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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七章 都是家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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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妙璟完全沒想到過,秦太監竟然會忽略了,他徐妙璟是陶道長的女婿這個事實。

  在秦太監的記憶里,徐妙璟最鮮明標簽就是“秦德威妻弟”,別的都不重要,也不用去刻意關注。

  而在徐妙璟的認知里,秦太監這個人向來心思深沉、縝密周到,基本不會犯錯誤。

  結果卑微的錦衣衛指揮同知徐妙璟完全不敢質疑秦太監,他也知道秦太監最討厭話多抗命的人。

  所以最后徐妙璟也不敢多什么,領命離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徐妙璟左思右想,越發的感到秦太監絕對是有意為之,就是故意這樣安排的。

  讓女婿去調查岳父,肯定蘊含著很深的目的。

  但具體是什么意思,徐妙璟又覺得以自己的能力,可能不足以想明白。

  不過也沒關系,他還認識另一個聰明機敏的智囊!

  回到家里,徐妙璟對妻子陶氏吩咐:“今天一起去姐夫家走走。”

  對于這個妻子本身,徐妙璟是非常滿意的,長相好看又乖巧,還能生兒子,夫復何求?

  非要找美中不足,就是岳父家有點拿不出手,徐妙璟對外人尤其是在同僚中,從來不提岳父家是做什么的。

  像他們這種武勛世官,大都是互相聯姻的,無論妻家門第高低,沒聽誰的岳父是老道士這樣的身份…

  不過無所謂了,反正是靠姐夫過日子,也不指望岳父能提供多大助力。

  徐妙璟來到秦府時,正好秦德威在外面喝了酒回來,于是一邊喝茶醒酒一邊閑聊。

  將秦太監的命令完后,徐妙璟忍不住問道:“我那老泰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廠公不會無緣無故的要查他。”

  秦德威雖然沒有任何消息,但他能掐會算啊!

  距離啟程南巡時間已經不足一個月,差不多也到了國師邵元節推薦陶仲文的時候了。

  秦德威先安撫住了徐小弟:“不要慌,是好事,大好事!陶道長可能要發達了!”

  想象力貧乏的徐妙璟似乎不太關心老泰山前途:“發達不發達的先不,廠公讓我調查老泰山,該怎么辦?”

  機智如秦德威,一時間也是有點茫然,完全不能理解秦太監的行為邏輯。

  他可以猜測,秦太監肯定知道了邵國師向皇帝推薦陶仲文的內幕消息,不然不會對陶仲文產生興趣。

  可是有徐妙璟這樣的關系在,秦太監完全可以去拉攏陶老道,這才是正常人的思維吧?

  或者,假如秦太監由于某種原因要對付陶老道,秦德威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肯定應該暗中出手,尤其要瞞住徐妙璟,不能打草驚蛇才對。

  讓陶老道的女婿去調查陶老道,既得罪人又沒有好處,還暴露自己目的,這波操作讓秦德威有點不會了。

  一般情況下,只有最腦殘的反派,才能干出這樣的事情。

  深思熟慮后,秦德威只想到了一種可能:“或許這是投名狀?廠公是想用這件事來考驗你?

  廠公這樣的人完全就是皇上的工具,沒有什么理想和道義的,甚至連親情都很淡薄。

  所以他們也只能用權術和把柄來控制人,讓你調查你的老泰山,等于是逼你做一件違背道德的事情當投名狀,然后才能信任你。”

  徐小弟過了好半天,才理解和消化秦德威的意思。就好比話本故事里的山賊,想入伙就先殺個人。

  但理解歸理解,現實不是話本故事,做出抉擇是很難的,徐妙璟又問:“那該如何是好?”

  秦德威幽幽的:“不知道你聽過一個詞沒有,就是過度執行。”

  又聽完姐夫解讀了“過度執行”的精妙之處后,徐妙璟還是憂心忡忡:“這無法糊弄住廠公吧?”

