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續源放下話筒,朝著鄭利君點點頭,“站長,已經叫了包飯了。”
“辛苦程書記了。”鄭利君面帶微笑點點頭。
回到座位坐下,程續源表情平靜,心中卻是破口大罵:
小人得志。
這是軍統局上海站在新的秘密據點召開‘表彰大會’。
“諸位,諸位。”鄭利君壓了壓手,示意眾人安靜。
“根據上午剛剛收到之來自重慶總部的電報,我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第二處,正式升格、擴大為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以賀寧鄉賀主任為局長,戴老板以副局長之職負責實際領導工作。”
嘩嘩嘩。
會議室里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大家均是心中振奮,特務處正式升格擴大為軍統局,管轄范圍、權柄、影響力都將再上一個臺階。
而對眾人而言,最淺顯道理暨最直接的影響便是,軍統局初建,勢必需要招兵買馬,擴大各站點的規模,這基本上意味著大家這些老人都要升官發財。
升官發財和抗日是不沖突的。
用陸飛路組長經常掛在嘴邊的話說,那便是大家都不怕死,為打鬼子死了,死而無憾,但是,活著的時候可得要對自己、對女人孩子好一點。
這話,話粗理不粗啊。
“另。”鄭利君表情認真,“有關八一三曝動(不是錯別字)行動之嘉獎令,局座親自擬定。”
“這是軍統局成立,戴局座親自擬定的第一份嘉獎令,我上海站與有榮焉。”鄭利君臉上露出笑容。
兩周前,為了紀念八一三抗戰爆發一周年,重慶方面命令上海方面舉動全方位曝動。
整個特務處上海方面分成四組進行。
第一組由代站長鄭利君親自指揮,在滬西行動,爆破愚園路日本巡捕宿舍,澳門路米澤洋行,勞勃生路日華紗廠,戈登路日內外紗廠,以刺殺日本巡捕,毀壞日資日產為主要目的。
第二組按照鄭利君制定既定計劃,分成三路:
第一路由陸飛帶隊,自蘇州河乘小船潛進麥根路,沿保定路前進,偷襲虹口日軍哨兵隊。
第二路由盧興戈帶領,在匯山碼頭、日本共盛公司倉庫等地縱火,沿途剪斷、割取電話線。
這一路的計劃是如此,不過,帶隊的盧興戈在做完了放火、割取電話線的工作后,似乎是覺得不過癮,竟然帶了所部人馬襲擊了華德路的日軍軍馬場。
此軍馬場曾經被肖勉的上海特情組襲擊過,損失慘重,此番又遭上海站襲擊,雙方發生激烈交火,盧興戈親自斷后,從容帶領所部成功撤退。
第三路由程續源指揮,襲擊了老西門的日本商鋪,以焚燒日貨為目的,沿途懸掛‘青天白日旗’。
此次行動,上海站幾乎是傾巢而出,制造了頗大的聲勢,根據上海站后來統計、上報的戰果,此次行動總計擊斃日寇三十五名,鏟除漢奸十一人,縱火多處,散發抗日傳單、標語十萬份。
上海站向重慶總部報功,戴春風大喜,表態會不吝嘉獎,時過多日,總部的嘉獎令果然下來了。
參與行動的眾人,人人有獎,各各有賞,會議室內是一片歡聲笑語。
“這次咱們是不是壓了上海特情組那邊一頭?”陸飛高興說道。
“那肯定的。”
“絕對的。”
“什么狗屁特情組,膽小的像是耗子似的。”
上海特情組此前一直壓了上海站一頭,終于在這次‘八一三一周年大曝動’行動中,上海站戰果累累,而上海特情組那邊竟然毫無聲息,這不禁讓上海站這邊得意不已。
“帆哥。”豪仔將帽子戴好,朝著程千帆敬了個禮。
“坐吧。”程千帆點點頭,“吃茶。”
