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總上午好,我專程來羊城出差,能否賞臉一起喝杯下午茶。”
電話里,李新開門見山。
周寬沒有馬上回答,正好人在345棟202室,很快有翻動紙張的聲音通過話筒傳到了另一頭。
“李經理,下午時間很緊張,能不能挪到晚上。”
李新專程來羊城,就是為了見到周寬,當然不會拒絕。
他心里也認為在如今瞬息萬變的局勢下,周寬的時間確實很緊張。
畢竟小公司與大公司的區別不僅僅是資源、資金這些方面的巨大差別,還有人力資源等等。
在通俗觀念中,小公司里一般一個人恨不得頂五個人用。
老總不老總也沒那么大的差別。
李新哪知道,周總已經有兩個月沒去過草臺的那間小辦公室了,鬼知道里面都落了多厚的灰塵。
實際上周總人在學校,接電話之前,正在試用‘模擬學習游戲’的第一個完整內測版。
白華夢的開發團隊很給力。
尤其是李策、陳學謙、王瀟這幾個團隊核心,表現出了特別的上心。
原定開發周期為8周,實際在第四周完成的開發任務,然后是團隊內部交叉測試修改,最后在今天周一提交給了周寬。
距離10月底確定開發計劃至今剛好是過去了5個完整工作周,今天只是第六周工作日的第一天而已。
人員雖少,效率不低。
第一次看到完整版的‘模擬學習游戲’,周寬心中有些喜悅。
設計元素、功能布局、整體風格都還蠻符合周寬的期待,很少使用過于顯眼的元素,有那么一絲絲松快的味道。
粗略使用了一次后,周寬有了初步的看法。
按照他期待的標準為100分計算,現在的‘模擬學習游戲’得分65。
比及格還好一點,這已經相當不錯了。
程序員角度的交叉測試提交版,有一些瑕疵很正常。
不過周寬并沒有草率的下決定,而是吩咐在他右側方向辦公桌后忙碌的助理·林若漪:“把軟件包發給阿念、溪哥他們幾個,請他們抓緊幫忙使用一遍,必須要提出問題。”
林若漪抬頭望過來:“要不要交給兼職團隊里的大一學生測試一下,比如冶一他們。”
“那就當工作任務安排下去。”周寬已經看向了自己的桌臺,順嘴說。
林若漪應了聲,連續瞄了好幾眼周寬,最后輕咬了下從不搽口紅的嘴唇子,終于開口說:“白華夢放心交給我,你去忙更重要的草臺。”
聞言,周寬抬眼望了眼林若漪,稍作猶豫,輕輕頷首:“也好。”
林若漪沒再多說。
她已經垂下了眼簾,只不過眼睫毛不自禁的飛快閃動。
她總覺得剛才自己的話有一些特別的歧義。
似乎有一種…妻子對丈夫的叮囑味道。
周寬簡單整理了辦公桌上的一些文件資料,最后看了眼電腦屏幕,點了下關機,站起身來。
周寬的辦公桌左側往前是門,右側往前兩步是另一張辦公桌。
通常情況下周寬是往左,出門方便,這次也不例外;
不過只走了兩步就頓住了,側身望向伏案忙碌的林若漪:“小林,請你謄寫的草案有一些不太妥當的地方,還得請你改一改,文件形式可以更正式一些,內容盡量粗糙一些。”
林若漪抬頭看向周寬,那雙水杏眼起初冒了絲憨氣,靈動的轉了一圈,顯得特別清澈透亮:“要按照公文形式嗎?”
周寬連連點頭:“這個好,這個好。”
見狀,林若漪眉眼不自禁的向上揚了下,安靜的應了下來。
不多時,周寬走出345棟,然后驅車離開了學校。
的確,正如林若漪所說,這幾天連上學都可以先放在一邊,重點是把這樁買賣搞定。
從利益角度出發,個把億的買賣,完全能容忍耽誤幾天學習。
凱迪拉克很輕松的開進了宏城花園。
眼下這里雖然還有一些樓棟沒賣出去,住戶并不少。
不像后來周寬偶然上來二沙島溜達看到連成一片無人居住的模樣。
宏城花園的建造年代很早,距離現在也已經過去了十一年之久,這再過一個十年,確實就不符合有錢有勢的居住調性。
就周寬尋思,譚曉蔓家里要不是全部重新裝修過,估計她也不樂意多住。
客廳茶桌,聽周寬說起正事,忙活著按流程一遍遍泡茶的譚曉蔓輕抬眼皮,順著話茬說:“上次那個李新到了羊城?”
