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隊長便是程千帆的師傅、此前因為霞飛路特大槍擊案被去職的馬一守。
程千帆出面運作,幫馬一守運作到了裝甲車隊副隊長的職務。
裝甲車隊雖然名字叫‘裝甲’車隊,并沒有坦克,真正擁有坦克這種裝甲車的是租界的萬國商團。
馬一守的這個新工作沒有什么危險,主要是管理、調派巡捕房的眾多卡車以及少量邊三輪。
而且,這個工作油水頗為豐厚,故而很多人都說老馬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也因為此事,程千帆在巡捕房內部的名聲竟好了很多,畢竟大家都知道沒有什么靠山的老馬能撈到這個肥差,完全是因為徒弟程千帆出了大力氣,懂得報恩的人,總歸能夠得到更多人的欣賞,盡管有些人本身是狼心狗肺之輩,他們也希望身邊人是講究人。
聽到李浩說是馬一守親自帶隊,程千帆點點頭。
這便是他幫馬一守運作到裝甲車隊的原因之一。
裝甲車隊每次出動,都意味著有大案件,大事情,且多半牽扯到槍擊案、抓捕各方特工、惡劣的兇殺案等等。
有馬一守在裝甲車隊,他能夠提前其他人一步活得很多看似無關緊要、但是非常重要的關鍵訊號。
這是能救命的訊號!
薛華立路二十二號。
中央巡捕房。
程千帆下車,面色陰沉的步入院子。
李浩則直接開車離開。
沿途的巡警紛紛和小程巡長打招呼。
程千帆冷著臉點頭回應。
看著小程巡長如此做派,沿途人員既驚訝又暗自警醒,提醒自己要注意一些,看這架勢程千帆這是乘怒而來,最好避著些,小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程千帆沒有去自己的辦公室,徑直上了三樓。
“程巡長!”一名巡捕向他敬禮。
“金副總在嗎?”
“在的。”
來到金克木辦公室外面,程千帆整理了一下警服,正了正警帽,敲門。
“進來!”里面傳來了金克木的粗嗓門。
推門而入。
金克木站在窗邊,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況和街面上,聽到程千帆進來,他轉過身,“又怎么了?從我這就看到你怒氣沖沖回來。”
“你先出去。”程千帆看了一眼正要泡茶的巡警說道。
巡警看向金克木。
“出去。”金克木一擺手,“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要來打擾。”
他是了解程千帆的為人的,程千帆雖然心狠手辣、看似囂張跋扈,但是,對待他以及其他上峰素來態度恭敬,禮數周到,沒看小程對馬一守那個便宜師傅都是照顧有加么。
程千帆如此做派,必然有事情。
程千帆看著巡警出門,關上了房門。
他又走到門邊聽了聽動靜。
然后才坐回來,從身上摸出一張照片遞給金克木。
金克木驚訝的看了程千帆一眼,不明白他給一張照片與自己做什么,不過,將照片轉過來,入目一看,金克木臉色立刻變了。
照片上是一個石庫門民居的門口,何關站在門檻邊上,同一個女孩子揮手作別。
拍照者應該是在斜對面某處拍攝的,故而只是拍到了女孩子的側面背影,但是,何關的面容非常清晰。
“阿關什么時候回來的?”程千帆問。
“我問你,照片哪來的?”金克木問。
“阿關什么時候回來的?”程千帆又問,他停頓一下,看著金克木的雙眼,提高聲音,“金叔!”然后復又壓低聲音,“阿關怎地回來了?他怎么能回來!”
“隊伍要北撤。”金克木看了一眼房門的方向,壓低聲音說道,“阿關放心不下他娘,偷偷回來了。”
程千帆聞言暗贊,金克木兩句話就給何關定性為逃兵,且直接可以規避了何關重傷、以及磺胺粉之事。
“日本人可不會理會阿關是不是逃兵。”程千帆皺眉,“聽說日本人從蘇州一路殺過去,碰到有平頭,額頭有帽子壓痕,有扳機指、腰部有皮帶痕跡的都格殺勿論。”
“那你說他去哪里?”金克木瞪了一眼,“在法租界我還能保他一保,到了別地,不是被當做逃兵挨了槍子,就是被日本人不分青紅皂白殺了。”
說著,指著照片,“照片哪來的?”
“從安南巡防隊的阮志遠的身上搜出來的。”程千帆說道,隨之簡明扼要的講述了今日發生之事。
他沒有隱瞞什么,也沒有夸大其詞:
只說自己車子被擋,安排李浩去疏通,被對方好一陣刁難和奚落,最后安南人對他出言不遜,李浩不容他受辱,和對方打作一團,他們只兩個人,程千帆為了自保,只能開槍打傷了一名安南巡捕,以震懾對方,保全自己。
“阮志遠?”金克木皺眉思索。
華捕和安南巡捕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對于安南巡防隊的人事情況并不了解。
“此人同梁遇春的一個手下關系不錯。”程千帆說道,“其他的,暫時還不太清楚。”
“你認為梁遇春?”金克木沉聲問。
“不太可能。”程千帆搖搖頭,“梁遇春那老家伙要對付也是對付我,沒道理沖著金叔您去啊。”
“你認為他們是沖著我來的?”金克木說道。
“不確定。”程千帆皺眉思索,“按理說,即使是發現阿關回來了,暫時也沒有太大的問題,只要不是日本人知道這件事…”
兩人同時臉色一變。
不過,隨之又同時搖搖頭。
“安南巡防隊和日本人攪和在一起,不太可能。”程千帆說道。
“安南人能夠在法租界猖獗,是因為他們有法國人做靠山,沒有法國人,他們什么都不是。”金克木說道。
他也不認為阮志遠和日本人有什么瓜葛,日本人是看不上這些安南人的,原因很簡單,安南人的所有人權勢來自法國人,這些安南人便是沒有根的浮萍,一旦法國人意識到安南人不可靠,直接一個命令就能將安南人送回老家,這樣的人是沒有利用價值的,這和法租界的華人巡捕不同。
兩人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千帆,謝了。”金克木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
甭管程千帆在外面的名聲多么惡劣,他對朋友確實是不錯,得知何關被人跟蹤,第一時間來向他通風報信,這份情,他得領。
“金叔和我客氣什么。”程千帆微笑說,他拿起桌子上的警帽,拍了拍,戴上,“見到阿關,替我說一聲,他欠我一條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