“欸。”豪仔拎起茶壺,先給程千帆的茶杯續茶水,然后才給自己的茶杯倒茶。
一口氣喝了大半杯熱茶,頓時覺得暑氣去了一些。
“帆哥,您叫我來是?”豪仔問道,他最近都在忙著‘偵察敵情’,當然名義上是在偵緝姜騾子匪幫的下落。
一個小時前突然接到了李浩的通知,說是‘小程總’發話了,有時間回來匯報一下近期的工作,豪仔便知道定然有要事。
“虹橋那邊的情況摸清楚了嗎?”程千帆沒有立刻回答豪仔的問題,而是問起他那邊的情況。
“日軍守備部隊防范很嚴密,安全起見,弟兄們不敢過于抵近偵查。”豪仔說道。
重慶總部此前電令上海地區所有武裝力量,主要是以上海站以及上海特情組為主,在‘八一三抗戰爆發一周年之際’開展遍及整個上海灘的大曝動。
上海站方面隨后便在八一三這一天進行了聲勢浩大的多項行動,據說是取得了不俗的戰果。
程千帆則是以上海特情組組長肖勉的名義向總部匯報,因為上海特情組方面此前接受之來自總部的任務正在秘密準備中,為了安全和保密需要,特申請不參與此次‘八一三’行動。
報告提交上去后,戴春風經過慎重考慮,同意了‘肖勉’的陳情申請。
不過,戴局座嚴令,上海特情組的秘密行動,最好在‘九一八事變七周年’那一天進行,以茲呼應、振奮上海市民的抗日熱情。
此秘密任務是戴春風此前親自向上海特情組下達的,暨不惜一切代價、伺機襲擊日軍虹口機場,干擾日軍陸航的空中軍事打擊行動,策應武漢會戰。
“帆哥。”豪仔吃了一口糕點,說道,“日軍防范很嚴,倘若是硬打硬沖的話,弟兄們將會傷亡巨大。”
“我知道,傷亡會很大。”程千帆點點頭,“老板也知道。”
他表情嚴肅,“但是,此乃軍令。”
“屬下明白了。”豪仔點點頭。
在接到戴春風的密令之后,程千帆曾經私下里回電,他隱晦的表示,這種襲擊日軍重兵把守的軍事設施,特別是防范極為嚴密的機場的行動,軍事襲擊行動難度極高,應該由軍隊武裝來進行,而不是由潛伏武裝力量去進行。
程千帆言下之意,襲擊虹橋機場的行動,可以交給忠義jiu國軍去做。
然后他就被戴春風回電一頓痛罵和訓斥:
上海特情組特別行動大隊是吃白飯的?
程千帆只能苦笑。
上海特情組特別行動大隊,這便是他在去年安排由姜騾子帶領加入忠義jiu國軍的那支武裝力量,后來被賦以忠義jiu國軍特別獨立大隊的編制。
上海淪陷,忠義jiu國軍被委派遲滯日軍、掩護國軍撤退的重任,最終一部分撤退到浙江,大部犧牲、被打散,其中由紅黨所直接控制的以工人、黨團員為核心的一部,幾近于全員犧牲。
經過程千帆的爭取,姜騾子所部回歸上海特情組,后來被賦以上海特情組特別行動大隊的編制。
不過,為了保密需要,程千帆特別叮囑姜騾子交代下去,隊伍現在的名字叫做‘上海市民抗日游擊三大隊。’
在程千帆的計劃中,這支‘游擊三大隊’屬于他一造的‘嫡系軍事武裝’,其中所部的中層軍事官員,有不少都是他以羅教官的名義在青浦的學生。
巡捕房的手下在明,是官方武裝。
玖玖商貿公司的護衛人員半明半暗,屬于小程總的私人武裝力量。
上海特情組的其他武裝力量在暗,但是,這支武裝力量可以從事刺殺、放火、情報等特工的工作,卻并不適合武裝戰斗,尤其是類似于一場小型戰斗的激戰。
真正的軍事戰斗,應該由經受過軍事訓練的武裝力量進行,而不是習慣于單打獨斗的特工去做。
此前襲擊華德路日軍軍馬場,便是安排喬春桃和姜騾子帶領特別行動大隊進行的。
按照程千帆的想法,這支軍事武裝力量是他手中的殺手锏,不是不用,是關鍵任務,或者是關鍵時刻使用的,要保護好。
客觀的說,有這么一支隨時可以安排潛入租界,實施戰斗突襲的軍事武裝力量的存在,是上海特情組的底氣!
是的,裝備精良!