  秦德威也無可奈何:“現在已經能看出,廠公對陶道長敵意很大,所以做好兩手準備吧。

  接下來,就要看廠公如何抉擇了。如果廠公肯做出明智選擇,假裝被糊弄住,那自然一切都好;

  但如果廠公真的敵對到底,那也只能碰一碰了。”

  其實秦德威也很頭疼,他不想再增加敵人,目前戰線拉的太長了,實在不想讓對家再多出一個東廠。

  可是有的時候,真就是身不由己。

  第二天,徐妙璟拿著廠公手令,抽調了數十官校,然后氣勢洶洶的殺到西城顯靈宮。

  二話不,先把顯靈宮的大門、后門全部封鎖。然后一干官校沖了進去,登時就雞飛狗跳起來。

  此時顯靈宮里尚有不少拜神上香的善男信女,統統被登記,然后轟了出去。

  道士和陶老道的弟子們都被一批批扣住,分頭關了禁閉,準備問話。

  一時間,本來井然有序的道宮沸反盈天,不過陶仲文和兒子陶世同都不在這里。

  有個小道童認出了帶頭的徐妙璟,飛奔著沖到西邊竹林小院。

  叫開門后,他對著正打坐吐納的陶修玄喊道:“小姑爺失心瘋啦!帶著官校來拿人抄家啦!”

  陶仙姑兩眼望天,生無可戀,簡直永無寧日了!

  徐妙璟問了幾個陶道長弟子后,知道陶家人目前只有陶修玄在,便也來到了這處小院。

  陶仙姑嘆口氣問道:“難不成你連我也要抓了?”

  論輩分,陶仙姑是侄女,徐妙璟苦惱的答道:“奉命而行,實不得已,不過沒想著抓你。”

  陶仙姑繼續問道:“你想怎么解釋?”

  徐妙璟也不知道該怎么,或者連他自己也未必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不然你去找姐夫?他肯定能給你解釋清楚。”徐妙璟很誠懇的給了一個建議。

  從來講究一個心靜的陶仙姑,居然直接破防生氣了,“連你也逼我去找秦德威?”

  如今顯靈宮不是沒人關注的地方,甚至相反,很多深知“內情”的人都在默默關乎著這里。

  徐妙璟帶著大批官校又是封門又是扣人的,把知情人都給震驚了。

  難道東廠秦太監這是想公開表達出,他對陶道長的敵意?

  可這種行事風格,完全不像是秦太監的日常作風,到底是搞什么鬼?

  唯有秦太監這個“當事人”,似乎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他急忙將徐妙璟叫到東廠,厲聲質問道:“徐妙璟!你意欲何為?”

  徐妙璟第一次這樣直面秦太監的怒火,心里緊張的像是打鼓,他拿出了全部勇氣才能答話:

  “奉廠公之命調查,焉能有所徇私?唯有竭盡全力,不敢稍有保留!”

  平時徐妙璟一直是個老實人形象,而現在他的語氣卻有點慷慨激昂的意思。

  這讓精明的秦太監一時間竟然看不出來,徐妙璟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如果是裝傻,那么是誰讓他裝傻的?

  但秦太監沒時間繼續琢磨,因為皇帝的旨意也到了,讓秦太監立刻去文華殿覲見。

  進了后殿御書房,秦太監發現,司禮監掌印太監張佐已經早到了。

  嘉靖皇帝最近支氣管炎又發作了,精神狀態也不大好,十分疲倦的揮了揮袖子,有氣無力的:“你們對質吧。”

  張太監看了眼秦太監,開口道:“東廠為何查抄顯靈宮?”

  秦太監在路上就想好了,也不辯解推脫,干脆橫下心來:“調查顯靈宮陶仲文,是東廠職責所在。”

  張太監很意外,沒有預料到秦太監竟然如此光棍,原有準備的問話也用不上了,臨機應變的:

  “你東廠未經許可,擅專而為,我看是妄圖大造聲勢,以此左右皇爺之決斷!”

  用不用陶仲文是皇帝的事情,你東廠憑什么替皇帝作主張?

  秦太監就完全不心虛的硬頂了回去:“東廠做事,只求無愧于陛下,也只對陛下負責,

  不求外人理解,也不用外人來教導!”

  至少從表面上來看,秦太監理直氣壯,問心無愧的樣子。

  嘉靖皇帝慢悠悠了句:“天下本無事,爾等這些庸人自擾之。”

  秦太監暫時松了口氣,幸虧剛才自己沒有露出軟弱姿態,賭對了。

  在皇帝眼里,其實東廠查不查陶仲文都不是問題,但自己不能表露出心虛。

  甚至推脫責任給下邊都不行,會讓皇帝覺得自己別有心思。

  嘉靖皇帝又看了眼秦太監:“你到底怎么想的?”

