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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活著’

熊貓書庫    我的諜戰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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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帆目不斜視,沒有去看地上的文件,故而,他并不知道文件有沒有翻頁。

  小池進來后,看了一眼地上的文件夾,他彎腰去撿。

  程千帆依然沒有低頭看,然后他便看到小池拿起文件后,甚至還看了一眼文件的內容,然后才將文件夾翻過來合上,遞給了三本次郎。

  三本次郎有一個微微皺眉的動作,接過了文件夾,冷哼一聲。

  “課長,宮崎君雖然犯了錯,但是,他一向做事認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小池以為三本次郎還在生宮崎健太郎的氣,便為宮崎美言說道。

  三本次郎看了小池一眼,哼了一聲。

  小池訕訕一笑,隨后便向宮崎健太郎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他已經開口求情、但是無能為力的表情。

  “事情查清楚了?”三本次郎冷冷問道。

  “報告課長,對方受刑不過,開口了。”小池說道,他從身上兜里摸出折疊好的幾頁紙,展開來,雙手遞給三本次郎。

  “中槍被抓的槍手叫趙羅羅,綽號籮筐,是張笑林的手下,現任職務是‘新亞和平促進會’第六緝私大隊第三小組組長。”小池說道。

  ‘新亞和平促進會’是張笑林領導的漢奸組織,其所謂的‘緝私隊’,就是明火執仗的強盜,橫行鄉里,以遠低于市場價強行收購,乃至是燒殺搶掠,為日軍籌備棉花、煤炭、糧食等物資,可謂是無惡不作。

  程千帆的臉上立刻露出詢問和極其關注的表情。

  小池明白宮崎健太郎目光中所表達的意思,點點頭。

  “你殺了張笑林的人?”三本次郎放下手中的口供紙,抬頭看向宮崎健太郎,問道。

  “是。”程千帆說道,隨后他趕緊解釋,“屬下和張笑林之間的過節,屬下曾經向您匯報過,是張笑林的人先對屬下的手下動手的。”

  “事情查清楚了,一路跟蹤你,在門口開槍襲擊你的人,是新亞和平促進會的人。”三本次郎微微皺眉,說道。

  程千帆不說話,不過,他的拳頭隱蔽的攥緊,表情陰沉無比。

  “你當街殺死那個叫邵二的支那人,張笑林丟了面子,他非常憤怒,下命令干掉你。”三本次郎冷哼一聲,“我上次警告過你,張笑林目前對帝國還有用,你不要和他發生進一步的沖突。”

  “課長。”程千帆強辯說道,“張笑林說留著邵二給他的姨太太籌備生日宴會,屬下給了他面子,沒有動邵二。”

  “所以,你就等張笑林那個姨太太的生日過了才動手?”三本次郎氣壞了,沉著臉,怒斥,“你這是狡辯!”

  “課長!”程千帆的面孔因為情緒激動而漲紅,“屬下已經給了張笑林面子了,然后才出的手啊。”

  他面色悲憤,悲憤中夾雜著幾分倨傲和不甘心,“課長,萬萬沒有堂堂帝國子民被卑賤的支那人欺侮的道理。”

  他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屬下來到支那,為帝國兢兢業業、不畏犧牲的工作,是為了添皇陛下的無上偉業,為了帝國的武運長久,不是為了受一個支那人的欺負的!”

  “閉嘴!”三本次郎臉色一變,“我再三說過,張笑林和別的支那人不一樣,他對帝國還有用,維持好和張笑林的關系,也是帝國征服支那,穩定上海的工作的一部分。”

  “課長。”程千帆急了,“張笑林就是一個無比貪婪的支那人,他投靠帝國,其本質上就是為了斂財,為他自己撈取好處的。”

  “支那有一句古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三本次郎搖搖頭,“張笑林這種人做事情,自然是為了個人利益考慮,帝國能夠給他帶來好處,他能夠為帝國效力,這是合則兩利之事。”

  “可是帝國也不能犧牲屬下的利益來滿足張笑林的胃口啊。”程千帆臉紅脖子粗,急切之下脫口而出。

  “巴格鴨落!”三本次郎臉色陰沉,罵道。

  “哈依!”

