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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摸魚兒巷

熊貓書庫    我的諜戰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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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租界,中央區。

  “潘老九說他一路跟蹤那抱著小孩的男女到了摸魚兒弄?”程千帆神情一震,看問豪仔問道。

  “是的。”豪仔點點頭。

  “沒被發現吧?”程千帆問道。

  “潘老九以前在東北軍里就是干偵查、抓舌頭的活。”豪仔說道,“那對男女沒有發現他。”

  “潘老九懷疑那個男娃就是陸飛的兒子?”程千帆問道。

  “只是懷疑,按照潘老九所說,陸飛的兒子名叫‘小龍’,上海站內部很多人都知道。”豪仔說道。

  程千帆不說話,他在思考。

  須臾,他點點頭說道,“帶上家伙,跟我去摸魚兒巷。”

  ‘嘮叨’當下最大之隱患,不早日解決掉這個隱患,程千帆寢食難安。

  根據潘老九打探來的情報,程千帆心中有了初步的分析:

  男娃娃可能是陸飛的兒子‘小龍’。

  那個女人應該就是‘小龍’的生母。

  另外那個男人,有可能正是‘嘮叨’。

  而且根據潘老九聽那對男女說話,這個男人應該是男娃的舅舅。

  根據此前的推測,陸飛是被一個電話叫走的。

  現在基本可以肯定電話是從陸飛的家中打出的,而正是這個電話令陸飛入彀。

  程千帆此前一直有一個不解之處,假設這個電話是‘嘮叨’授意陸飛的女人打出的。

  那么,問題來了,‘嘮叨’時隔兩年剛剛回到上海,他是用什么方法和途徑如此迅速而直接的找到陸飛的家里的。

  程千帆不認為陸飛會把自己家中住址泄露給當年的‘嘮叨’,陸飛是知道他現在所從事的是多么危險,以他對這個獨子的珍視程度,陸飛是不可能讓尋常手下知道家中住址的。

  除非——除非這個手下和他之間不僅僅只有上司和下屬的關系,還有其他密切關系。

  假若‘嘮叨’不僅僅是陸飛當年的下屬,還是陸飛的小舅子,那么,一切便都解釋得通了。

  “是。”豪仔點點頭,隨后他又問了句,“組長,你見不見潘老九?或者是讓潘老九回避一下?”

  “你說一下這個潘老九。”程千帆沉聲問道。

  豪仔心中一喜,組長這么說,就是說明是有意見潘老九的,只是還需要考察一番。

  對于潘老九,豪仔是較為欣賞的,他自然也希望自己的手下能夠在組長這里受到重用。

  不過,帆哥的安全是第一重要的。

  多一個人見過組長,便多了幾分危險。

  豪仔不敢怠慢,仔細思考一番后才開口說道,“潘老九是劉育初的老鄉,兩人都是東北軍出身。”

  “劉育初在東北軍的時候是機槍班班長,機槍打得好,潘老九則是偵察兵,身手不俗,槍也打得好。”

  程千帆微微點頭,他示意豪仔繼續說。

  豪仔所說的這些,只能說明潘老九有本事,并不能說明太多東西。

  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程千帆對于下屬最看重的一點是忠心,對他的忠心,對國家和民族的忠誠!

  “潘老九的老爹老娘、婆娘和娃娃都是被日本人殺死的。”豪仔說道,“在沉陽淪陷那天。”

