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小伙計送來了熱水。
程千帆反鎖門,洗漱完畢,假裝關燈休息。
約莫十余分鐘后,他打開窗戶,翻出去,隨手關上窗戶,并且用一根細繩在外面將窗戶綁上。
這是二樓。
他當初選擇這個房間,和這個窗戶的位置有一定的原因。
客棧的二樓和隔壁的一個商鋪的二樓連著,從這邊窗戶下去,通過商鋪二樓的瓦頂,再往前,靠近房屋有一棵樹,從那里下去可以人不知鬼不覺。
晚上九點多的杭州,街上已經空空蕩蕩了,偶爾有幾聲蟬鳴。
今晚的月色不錯。
程千帆在西裝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風衣,領子立起來,戴了黑色的禮帽,嘴里叼了一支煙,沒有點燃。
這是他在杭州本地買的哈德門。
嘴巴里叼著煙,隨時可以以要點煙為借口停下腳步,一邊點煙,一邊觀察。
程千帆繞了兩條街,去了他藏槍的地方。
墻上糊的狗屎已經干了。
程千帆摳出墻磚,伸手進去掏出木盒。
先將備用彈匣放進風衣的兜里,才拿起這把嶄新的毛瑟手槍,借著月色、憑著感覺認真的檢查了一番,確認槍支情況良好。
隨后再小心翼翼的將木盒塞回去,墻磚也塞回去,掩蓋好。
程千帆知道羅六家在哪里。
他沒有去刻意打聽。
羅六比較悶,兩個人是臨時搭檔,不熟。
亂打聽會引起懷疑。
特務處杭州區行動隊的其他特工聊天的時候,有提及過云容樓開了新戲。
有特工說有時間要去聽。
有人提了一嘴說,羅六家的院子就和云容樓背靠背,每天都能聽免費的戲。
又有人來了句,說羅六聽個屁,羅六家隔壁家生了個胖小子,沒日沒夜嗷嗷哭。
他在去客棧前,在飯館吃飯的時候,故意聊起云容樓的新戲,從其他食客那里,悄無聲息的‘打探’到了云容樓的位置。
如此,程千帆基本上能確定羅六家的位置。
中安路。
云容樓是一個挺大的戲院,此時早就黑燈瞎火,月色之下,牌匾倒還算看的清。
程千帆繞了個半圈,到了云容樓的背面街巷。
這是一排民居。
和云容樓背靠背的有四個房子。
左起第三個房子門口的竹竿上掛著濕漉漉的尿布,這應該是嬰兒睡覺前尿濕了,女主人隨手洗了,掛在外面。
羅六的房子和剛生了孩子的這家挨著。
現在就要確定是左邊的這家是羅六家,還是右邊這家是。
左邊這家門口亂糟糟的,地上垃圾多,污水多。
右邊家門口比較干凈。
按理來說,門口干凈的這家應該是羅六家,畢竟是特務處的特工,這個身份別說是對于普通老百姓有威懾力,即便是警察見了也得恭敬著,自然沒人敢將垃圾扔在他家門口。
不過,也說不定,萬一羅六自己就是個邋遢鬼,這垃圾就是羅六自己扔的呢。
所以,不能靠猜測去做出判斷。
程千帆自有辦法。
他就準備要先躲在一旁、在不能被對方看到自己的情況下、捏著嗓子來一句,“羅六!”
這雖然有些擾民,但是,并不會引起懷疑,特務處特工經常大半夜有差事,被人從家里喊出去是正常的。
作為羅六的鄰居,對此應該早就習以為常了。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有手電筒的燈光,還有腳步聲以及說話聲。
程千帆驚訝不已,這么晚了,會是什么人?
他彎腰、遛著墻根,到了墻角,在一棵樹后面貓起來。
一身黑色的穿著,除非帶有目的性的去尋找,是不會看到那里躲著一個人的。
羅六很懊惱。
他想要裝作喝醉了,然后假裝回家睡覺,自己給自己制造不在場時間。
卻是沒想到喝完酒出來的時候,碰到了警察局的老韓。
老韓也住在羅六家附近,看到特務處的羅六喝醉了,趕緊獻殷勤,主動要幫著將喝醉了的羅六送回來。
羅六想要說‘不需要’。
但是,面對熱情的老韓,他沒辦法拒絕。
羅六平時是悶悶的,但是,脾氣不算壞,也沒有發酒瘋打人、使性子的壞習慣。
羅六現在有些恨自己,為什么平時不裝作有撒酒瘋的脾性呢。
他意識到自己平時的一些習慣要為以后的行動量身改變一些。
就這樣,本來想要直接去市委領導那里匯報緊急情報的羅六,不得不假裝搖搖晃晃的被警察老韓護送回來了。
是的,地下工作就怕碰到這種意外情況。
沒有什么是能計算的非常精確的,你永遠不知道什么意外情況會突然出現。
“我到家了,老韓,謝謝你啊。”羅六打了個酒嗝,招呼了一句,“要不要進來喝口水?”
“好啊。”老韓很高興,他覺得自己一直向羅六靠攏,苦心人天不負,終于要抱著這顆大腿了。
羅六想要給自己一嘴巴,沒事多說那么一句做什么啊!
就這樣,老韓在羅六家里又呆了小十來分鐘,車轱轆一般夸贊羅哥家里的茶水就是好喝,最后羅六不得不假裝困得不行了,老韓才‘識趣’的離開。
待老韓離開后,羅六沒有立刻出門,他在臺燈上多套了個大號燈罩,燈光變得昏暗,外面很難注意到。
他準備過五分鐘后就出門。
幾分鐘后,就在他準備出門的時候,房門被輕輕的敲響。
羅六渾身一個激靈,迅速而熟練的從枕頭下面掏出毛瑟手槍,輕輕來到門口,“誰?”
沒人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沙沙的細微聲響。
在略顯昏暗的臺燈燈光光芒下,可以看到是一枚信封從門縫中塞進來了。
羅六皺了皺眉頭,他很驚訝。
不過,他沒有動,也沒有去拿信封。
他兩只手端著槍,對著房門。
安靜,沒有聲音。
幾分鐘過去了,還是沒有什么動靜。
羅六小心翼翼的將門縫里夾著的信封抽進來。
隨后,輕輕的拉開門,自己則迅速躲在門后另外一側。
還是沒有動靜,這才探出腦袋看,門外一片黑暗,什么都沒有。
他這才確定對方已經離開了。
羅六迅速關上門,上了門栓。
再次拿起信封,捏了捏,信封里似乎有薄薄的東西,經驗告訴他,那是紙條。
羅六將信封里的紙條拿出來,湊到臺燈下看。
這是一張非常普通的白紙裁出來的紙條。
看到紙條上寫的字,羅六猛然站起來,整個人因為震驚和緊張而頭皮發麻…
這邊,程千帆將情報順利的‘交給’了羅六,他的心中輕松了許多。
大約走了兩條街,程千帆在一個路口要拐彎的時候,程千帆遠遠的看到有一隊巡警在查崗。
他心中猛然一驚。
立刻悄然轉身離開,繞進了另外一個巷子。
從這個巷子走了一段距離,前面就要出這個巷子了。
然后就看到冷不丁一個黑影從巷子口跑進來,和他撞了個滿懷。
程千帆下意識的就要掏槍。
這個巷子口有一個路燈。
兩人同時抬起頭,程千帆驚訝無比。
對方更是露出驚喜的表情,眼神仿若閃爍欣喜無比的光芒,激動的低聲喊,“宮崎君,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