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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一章 嘉靖二十一年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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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二十一年即將到來,正月元旦的前夜是舊歲除夕。這次可能是秦德威穿越以來,過得最冷清的一個除夕。

  除了李娘子之外,家人都不在身邊,最多就是還有李成梁這個半拉子親戚。

  秦中堂唏噓不已,大概這就叫宦海浮沉身不由己,為了千家萬戶的團圓,自己卻要出鎮異鄉,忍受著督師浙閩的孤獨和寂寞。

  他想來想去,在這個除夕之夜,如果還想熱鬧,就只能與幕府屬員一起守歲了。

  現如今的幕府屬員里,像唐順之、王世貞這樣的江南人氏,老家距離杭州不遠,沒幾天的路程,都請假回老家過年去了。

  而關系密切的陳鳳,被派到寧波去了,還在賭氣不來杭州過年。、

  至于在杭州本地招募的人,肯定也要回自家去,沒有放棄自家不管,還陪著秦德威過年的道理。

  所以秦中堂看了一圈后,似乎也只有喊上吳承恩一起了。

  “如果明晚沒別的事情,就一起守歲!”秦中堂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對還在承發房值班的吳承恩招呼說。

  吳承恩愣了愣,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學生我已經另外有約了,要與徐文長一起過節。”

  秦德威詫異的說:“他不是紹興人么?距離這么近,也沒有回家去?”

  吳承恩有點同情的說:“他說已經沒有家了,所以不回去了。”

  關于徐文長的身世,還是很值得同情的,秦中堂感慨完后,忽然很狐疑的問道:“你們兩個怎么就湊到一起了?你們打算去哪里過節?”

  吳承恩“嘿嘿嘿”的蕩笑了幾聲,不需要明說,是個男人都懂了。

  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城作為一個繁華大都會,自然少不了秦樓楚館的行當,而且檔次也不差。

  還挺時髦,準備來個跨年狂歡?秦德威忍不住訓斥道:“現在是國喪期間,禁止娛樂!”

  吳承恩解釋說:“她們并沒有開門營業啊,只是知己好友聚會,一起過節而已!難道因為國喪,就連春節也不能過了?”

  秦中堂又語重心長的勸道:“幕府給你五十兩銀子的高薪,不是讓你全用在花天酒地的!

  你自己去也就罷了,還領著徐文長一起去,也不怕帶壞了年輕人,讓別人誤入歧途!”

  吳承恩愕然望著秦老師,當年自己在南京鄉試落榜,灰心喪氣的時候,是哪位十三歲的少年為了開導自己,把自己送進了秦淮舊院人家,從此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要不,老師一起去?”吳承恩想了半天,覺得癥結可能出在這里,便試探著邀請道。

  秦德威又喝道:“我怎么可能跟著你一起胡鬧!你腦中都在想什么?”

  現在可是國喪期間,而他這樣的身份又實在太醒目了。萬一被人舉報彈劾,除了辭官就沒有其他出路了。

  吳承恩暗嘆幾聲,此時的秦老師頗有點“江湖越老膽子越小”的意思了。

  今天結束了工作后,吳承恩匯合了徐文長,興沖沖的就往外走,準備去預約好的跨年狂歡現場。

  兩人才走到幕府大門外面的巷口,忽然聽到有人呼喚道:“小弟!小弟!”

  吳承恩轉頭看去,卻發現喊話的人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不由得滿腹狐疑。

  應該是認錯人了,或者喊別人,吳承恩正要繼續走人,但那老人追了過來,擋在了前進道路上。

  吳承恩還沒說什么,忽然身旁的徐文長迎了上去,朝著那老頭聲音冷澹的說:“兄長怎得在這里?”

  那老人又對徐文長說;“為兄找的你好苦!”

  吳承恩吃了一驚,看了看年方二十的徐文長,又看了看對面那五十多歲的老人。

  這倆差著如此多歲數,說是父子都有人相信,居然是兄弟?