  秦太監急忙答道:“陛下南巡在即,臣安敢松懈!”

  嘉靖皇帝又揮了揮袖子:“都下去吧!”

  最終皇帝也沒有明確表態,兩大太監只得退出了文華殿,然后分頭離去。

  再回到東廠,徐妙璟未得命令,不敢走人,還在候著。

  秦太監平復了心情,假裝淡定的問道:“你還有什么要的?”

  徐妙璟很自責的:“都怪在下不會辦事,調查急于求成,沒想到驚動了廠公。”

  秦太監冷笑道:“我只想問問,你搞出這么大動靜,對自己有何好處?

  在我想來,對自己沒好處的事情,應該沒有人會去做吧?所以你到底圖什么?”

  徐妙璟垂頭喪氣的答道:“在下也別無他法,也不愿意辜負廠公栽培。”

  站在秦太監的角度看,確實也挺不理解徐妙璟的行為。

  徐妙璟的做法無異于把東廠對陶仲文的敵意公開化,但也等同于是對陶仲文的一種保護。

  但這對徐妙璟有什么好處?難道徐妙璟投靠了別人?

  此時秦太監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兩難處境。

  他可以將所有責任都歸結于“徐妙璟辦事能力太差”,治罪徐妙璟,對陶道長釋放善意。

  他還可以繼續將陶道長視為假想敵,可是難度已經增大了許多。

  另外還有個讓人為難的地方,徐妙璟是秦德威的妻弟,如何處置徐妙璟,不能不顧及到秦德威。

  想到這里,秦太監忽然心有靈犀一點通!

  徐妙璟這個平常看起來很老實的人,忽然如此違反常態,那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

  除了秦德威還有誰?

  所以,表面上是徐妙璟搞事,其實真正搞事的是秦德威?

  秦太監深思熟慮后,對徐妙璟吩咐:“你找個機會,帶秦德威來見我!”

  這幾日找秦德威喝酒慶祝的人比較多,這日他醉醺醺的回到家里,本想去王憐卿屋里嗨皮一下,然而卻撲了個空。

  這邊的婢女,王憐卿被叫去了大房那里。

  秦德威只好又折返到主院,遠遠的望見大廳里燈火通明。

  透過門口,能看到徐賢妻坐在正中,王美人、李小娘子分列左右,不知在干什么。

  秦德威對著守在門外的婢女做了個手勢,悄然走到門邊上,卻又沒進去,偷偷站著。

  只聽里面徐妙璇清了清嗓子,開口道:“用夫君的話,我們開個家庭小會。”

  李小娘子羞怯的笑了幾聲,“我也算你們家里的?我還沒過門呢?要不我先回避?”

  徐妙璇:“你也別裝模作樣了,老實坐著。”

  王憐卿疑惑不解的問道:“最近有什么事情了?沒什么大事吧?難道璇姐兒你有了?”

  徐妙璇深深吸了一口氣,默念幾聲“共御外辱”,然后才重新又開口道:“我那弟妹今天捎了話過來,是顯靈宮那位陶仙姑想見夫君,問問我們的意見。”

  王憐卿毫不介意的:“見就見了,何至于大驚小怪?當然,璇姐兒你如果心里抗拒,

  我也聽從你的。”

  王憐卿和李小娘子都沒怎么與陶仙姑打過交道,但都隱約聽過八卦,知道徐妙璇對陶仙姑成見很深,極度排斥。

  徐妙璇嘆口氣:“你們不懂的,那仙姑與我們不同,不能放她進家里來。”

  王憐卿其實一直不很理解,忍不住就問道:“我聽,陶仙姑不染塵俗,是個很超然的人物,璇姐兒何至于如此敵視?”

  徐妙璇答道:“你可知道,在她眼里我們都是俗人!雖然她這樣過我,但我也承認她的沒錯。

  我也實話,陶仙姑這個人的品質確實很清純不俗,沒有煙火氣,跟我們這些塵世里打滾的人不一樣。

  夫君這樣的男人,心里裝著再多的名利,也是有對清純的向往。

  我們幾個都沒有清純氣質,如果陶仙姑進了家里,只怕夫君的心都全投到那邊去了!

  難道你們就完全不在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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