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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九章 投我以桃報之以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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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學士們從仁壽宮出來時,天色都不早了,沒人再想去上班,所以也沒有飄洋過海的原路返回。

  而是直接折向西北走皇城西安門,出了西安門就是西城,距離家里更近。

  秦德威先回了趟家,迅速換上了普通衣服,然后到書房翻出一本冊子帶上。

  又等天色黑了后,他悄悄從后門出去,偷偷摸摸的奔向張老師家。

  像今天這樣的御前議事,按規矩是嚴禁外泄的,所以秦德威才會簡單喬裝打扮,借著夜色掩蓋偷偷去張老師家。

  張潮正坐在堂屋里喝米粥,即便已經貴為禮部尚書,生活一如既往的簡素,住的還是原來那座小宅院。

  秦德威這樣的大弟子不用拘禮,直接登堂入室,對師母行禮問好并把師母哄高興后,也坐在了張老師對面。

  “今日我們幾個大學士全部去了西苑,御前聆聽圣訓,以后內廷辦事可能要有大變化了。”秦德威語焉不詳的粗略說了幾句。

  你們幾個大學士?張老師對這個稱謂很無語,忍不住吐槽說:“莫非你想告訴我,眾所周知的朝廷三大學士其實有四個?”

  秦德威繼續說:“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移居西苑仁壽宮,召內閣大學士今后入直無逸殿,就是在仁壽宮門口,距離天顏咫尺之地。”

  聽到這個消息,張老師也變得嚴肅起來,皺起眉頭陷入沉思。

  “老師你在想什么?”秦德威試探著問道。

  張老師突然拍案道:“真乃荒謬之事,天子不居正位,久住旁宮,國柄搖移,是何道理?

  在我想來,這簡直宛如當年武宗皇帝流連西苑豹房之故事,為人臣子者應當上本勸阻!”

  秦德威扭頭就對西廂廚房喊:“師母快來!老師他又想拉著你充軍戍邊去!云南是不是離四川很近啊?”

  張潮惱羞成怒的喝道:“你閉嘴!”

  秦德威嘆口氣,“老師你想多了,皇上下定決心的事情,根本勸不動的,別白費力氣了!

  而且這與武宗皇帝不一樣,皇上居住在西苑,也不會影響國事運轉。”

  張潮又問道:“你敢如此肯定?”

  秦德威只說了一句:“以皇上的秉性,怎么可能放手權柄,任由臣子施為?”

  這話倒也沒錯,歷史上的嘉靖皇帝雖然久住西苑沉迷修仙,但并沒有失去對朝政的控制,依然會親自審閱批答奏疏,從沒有留中不發的情況。

  所以嘉靖皇帝與荒廢政務的正德、萬歷并不是一個路數,在處置政務方面其實更像是崇禎,反正最后結果都是并不懶政但越搞越壞。

  張老師感到很疑惑,“你夜晚偷摸的跑到我這里來,說這些有何用處?”

  秦德威這才進入正題:“是這樣的,除了三大學士之外,皇上還要召禮部尚書今后也入直無逸殿。”

  張老師被繞了一圈才想到,禮部尚書不就是自己?但他一時之間也不明白其中意義,就直接問道:“這是好是壞?”

  “非常好!”秦德威斬釘截鐵的說:“從今往后,就那么幾個大臣可以親近天子,老師你就是其中一個!”

  張老師也是能憑本事考中進士并入翰林的人,智商并不差,甚至還學會了反向思維:

  “既然這么好,那你秦大學士為何不去?入直無逸殿并沒有品級官職要求吧?你今天都已經面君了,為何不為自己爭取?”

  秦德威依然是毫不猶豫的說:“因為入直無逸殿并不適合我,但卻非常適合您!”

  張潮就繼續追問:“那怎么就適合老夫了?難道老夫有什么特別長處?”

  秦德威非常肯定的答道:“那當然了!入直無逸殿最適合您這樣無兒無女、無欲無求、家庭生活簡單、不需要夫妻敦倫、睡眠時間還少的老年人了!”