“嗯,約了他晚上一起坐坐。”周寬回答。
譚曉蔓稍作整理,說:“跟以前那樣隨便聊聊就行,估摸著明天鵝廠就會派人過來。”
“雖然聯絡鴻鵠的公司不少,但其實只有鵝廠透露過一些想要收購的心思。”
聞言,周寬沉吟著說:“看樣子這次可能會大洗牌。”
“新浪運營策略一直維持得很不錯,如果最終被新浪買走‘微博’,它們的用戶規模可能只要半年就會上億;
鵝廠這個公司現在很喜歡擴展廣度,撒大網的模式,不會放棄微博產品;
網易和搜狐很大可能會在這種激變的局勢下砍掉微博產品,減少不必要的開支與競爭損耗。”
對周寬的分析,譚曉蔓基本認同:“現在微博產品算剛剛開始發展,網易、搜狐確實有很大可能砍掉產品線…”
說到這里,譚曉蔓平視著周寬,眉頭輕輕皺著,略有點古怪的說:“我總覺得如果沒有你先做這個產品,這些公司很可能會堅持個幾年,直到一家獨大其它才會善罷甘休。”
“可能吧。”周寬隨意的笑了下。
以譚曉蔓對全過程的知情,的確能判斷出原本的發展方向。
事實上原來也是那樣,微博產品是在新浪做出一點起色后,網易、搜狐、鵝廠才紛紛跟上。
然后新浪微博一馬當先,又早早準備了從域名到商標的名正言順。
2014年的3月底,新浪微博悄然去掉新浪二字,又因為一些客觀原因,當年年末網易、搜狐相繼關閉微博業務。
鵝廠微博背靠當時已經愈發強大的鵝廠,死守了下去。
怎么說呢,這些大廠互相之間會有一些共同的默契,一般不會一開始就那么尖銳的針鋒相對。
哪怕是燒錢大戰,都是在有一定發展基礎的情況下才會開始,那樣利益能最大化。
而現在,微博產品從正式推出至今才4個月,就發展成了現在這樣的局面,周寬‘功不可沒’。
可是,周寬覺得自己很委屈。
他一個沒錢沒背景沒資源的普通人,哪敢跟這些大廠扳手腕。
他就想趕緊做出來點價值賣了走人罷了。
他能有什么壞心思啊!
仔細商量了接下來的商談節奏,最后,譚曉蔓說:“這樣,中新微博的價值不會太大,我們可以想想辦法從側面配合你的談判。”
“行,反正無論如何我都會撮合出‘搶著吃’的局面。”周寬平靜道。
他這些天除了應付方方面面的事情,沒少翻一翻毛選。
生搬硬套也得有據可依。
總之,截至目前,大方向的發展都在周寬的預料中。
現在只剩下最后的議價談判環節,能不能再多出一些溢價就看周總的臨場發揮了。
倒是說,原本的兩個目的有小幅度修改:計劃部分替代中國微博網的中新微博也將在這次大風浪中出售!