  “你剛才說那話是什么意思?”三本次郎回過神來,冷冷問道。

  “課長,屬下以此激烈手段應對,也是逼不得已。”程千帆露出倔強、憤怒和委屈交加的表情,“實在是張笑林欺人太甚,他是看上了屬下的那點小產業,想要強占…”

  “你的久久商貿?”三本次郎心中一動,立刻問道。

  “正是。”程千帆點點頭,嘆口氣。

  他沉默片刻,看了三本次郎一眼,看到三本次郎沒有為他‘主持公道’的意思,便露出頹然的表情:

  “是屬下淺薄了,只想著自己是高貴的帝國子民,沒理由被一個支那人欺負了,卻是沒能想的那么深入,險些壞了大事情,算了,屬下就當沒有發生被刺殺這件事,為了帝國,屬下什么都可以獻出來,久久商貿…”

  程千帆一咬牙,“給他便是了!”

  ‘你憑什么拿我的商貿公司送人’?

  三本次郎目光直視宮崎健太郎,他的腦海中幾乎是下意識的蹦出這句話!

  “好了,宮崎君,別說氣話了。”三本次郎搖搖頭,“你是為帝國流過血、吃過很多苦、立下功勞的勇士,斷然沒有被一個支那人欺負的道理。”

  說著,三本次郎從辦公桌后面繞出來,拍了拍一臉悲憤、無比委屈的宮崎健太郎的肩膀,“這件事,我會為你做主的。”

  “課長!”程千帆抬起頭,看向三本次郎。

  這是什么樣的目光啊,是劫處逢生的光芒,是感激涕零的激動,是發自內心的驚喜。

  “你是我的手下,我不為你做主,誰為你做主!”三本次郎微笑說道。

  “課長!”程千帆飽含激動之情,深深鞠躬,“課長維護之情,屬下感激不盡,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好了。”三本次郎對這名素來待他無比真誠的手下的態度很滿意,他再度拍了拍宮崎健太郎的肩膀,“我會警告張笑林的,你這邊也不要輕舉妄動。”

  說著,他表情嚴肅,“我知道你對于被刺殺很憤怒,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顧全大局。”

  看到宮崎健太郎欲言又止,他繼續說道,“當然,張笑林那邊,我會嚴厲警告他,他不敢再對你動手,更不敢謀奪你的產業!”

  “哈依!”程千帆感激不已,鞠躬行禮。

  經過這么一件事的‘緩和’,三本次郎因為‘首飾盒’之事而引起的怒火消散不少。

  “說說吧,‘首飾盒’的事情。”三本次郎說道。

  “屬下告知趙剛晨,我要的是從夏侯遠家中搜走的首飾盒,并且明確解釋說,首飾盒不值錢,只是受人之托,這是個老物件,睹物思人,有個念想。”程千帆說道。

  他語速不快,邊思考邊說,“趙剛晨打電話與我,告訴我找到了那個首飾盒。”

  “屬下親自去取了,見到是桃木首飾盒,也沒有疑心什么,中間沒有耽擱,我即刻便來到特高課,將首飾盒交給了荒木君。”

  三本次郎聞言,點點頭,正如荒木播磨此前為宮崎健太郎辯解所說,宮崎健太郎也并沒有見過真正的那個首飾盒的樣子,自然是對方拿了一個桃木首飾盒過來,他便信以為真了。

  “你認為問題出在哪里?”三本次郎沉聲問道。

  “問題應該不在趙剛晨的身上。”程千帆說道,“趙剛晨不敢欺騙我,即便是首飾盒沒有找到,他直說便是了,不會造假來得罪我。”

  他思忖片刻,繼續說道,“問題應該出在巡捕房的庫房,或者是其他經手人那里,屬下定當查個水落石出。”

  三本次郎微微頷首,宮崎這個家伙的分析還是比較有道理的。

  “屬下一定早日找回首飾盒。”程千帆又說道。

  “愚蠢的家伙!”三本次郎本來舒緩的情緒又憤怒起來,“你這個蠢貨,你不會還以為首飾盒還能找回來吧?”