  張老師:“......”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么秦姓逆徒不愿意去入直無逸殿了,年輕人耐不住寂寞和枯燥!

  秦德威聲情并茂的說:“所以入直無逸殿這種差遣,簡直就是為老師您量身定做的!”

  張潮打斷了秦德威的陳述,直接靈魂拷問:“是不是你推薦的老夫?”

  秦德威連忙撇清說:“我本來是推薦老師升大學士然后入直文淵閣,那樣以后您就是張閣老了,但陛下卻讓你直接入直無逸殿,我也勸不住啊。”

  張潮非常不能理解,嘉靖皇帝這樣安排自己,到底有何用意?

  秦德威白天在西苑的時候,精神高度緊張沒有時間多想,但出來后又仔細琢磨了一下,然后結合歷史知識,對嘉靖皇帝的思路初步有了點心得。

  然后他就對張老師分析說:“據我所猜測,皇上可能將老師您當成了一條鲇魚,你先別管鲇魚是什么,反正就理解成攪局者。

  三個內閣大學士入直無逸殿,老師您這個禮部尚書同在無逸殿,這就意味著,老師您隨時可以代替其中一個大學士!

  如此的話,那些入直的大學士就不敢輕易懈怠了,畢竟稍有閃失就有可能被老師您取而代之啊。”

  張潮有點憤慨的說:“皇上這種用心,就是鼓勵大臣互相傾軋,后進清除前輩!”

  秦德威上輩子看相關資料看得多了,已經懶得再評價嘉靖皇帝的帝王心術,只對老師直言不諱的說:

  “這就是皇上為什么一定要安插一個非大學士的文臣,和閣老們一起入直無逸殿的緣故。

  而且一定要是老師這樣已經具備入閣資格的禮部尚書,而不是我這種距離入閣還有兩三大步的年輕人。

  所以我剛才說的沒錯,老師您在皇上眼里,就是最適合的人,遠比我合適。”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張老師入直無逸殿,其實就相當于一個備胎,或好聽點叫后備梯隊。

  張老師想了想傲氣的夏言,又想了想隱忍的嚴嵩,再想想自己,不禁苦笑道:“皇上也太高看我了!”

  秦德威很機智的指正了老師的小錯誤:“我認為皇上本來并沒有高看你,但是您有我這樣一個門生,才會得到皇上高看。”

  張潮:“......”

  無數次午夜夢回,當初為什么兩次手賤去搜卷?

  秦德威趕緊又開解老師:“其實沒什么的,老師若無野心,在無逸殿寫寫青詞混日子就行。

  反正當今主旋律是夏首輔和嚴閣老彼此爭斗,誰還顧得上老師。”

  一想到青詞這倆字,張老師就揉額頭。

  倒不是說寫不出來,浸淫文十年的老翰林,基本功在這里擺著,寫什么文體都不是大問題,主要就是心理障礙。

  秦德威從懷里掏出半本集子,呈給張老師。

  “這是什么?”張潮疑惑的問。

  秦德威真誠的說:“昔年老師投我以桃,贈我翰苑講義,今日學生我便報之以李了。

  此乃門生歸有光所撰青詞百篇,包含各式題材,老師可拿去揣摩研習,直接使用也無妨。”

  張老師接過來這半本集子后,一邊翻看一邊說:“我聽你說過,那位歸才子不是為你寫了兩百篇青詞嗎?”

  秦德威答道:“另一半學生我自用了!老師不必焦慮,那歸有光自愿在秦府為門客,待我回了家后,再督促他繼續多寫就是。”

  張老師有點懷疑,真是自愿的?忽然他又有點于心不忍,便勸道:“你對自己門生好一點!該給酬勞就多給點,休要寒了人心!”

  秦德威在張家一直呆到深夜才出來,期間反復各種囑咐和叮嚀,唯恐有想不周到之處。

  沒辦法,張老師要去的無逸殿,可是從夏言到嚴嵩、再從嚴嵩到徐階,糾纏廝殺了幾十年的地方,當學生的不敢不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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