這支一百多人的武裝力量,甚至可以說是上海市內、周邊,武器裝備最精良、戰斗力頗為不俗的一支抗日武裝力量了。
但是,很顯然在戴春風眼中不這么看,在局座看來,軍隊就是用來打仗的。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死人沒關系,死了再補充就是了。
或者更加直白的說,在戴春風看來,哪怕是這支特別行動大隊死光了,若是襲擊虹橋機場能夠成功,哪怕沒有炸毀日本人的飛機,光是行動本身,便能振奮軍心,提振武漢軍民的士氣。
兩人所處位置不同,各有考慮,無關對錯。
戴春風下的是軍令,程千帆作為上海特情組組長,必須嚴格服從軍事命令。
“吩咐弟兄們,一定要格外小心。”程千帆叮囑說道,“一旦打草驚蛇就麻煩了。”
“明白。”豪仔點點頭,他看向組長,他知道組長這么著急的將他喊來,不會只是為了詢問偵查情況,定然有十萬火急的事情。
“羅道星這個人,你有印象嗎?”程千帆問道。
“羅道星?”豪仔搖搖頭,有些茫然。
“杭州站的人,綽號‘嘮叨’。”程千帆補充說道。
“沒什么印象。”豪仔思考片刻后,說道,“帆哥,這個人要么是很早以前在杭州站工作過,要么是我離開杭州后進杭州站的。”
他接過豪仔遞過來的香煙,示意豪仔不必劃火柴,他暫時不想抽,說著便看到煙卷在他的手里上下翻轉如挑花。
“‘嘮叨’本來是上海這邊的,我當年去杭州受訓,便是此人護送我去杭州,后來這個人便留在了杭州站。”程千帆說道,“最重要的是,現在得到確切情報,此人被日本人抓捕后已經叛變。”
豪仔露出無比震驚的表情,“組長,這個人知道——”
“此人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對我的情況應該一無所知,或者說,即便是知道一些,也不會有直接的威脅。”程千帆搖搖頭,他的表情變得嚴肅,“但是,對我來說,這個人有著非常直接且致命的威脅。”
“因為他見過您的樣子。”豪仔很聰明,立刻明白關鍵之處,“只要他和組長碰面,那就糟糕了。”
他看向程千帆,表情一變,他明白組長為何如此迫切將他喊來,為何如此嚴肅表情,“這家伙現在在上海,他是在上海被抓的?”
“確切說,人是在杭州被抓的,不過,此人已經被從杭州押來上海的路上,甚至是可能已經抵達上海了。”程千帆沉聲說道,“我不知道什么時間,什么地點,便可能和這個人碰面。”
“所以要快,必須第一時間,不惜一切代價除掉這個人。”豪仔陰著臉,咬牙切齒說道。
“是啊,必須快!”程千帆點點頭,他絕對不能和‘嘮叨’碰面,盡管他有‘宮崎健太郎’這個身份作為掩護,但是,這個身份在‘嘮叨’指認‘程千帆’面前幾乎毫無保護作用:
一旦證實程千帆‘生前’是特務處的人,而且是曾經去杭州雄鎮樓受訓過的優秀特工,那么他這個‘宮崎健太郎’的身上便會漏洞百出!
“組長,需要我做什么?”豪仔表情堅決,說道。
保護帆哥,這在豪仔的心中是第一位的,如果可能的話,他甚至愿意一命換一命去干掉羅道星這個叛徒。
“查一下碼頭和火車站,看看最近兩天以及未來幾天是否有‘特殊’的客人來到上海。”程千帆邊思忖邊說道,“重點是火車站。”
“為什么重點是火車站?”豪仔提出自己的疑問。
程千帆沒有回答豪仔的問題,他搖搖頭,說道,“直覺。”
“是!”
程千帆沒有對豪仔說實話,他這么吩咐自然是有理由的:
杭州憲兵隊隊長是岡田俊彥,此人是三本次郎的故交,他懷疑此人會親自押送這批人來上海。
而岡田俊彥這個日本人,竟然暈船,除非是逼不得已,他是不會選擇乘船的。
岡田俊彥暈船,此乃岡田的隱秘私事,他最好不要告訴其他人,否則的話,光是這一點泄露出去,便可能給他帶來麻煩和可能的懷疑目光。
當然,最重要的是,作為特務組織的指揮官,除非確有必要,他的行事原則便是——絕對不要對下屬解釋為何要那么做!
特別是涉及到一些可能帶來指向性的細節。
因為你不知道你的手下什么時候會背叛你!
“還有一件事,也是最關鍵的一件事。”程千帆對豪仔說道,“盯死上海站!”
電話鈴聲響起。
眾人皆是一驚。
滬西區書記在鄭利君的示意下,起身去拿起話筒。
“這里是劉洼地造紙廠,你找誰。”
“我找陸大嘴,我是他家里婆。”
“等下。”電話那頭停頓了好一會,就在表姐懷疑電話是不是被掛掉了的時候,才聽見這么說道。
大約一分鐘后,有人再度拿起話筒,“我是陸大嘴。”
“老陸,是我,小龍她媽,了不得了,小龍生病了,你趕緊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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