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給了餛飩攤的攤主一支煙。
攤主高興的接了,嗅了嗅,沒舍得抽,夾在了耳后。
也就沒有再介意程千帆吃完了還占著長椅。
程千帆給自己點燃一支煙,坐在椅子上,靠著墻角,美滋滋吸了一口,像極了曬太陽的閑漢。
余平安只用了一個晚上就查清了川田永吉的身份。
特務處的工作效率讓程千帆震驚且忌憚。
他意識到國黨的這個特務組織的勢力覆蓋范圍之廣、能力之強。
川田永吉為什么要來賣魚橋碼頭?
這里有什么值得川島永吉重視、或者說圖謀的東西?
川田永吉是土肥原賢二的助手,其身份甚至在杭州日租界武官岡田俊彥之上。
能夠讓舟車勞頓、‘身份尊貴’的川田永吉在來到杭州的第二天,就馬不停蹄的來此…
余平安暗示自己同何其忱‘多親近’。
這個‘多親近’的意思,程千帆懂。
何其忱是特務處杭州區行動隊的隊長。
兩人一個是特務處的本部大員,一個是特務處的地方實權派。
是特務處內部的權力斗爭?
還是何其忱確實是有問題?
又為什么會安排自己這名特訓班學員來做這件事?
這些問題在程千帆的腦子里盤旋,讓他有些心煩,特別是余何之前的爭斗,程千帆并不想參與其中。
他只是來杭州受訓的,特訓班畢業后,他就會返回上海。
這些事情不是他一個特務處的新入職特工能摻和的。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余平安的親信,真要出了什么紕漏,程千帆絲毫不懷疑余平安會第一個撇清關系,甚至會主動對他痛下殺手、以示與其無關。
賣魚橋碼頭的西側,有一個三層樓的茶樓。
茶樓三樓的雅間,一大早就被杭城富豪楊百萬包下了。
楊百萬沒有親至,是他的管家拿了楊百萬的名帖來包場的。
掌柜的得了吩咐,好茶好點心的伺候著,除此之外,切不可去打擾貴客。
“川田先生…”戴著小圓眼鏡的溫長健剛開口,就看到川田永吉的眉頭一皺,立馬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周先生,您嘗一嘗這個桂花糕,糯香不粘牙。”
川田永吉點點頭,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露出滿意的的神情,“非常不錯,支那地大物博,有著燦爛的文明傳承,就說吃食,都有那么多的菜系,即便是一個小吃,都令人贊嘆。”
“是啊,這么多美好的東西,很快就全部屬于我們大日本帝國的了。”有人推門而入,毫不客氣的走到桌邊坐下,低聲說道。
“三本君,都安排好了?”川田永吉問。
“放心吧,川田君,只要紅黨出現,絕對插翅難逃。”三本沉聲說。
“以茶代酒,多謝。”川田永吉和三本碰杯,兩人哈哈一笑,哪里還看得出來在昨日晚宴中處處針鋒相對的樣子。
“川田君,我不明白,為什么你不告訴岡田少佐真正的計劃?”
“岡田君是日租界武官,他一直都是國黨特務處重點監視對象。”川田永吉搖搖頭,“他參與進來,被特務處盯上的幾率將會大大增加。”
“明白了。”三本敬服的點點頭。
“溫先生。”川田永吉起身,親自給溫長健倒了一杯茶。
溫長健受寵若驚,對于川田永吉在‘外人’面前給自己留面子,他心中感動不已,連忙起身。
“我們必須在三天之內抓到蝴蝶花。”川田永吉沉聲說,“問出密碼本,滿洲方面一切準備就緒,就等我們勝利的好消息了。”
說著,他朝著溫長健一個鞠躬,“溫先生,拜托了。”
溫長健趕緊鞠躬回應,“請您放心,只要我們今天能抓到黃磊,就能通過他抓到蝴蝶花。”
“如果這個黃磊今天沒出現呢?”三本冷冷問道。
“三木先生,我有九成的把握,他會出現。”溫長健說道,“黃磊是我的入黨介紹人,也是我的老上級,他現在一定對我棄暗投明的行為恨之入骨,以我對他的了解,沒有意外情況,他會出現。”
停頓了一下,溫長健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茶水,看到川田永吉鼓勵的眼神,精神一震,繼續說道,“即使是黃磊沒有出現,今天來殺我的紅黨,也肯定是紅黨杭州市委重要人員,只要抓住此人,可以通過他問出黃磊的新住址,我不信他不開口。”
溫長健對此很確信,他是親身遭受過滿鐵調查科用刑的,那簡直不是人能受得了的,沒有人能不開口的。
這個時候,溫長健選擇性的遺忘了被他出賣后受盡酷刑、依然堅貞不屈、最終英勇就義的馮嘉樟和李定云。
川田永吉滿意的點點頭,對于溫長健的態度,他很喜歡。
這個支那人在滿洲被抓住后,一開始也是頑固分子,怎么都不開口,審了兩天,終于受不了開口了。
讓川田永吉驚訝的是,一旦決定招供,這個人前后表現、性情簡直判若兩人:
他喜歡這種變化,這讓他很有成就感。
而溫長健匯報了一個重要情報,他是杭州紅黨派來支援反滿抗日分子的,和他一同來的還有一個電訊員,此人攜帶了最新的密碼本。
密碼本的撰寫人代號‘蝴蝶花’,溫長健不認識這個人,但是,他的老上級黃磊認識此人。
只要能夠抓獲蝴蝶花,弄到密碼本。
滿洲關東駐屯軍方面就可以捕捉反滿抗日暴力分子之蹤跡,甚至可以設置一個陷阱,吸引楊志軍所部入彀,來一個‘甕中捉鱉’。
一舉解決掉楊志軍這個心腹大患。
錢塘江波光粼粼,這條浙江的母親河,早已經開始了她忙碌的一天。
江上的運貨帆船。
比一般的貨船要寬厚,搖櫓也更為粗大。
人站在船板上很難駕馭,所以需要站在木架子上。
船夫們喊著號子,費力的搖櫓。
錢塘江水系復雜無法通行遠洋客輪,所以,很多遠洋的客輪會先抵達上海。
那些買了通票的乘客,由船務公司安排換乘可以在錢塘江通行的三四十噸的內河客輪。
程千帆盯著遠處駛來的客輪若有所思。
川田永吉是沖著今天抵達碼頭的某一艘客輪來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