  “我見一見潘老九,你安排一下。”程千帆沉默片刻,沉聲說道。

  口罩遮住了大半面孔,并沒有遮住下巴的胡須。

  可以看得出來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

  身上還有澹澹的消毒水的味道。

  右手拇指上有并不起眼的一點點紅色,這是不小心沾上的碘伏。

  潘老九對于組長的隱藏身份有了一個隱隱的猜測。

  這是潘老九第一次見到組長。

  上海特情組組長肖勉,這是一個令上海日特恨之入骨的名字,不過,別說是日本人了,就是上海特情組內部也只有極少數人見過肖勉組長。

  弟兄們時常私下里嘮嗑說,誰要是能受到組長召見,那可就是組長最信任的親信了。

  “我聽鐘組長說,你全家都是慘死在日本人的手里的?”程千帆給潘老九丟了一支煙,問道。

  “恩。”潘老九點點頭,然后是沉默。

  他伸手去兜里摸洋火盒。

  程千帆劃了一根洋火遞到了潘老九的面前。

  潘老九低下頭,點著了香煙,悶悶的連續抽了好幾口煙。

  在日軍進攻北大營后,兵工廠、被服廠等相繼也被占領。

  沉陽兵工廠所存械彈甚至足夠滿員裝備整整十個師。

  兵工廠內三百多名工人全部被殺死,其中有一個年輕的維修技師是潘老九的弟弟。

  而占領飛機場時,機場的軍警并未作太多抵抗,大多數是徒手整隊以待,因有衛兵未及時更換軍服,日軍即開槍,殺害數人。

  此后,在日軍實施占領行動過程中,見中國人著軍警服者,即格殺勿論。

  東北講武堂學兵聞變,很多學兵趕回家收拾行裝,準備撤離沉陽,大部分被日軍殺死在家門口或者是回家的路上,據說是有漢奸提前為日軍提供了講武堂學兵的家庭住址,其目的是毀掉東北軍的未來。

  被殺死學兵中,有一個十八歲的潘姓學兵,他是潘老九的堂弟。

  一同被害的還有潘老九的爹娘。

  隨后,“九一八事變”第二天,日軍全部占領沉陽。

  日軍荷槍實彈,在沉陽的大街小巷橫行直撞。

  天空中是日軍的戰機在盤旋。

  日軍的裝甲車在鬧市區開足馬力,甚至以碾壓來不及躲避的沉陽老百姓為樂事。

  日軍在滿鐵附屬地與商埠交界處設有電網,鼓樓舊址放置日軍炮臺,城內滿鐵奉天公所成為日軍城內作戰臨時指揮部。

  日軍封鎖各交通道口,舉著步槍、閃亮著刺刀盤查行人。

  對稍有反抗行為的百姓,日軍隨意槍殺,許多手無寸鐵的百姓慘死在日軍的槍口、刺刀之下。

  日軍占領沉陽后,殺人如麻,完全是以殺戮百姓為樂。

  在街頭執行盤查和巡邏的日軍,任意槍殺行人,往往在路上用白灰畫一大圈,有誤入圈內的行人,則立即被日本兵用刺刀刺死。

  而馬路上,幾乎全部被白灰畫上大圈,行人經過該處,嚇得嚎啕大哭,因為根本不可能不經過白圈就通過。

  日軍士兵則哈哈大笑,朝著情緒崩潰的百姓舉槍射擊。

  潘老九的孩子、婆娘走在馬路上,日軍跑過來,圍著娘倆畫白圈,然后說她們進了白圈禁地,隨后便開槍射殺。

  “俺是聽了逃難進關的老鄉說,才知道俺家老爹老娘、老婆孩子、兄弟死的這么慘。”潘老九眼珠子紅紅的,他沒有哭,可能眼淚早就流干了吧。

  程千帆摸出一支煙,悶悶的連續抽了幾口。

  他特意詢問潘老九家人慘死之事,自然是有目的的,其意在激發潘老九對日本人的恨意。

  效果很好,看潘老九樣子,程千帆心中可以確定,這樣的潘老九即便是被日本人抓住,基本上也不太可能向日本人卑躬屈膝的。

  只是,與此同時他的心中是那么的痛啊!

  潘老九那些慘死在日寇手中的家人,同樣是他的同胞!

  在杭州雄鎮樓受訓期間,為了激發學員的抗日、愛國熱情,雄鎮樓內部的圖書館向學員開放了一批機密資料,其中有關于‘九一八事變’慘桉。

  當時在東北講武堂學習的一位學兵在接受報館采訪時候說:

  大北門里路上,橫暴著一具中國人的尸體,看樣子是被日本兵用刺刀捅死的,慘不忍睹。

  這是日本兵由漢奸領著挨家挨戶巡查,在一家搜出了軍衣軍帽,當場捅死兩個。

  這也可以證實潘老九說他的堂弟是被漢奸帶了日軍士兵上門殺害。

  程千帆在雄鎮樓的圖書館便看到了一篇文檔,是特務處沉陽站秘密記錄的:

  “日韓軍警巡邏街頭,遇有形似士兵、學生,腰部有系腰帶痕跡,或穿馬褲者,持槍便刺。

  城內鼓樓、小西邊門、各警察分所、中國郵局等處,以及各交通要道,均有尸體陳臥,無人敢望。

  每處三五人乃至數十人。

  第六區警察分署門前,死尸橫置二十余人,其中有我特務處潛伏弟兄數人。”

  潘老九抽煙的手在顫抖,可見其內心的痛苦。

  程千帆心中內疚,不過,他并不會后悔無情的揭開潘老九內心最大的傷疤。

  身處此亂世,國仇家恨——

  “國仇家恨。”程千帆將煙蒂扔在腳下,用鞋底碾滅,他拍了拍潘老九的肩膀,“活下去,跟著我,殺鬼子!”

