面容,他忽而笑了,“老弟對局座,對黨國之忠誠、無畏之心,我當面呈局座。”
說著,他擠擠眼,“對了,欠你那筆錢。”
“什么錢?”程千帆瞪大了眼睛,說著,他恍然,露出尷尬之色,從身上摸出一張紙,放在桌面上,推到了盛叔玉的面前,“看我這記性,非是老弟我賴賬,忙的忘了,欠盛兄的那筆錢…”
說著,他揶揄說道,“不多的幾個錢,盛兄總是念叨,實在是小家子氣。”
盛叔玉拿起那張紙,此乃花旗銀行的本票,看到鈔票數額,他的面上露出笑容,指了指程千帆,“沒得辦法,家里人口多,都指著這點薪水過活,愚兄賺錢不易,你小子想要賴賬,這可不行。”
程千帆指了指盛叔玉,搖搖頭。
兩人會心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
叮鈴鈴。
會議室電話鈴聲響起。
蘇晨德接了電話,看向陸飛,“陸組長,找你的。”
陸飛上前接了電話,“當真?好,盯死了!”
須臾,他掛掉電話,目露得意之色,“蘇科長,揪住盛叔玉的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