  徐文長扭頭對吳承恩說:“吳前輩先過去吧!我且與兄長說幾句話。”

  吳承恩并不介意的說:“不妨,等一會兒再說。如果你真去不成了,我再自己過去。”

  原來徐文長身世確實挺慘的,他是父親晚年得子,但出生百日后,父親就去世了,而后在幼年時,親生母親又被嫡母趕出了家門。

  當年徐文長在南京與秦德威合伙說完相聲后,連嫡母也去世了,而后徐文長便一直跟著大哥徐淮。

  徐淮歲數比徐文長大三十多歲,兄弟兩人沒有什么感情可言,徐淮本身也不是多富裕,對徐文長自然也不怎么樣。

  所以徐文長跟著徐淮的時候,寄人籬下,過得十分不好。

  再后來,徐文長忍無可忍,一氣之下又離家出走,北上投奔秦德威了。

  所幸被秦中堂所收留,給的待遇還算不錯,讓徐文長總算過了幾天舒心日子。

  童年陰影實在太深刻,在徐文長心里,已經暫時不想認親了,就當自己是個孤家寡人。

  卻不料今日徐淮居然主動找了過來,尤其還是在年末這個本該合家團圓的時刻。

  吳承恩雖然不是很明白內情,但看樣子大概也能猜出來,其實就是“富在深山有遠親”的故事。

  當年冷落慢待了徐文長的親戚,如今聽說徐文長發達了,成為東南幕府的骨干人物,便又找上門來了。

  徐文長也沒避開吳承恩,不耐煩的對大哥說:“你來做什么?”

  徐淮笑道:“在家里左燈右等,也不見小弟回家過年,所以就過來看看。”

  徐文長還是很冷澹的說:“不必了,你我兄弟已經算是分家了,各過各的就好!”

  徐淮故作嗔怪道:“小弟你這說的什么見外話?你連親都沒成,說什么分家?

  難不成你如今發達了,就不想認窮親戚了?”

  徐文長性情屬于愛恨都很極端的那種,當即就說:“不認了又如何?當初你不也不想認我這個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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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淮跳腳說:“徐渭!你果然是不想認親戚了!真真是白養了你幾年!”

  為了避免徐文長尷尬,吳承恩不想聽這對兄弟之間的對話,稍稍站得遠了些。

  沒過多久,便看到徐文長走了過來,招呼著說:“走吧!”

  吳承恩問道:“你不陪著你兄長了?”

  “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徐文長憤滿的說。

  吳承恩莫名的想起了秦中堂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今日你對我愛搭不理,明日我讓你高攀不起。

  便又很關心的說:“那你那邊沒事吧?”

  徐文長答道:“能有什么事情?”

  對別人家的家事,吳承恩作為外人不好說什么,只是由衷的贊嘆了一句:“我只是覺得,令尊身體真好。”

  徐文長:“......”

  吳承恩是真心佩服,從兄弟歲數差距就能看出來,當初生下徐文長的時候,徐文長父親肯定也已經是老邁年紀了,還能生兒育女,不服不行,

  兩人正要轉身離開時,忽然背后的徐淮又高聲叫道:“徐渭!你不想知道你生母的下落嗎?”

  徐文長頓時就立住不動了,仿佛被施展了定身術,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道應該不應該搭腔。

  幼年的時候,生母被嫡母趕出家門,這是徐文長最大的童年陰影。

  吳承恩嘆口氣,看來這個跨年狂歡,可能只有自己去了。也挺好的,預訂的兩個美人,可以全歸自己了。

  秦中堂并不知道屬員們的遭遇,最后也只能拉著李娘子,過了一個最冷清的除夕。

  但從元旦開始,冷清就不復存在了,畢竟這里是幕府,幕府的主人是武英殿大學士!

  整個杭州城,只要是與官字沾邊的,怎么可能不來幕府做客拜年?

  對一般禮節性拜年,到門口扔個帖子就行了。但如果向秦中堂拜年,則必須本人親自到場,才能顯出尊敬和誠意。

  至于秦中堂見不見,那是秦中堂的事情。

  就這樣一直過了正月十五,嘉靖二十一年的新年節日才算過完,人們的生產生活也逐漸從節日狀態,切換到正常模式。

  幕府的屬員也逐漸回歸,全部工作重新開始運轉起來。

  徐文長在幕府的主要工作是情報匯總和分析,二月初時,他拿著最新的情況匯總,向秦中堂稟報道:

  “寧波府的鄉兵已經組建完畢,人數三千,正好達到了朝廷規定的上限。”

  秦德威頗感意外的問:“竟然如此之迅速?”