  他沒有說什么節哀、保重之類的話。

  對于潘老九來說,他們心中覺得自己活著的意義就是報仇,就是殺鬼子。

  潘老九如此,桃子亦如是。

  “我聽鐘組長夸贊你,說你善于動腦子。”程千帆說道,“你覺得那個男娃是陸飛的兒子小龍的可能性有多大?”

  “七八成的把握。”潘老九說道。

  “噢?”程千帆露出驚訝之色,“理由呢?”

  “屬下去附近的雜貨鋪買煙,看到雜貨鋪有四川大曲酒。”潘老九說道,“我便裝作好奇問了句。”

  “掌柜的說那是幫三十三號那家進的貨。”

  “他說那家男人喜歡喝大曲,這酒不太好買,也就是能搞到。”

  看著肖勉,潘老九說道,“鄭利君喜歡喝大曲,上海淪陷后不太好買,一直都是陸飛幫他弄大曲酒喝。”

  程千帆聞言點點頭,心中對于潘老九的機敏和觀察入微贊嘆不已。

  從大曲酒這一點,可以和陸飛聯系上。

  此外,小男孩名字叫小龍,也可以和陸飛聯系上。

  一個可以說是巧合。

  兩個還是巧合的幾率太低了。

  事實上,僅僅只是有一點能夠聯系上,已經足以引起程千帆的關注和行動了。

  “孩子的‘舅舅’長什么樣子?”程千帆問道。

  這才是他關注最重點。

  ‘嘮叨’是此行的第一目標。

  換而言之,即便是能夠證實女子是陸飛女人,男孩是陸飛的孩子,但是,那名男子不是‘嘮叨’,程千帆也不會動手。

  程千帆一直秉持的觀點是,動手越多,暴露的可能性越大。

  此外,按照軍統局的常例,除非是確有命令,一般而言,誰家出了叛徒,誰家自己清理門戶。

  這是為了照顧出事的單位的面子,最重要的是,這也是一個大家默認的‘將功贖罪’規則:

  便以陸飛為例子,他是上海站的人,此人險些害的上海站被日本人一網打盡,此乃上海站之奇恥大辱,也是鄭利君的奇恥大辱。

  由鄭利君安排行動干掉陸飛,這是鄭利君將功贖罪的機會。

  倘若其他人沒打招呼就干掉了陸飛,這便是壞了規矩,會大大‘得罪’鄭利君和上海站。

  程千帆會將情報告知重慶總部,請總部聯系上海站方面以茲引出陸飛,動手除掉此人全家。

  是的,軍統局對于叛徒的處置是全家整齊上路!

  程千帆自然不怕得罪鄭利君,他只是有自己的考慮而已。

  “中等個,天太黑,看不太清,不過,經過路燈的時候,一閃而過,感覺那個人臉有些腫。”

  臉腫?

  程千帆思忖。

  ‘嘮叨’是被杭州的日本憲兵隊抓捕的,應該受到了刑訊,身上的傷勢定然還沒完全好。

  人體受到刑訊后,會血液不暢,即便是傷勢能遮掩,但是,肢體一些部位的腫脹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是活血化瘀也是需要時間的。

  “說一說這家的情況。”程千帆問道。

  重慶,羅家灣十九號。

  “敬禮!”

  “局座!”

  “局座!”

  戴春風行色匆匆,小牛皮鞋的鞋釘踏在木地板上,發出踏踏踏的聲響。

  他來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口,便看到齊伍已經恭敬在門口等待。

  打開辦公室的門,戴春風徑直進去,齊伍則隨手關上房門。

  “上海站出了何事?”戴春風問道。

  剛才接到齊伍緊急電話,告知他上海站出事了,電話里也不好多說,戴春風便急急忙忙趕回了羅家灣總部。

  “日本人突然大批潛入法租界,并且包圍了科迪埃路的秘密據點,雙方發生激烈交火,上海站在鄭利君的帶領下成功突圍,然則死傷不小。”齊伍說道,說著他將電文雙手遞給了戴春風。

  “荒唐!無能!愚蠢至極!”戴春風接過電文,仔細看,隨后他將電文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自己的老窩被人圍住了,日本人都準備包餃子了,事到臨頭他竟然才知道!簡直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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