  程千帆略一思考,臉色一變,訕訕一笑,不敢言。

  “蠢貨!”三本次郎又罵了一句。

  火氣又上來了的三本次郎又將宮崎健太郎罵了一頓,命令他盡快查清楚‘假首飾盒’一事的真相,揮了揮手,讓他滾蛋。

  “這件事查不清楚,不要來見我!”三本次郎冷冷說道。

  “哈依!”

  程千帆灰熘熘走到門口,瞥了一眼地上碎了的紅酒瓶子,他扭頭看向三本次郎,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三本次郎沒好氣說道。

  “屬下不小心打碎了課長您的紅酒,下次一定帶兩瓶好酒賠罪!”程千帆小心翼翼說道。

  “滾出去!”三本次郎臉色鐵青,“我被你氣的,這兩天都沒有心情喝酒!”

  程千帆趕緊立正,敬了個軍禮,然后趕緊‘逃離’。

  出了三本次郎的辦公室,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看了看四周,迅速收斂情緒,面色平靜的走在走廊里。

  他一進門,便故意選了那個地方站著,他的身后便是三本次郎的酒架。

  也許三本次郎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有拿東西砸人的習慣。

  程千帆揣測三本次郎會拿東西,且最可能是拿那個首飾盒砸他,他自然要躲。

  然后他身后的酒架和紅酒自然要遭殃。

  如此。

  從一進門開始,紅酒瓶碎了,課長便會想到紅酒,想到紅酒便會想到他‘宮崎健太郎’的好。

  課長好酒,自然對他會從輕發落。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程千帆順勢去了荒木播磨的辦公室。

  敲了敲門,荒木播磨不在辦公室。

  程千帆詢問了一名特工,對方也不知道荒木隊長去了哪里。

  程千帆便果斷離開特高課。

  事實上,在見到來匯報槍擊事件的人是小池,而不是荒木播磨的時候,程千帆心中便揣測荒木播磨可能有事情離開了,或者是還在治療傷勢,或者是有其他事情要處理。

  現在的特高課,他是一秒鐘也不愿、也不能多呆,誰知道會不會在下一秒鐘和‘嘮叨’對眼,或者是被‘嘮叨’在暗中看到他。

  他故意來荒木播磨的辦公室找他,也只是做個樣子。

  此前說好了見過課長之后再聊,他自然不能不辭而別。

  荒木播磨不在,他便有了立刻離開特高課的理由。

  盡管內心無比急躁、緊張,甚至可以說是游走在生死的邊緣。

  但是,程千帆面色平靜,沒有任何異常,不緊不慢的做完這一切,終于安全活著離開了特高課。

  是的!

  ‘活著’!

  今天若是運氣稍稍不好,他就很有可能犧牲在特高課。

  坐在黃包車上,程千帆將自己的身體扔進座椅上。

  黃包車的雨棚并不能完全遮蔽雨水,會有那么一絲絲雨絲打進來。

  二十四歲的老特工‘火苗’同志,身體靠在椅背上,他伸出手,雨絲落在了他的掌心里,濕潤了他的手,滋潤了他的心。(PS1)

  他不怕死,他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如果有需要,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奔赴死亡!

  同時,他不想死,不想這么早死,他渴望看到革命勝利的那一天,看到全國人民臉上的笑容。

  當看到文件名單上有‘嘮叨’的名字的時候,他甚至已經即刻做好了今天犧牲在特高課的心理準備了,盡管在那一瞬間,他想到了若蘭,想到了小寶,想到了若蘭肚子里的孩子,想到了遠在延州的姐姐,外甥等等好多人…

  這是牽掛,倘若真的犧牲,他會無比決然,這些牽掛只是會令甘愿為這個多災多難的偉大國家赴死的犧牲者感到遺憾,卻并不會拖慢走向光榮犧牲的腳步和決心。

  而現在——

  程千帆的嘴巴里叼著一支煙,煙卷被雨絲打濕了一些,依然在倔強的燃燒著:

  ‘活著’,真好。

  特高課。

  上海特高課課長辦公室。

  三本次郎放下手中的文件,拿起辦公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小池已經清理了地面上的酒瓶碎片。

  “小池君。”三本次郎說道。

  “哈依。”

  三本次郎招了招手,示意小池過來。

  “剛才你從地上拿起文件的時候,文件在哪一頁?”三本次郎問小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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