  他原本以為,寧波這幫豪族的鄉兵組建起來,怎么也要等到二月份,沒想到這幫豪族居然如此迫不及待。

  雖說鄉兵的戰斗力肯定不怎么樣,但這個組建速度確實稱得上快如閃電了。

  要知道,戚繼光父子去義烏招兵,幾個月都過去了,到現在還在訓練磨合呢。

  徐文長就順口分析說:“第一,原本寧波就組建過鄉兵,有一定基礎,并不是完全從零開始;

  第二,寧波本地大戶確實也有錢,只要有錢就好辦事,招募速度當然就快。”

  然后徐文長又接著說:“如今這些鄉兵以備倭防寇為名,把守住了內地通往寧波的水陸要道。

  而后又以嚴防通番通倭的名義,對往來商旅嚴格檢查,但凡有絲綢、茶葉、瓷器等大批量貨物,必定橫遭刁難。

  輕者抽分十之一二,重則全部罰沒!所以內地貨物輸送到寧波的渠道遇到巨大阻礙,行商已經怨聲載道了!

  而且從嚴世蕃那邊傳來消息,近期船引發放數量也出現了銳減現象,歸根結底是貨物減少了,領取船引出海的船只自然也減少。”

  貨物都被鄉兵堵在了寧波府的各個卡口,那么能運到海邊再上船的,當然就變少了。

  秦中堂冷笑幾聲,譏諷說:“這些人還真能做的出來,我給了他們一個組建鄉兵的機會,不思保家報國,卻被用來謀私取利!”

  徐文長便說:“他們也不傻,名義上是沒有多大問題的,畢竟衛所官兵只能防備海岸,以及寧波城池,內地方向需要鄉兵補充布防。

  更何況鄉兵把守水陸卡口,是打著備倭防寇的名義,這個也是毫無問題的。”

  秦德威又詳細問道:“那他們又是用什么名義抽分貨物的?這又是誰給他們的權力?”

  徐文長看了看情報,稟報說:“但凡大批貨物運到寧波境內,他們必定要求貨主說明去向。

  但中堂你也知道,在實際情況里,行商是根本不敢說清貨物去向的,而且也無法公開解釋清楚,大批貨物怎么在寧波消化。

  所以這就給了可趁之機,他們會以通番通倭的罪名,對貨物進行罰沒或者抽分。

  而且他們公然聲場,這些罰沒和抽分,是要全部用來維持鄉兵隊伍的!

  所以從頭到尾,至少在表面道義上,他們能是能站得住腳的。”

  秦德威繼續冷笑:“打著備倭防寇的名義,就可以為所欲為?”

  徐文長提醒說:“在官方層面上,確實不好譴責和訓斥他們,他們的行為,確實都是符合朝廷旨意的!中堂若想做文章,只能另設他法了。”

  秦德威轉頭對另一邊的李成梁吩咐:“你去傳令,標營官兵準備出征,三日內做好出發前往寧波府的準備!

  另外從附近衛所抽調二千人馬同行,以壯聲勢!”

  幕府工作分了很多方面,大部分人都只負責一個方面,對其他方面則不是很了解,這也是秦中堂有意為之,防范的就是泄密。

  所以徐文長聽到這里,暗暗有點吃驚,秦中堂這是打算大舉出征,直接剿滅鄉兵了?

  隨后秦德威又說:“我需要有一個人,先行前往寧波府,但奈何沒有合適人選,所余下的人都是忠厚偶君子啊。”

  徐文長突然想起了什么:“我那兄長和侄兒近日到了杭州,來尋我幫忙找點差事。”

  “你如實說來,他們人品如何?”秦德威似笑非笑的問,“可用不可用?”

  徐文長感覺這是一道考驗,想了想后,咬牙道:“我那兄長,乃是捧高踩低的性子,易小人得志的嘴臉,又十分虛榮,給點陽光就能燦爛!”

  如論如何,不能坑秦中堂啊,該怎樣就是怎樣。

  如果靠著隱瞞手段,就算一時僥幸,最后也只會引起秦中堂的暴怒和反感。

  秦德威“哈哈”笑了幾聲,卻拍桉叫道:“這不就是我所需要的人才嗎?”

  徐文長:“......”

  秦中堂似乎沒發燒,怎么還燒湖涂了說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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