根據譚曉蔓跟周寬采用一種暫時不那么廣泛使用的估值體系核算,價值約在2000萬人民幣左右。
截至目前,中新微博在各方面的綜合投入成本還不到200萬,因為運營時間很短、沒有廣告業務、體量小,大頭支出其實是營銷費用。
200萬也是周寬跟譚曉蔓早早劃定的一條線。
每一個沒有過于出彩的互聯網產品,在鴻鵠運營生命周期中投入總額不應超過200萬。
而中新微博因為發展規劃等各方因素,所以才在短時間內接近了這個數字。
當晚,周寬特地安排在一間普通的純茶樓約見了李新。
從茶餐廳到茶樓,有明顯的轉變。
上次起碼還有個吃吃喝喝的招待禮貌,這次就單喝杯茶的意思了。
見到李新,周寬很是禮貌:“李經理遠道而來,招待不周。”
“數月不見,周總風采依舊。”李新打著哈哈,他也不尷尬,順勢給周寬介紹了一旁的人,“周總,這是我們新浪微博的吳福河吳總。”
吳福河笑著伸出手:“周總好,很高興見到你。”
“吳總好。”周寬不咸不淡的打著招呼。
從頭到尾都是那種疏遠的禮貌。
倒是說,周寬其實有點意外這個吳福河吳總會這么快露面。
經李新的介紹,周寬當然知道吳福河的大概身份,現新浪微博業務的負責人,新浪的高管,有現場決議權。
從這方面來說,新浪方面已經是根本不掩飾其目的了。
形勢遠比周寬想象中的要不利得多。
因為這種不加掩飾也說明了他們的勢在必得與缺乏耐心。
賣出去是周寬的期待,溢價賣出是期待中的期待,如果這么沸沸揚揚的光景下還沒賣出,接下來就會變得十分困難。
吳福河也遠比周寬想得要直接:“周總,聽說你不喜歡拐彎抹角,我就也不藏著掖著了,什么條件貴司才能轉讓‘微博’。”
聞言,周寬喝茶的手都頓了下,然后才說:“吳總果然快人快語,不過怕是要讓吳總失望了,草臺不考慮轉讓‘微博’。”
說著,周寬抬頭看向吳福河、李新,語氣禮貌:“因為你們遠道而來,所以我才抽空來見你們,我覺得我夠禮貌了。”
本來周寬面相看起來的過于年輕就讓吳福河覺得不太妙,通俗觀念中年輕=易沖動+難交流,這與他特地未經確認便趕赴羊城的目標存在矛盾;
現在周寬給他的感覺比想象中還要不適,這種不適吳福河很明白,是以往經驗不起作用了。
目光對碰了一下,吳福河面色不變,多肉的圓臉綻放了笑容:“周總,我們都清楚現在的形勢,聽聞貴司最后沒能獲得融資,接下來發展會很困難。”
說到這里,吳福河略頓了下,他剛才特地在‘最后’兩個字上加重了讀音,表明他們了解過一些資料。
這也是周寬和譚曉蔓聯手針對新浪放出去的風聲:欲投資草臺的富豪最終新開了公司推出微博產品,貼臉針對草臺的微博產品!
落在周寬耳里,他在心中略覺自得:“瞧瞧,與富婆配合的效果這不就出來了。”
吳福河目光在周寬臉上掃量了下,爾后微垂著眼簾,又說:“我想,現在的形勢下也不止我們聯系你吧。”
這話就有點意有所指了,威脅談不上,算是提醒周寬理性看待事物發展。
“是這樣。”周寬面色平靜的說,“所以我說我夠禮貌,鵝廠的人下午到的,就在羊城的網易下午也聯系了我。”
這句話的意思,吳福河、李新都懂。
周寬是說他沒有安排大家坐在一起談,最起碼表現出了足夠的禮貌。
大廠的消息都還靈通,李新他們前腳到羊城,鵝廠后腳就派出了兩支隊伍來羊城,一支奔著草臺來,一支奔著鴻鵠去,估摸著打算一次性解決問題。
總部在羊城的網易也是趕緊提出來面談的請求。
不過相較于鵝廠、新浪,網易顯得佛系一些,此前一點不著急,現在好像忽然上心,分別找了草臺、鴻鵠。
搜狐似乎完全佛系了,根本沒參與。
前后還不到半小時,周寬便結了賬先行離去。
好歹以后很有可能成為合作伙伴,一壺茶周寬還是請得起的。
可以說是不歡而散。
本來還只是比較疏遠的禮貌,在吳福河直截了當提出要收購‘微博’后,周寬的不耐煩幾乎寫在了臉上。
目送周寬離開茶樓,吳福河乜了眼李新,雙手手肘擱在桌上,低垂眼簾瞥著茶水。
半晌半晌才沉聲說一句:“這樣…不行,浪費時間。”
總算聽到吳福河開口,李新心里悄悄松了口氣。
連忙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從公開消息來看,因為‘微博’有廣告業務收入支撐,草臺不缺短期基礎運營資金,又因為我們現在處于競爭關系,他們態度會強硬一些…”
闡述了客觀事實,稍作停頓,李新一副思考的口吻說:“您看我們要不要從側面施加一些壓力。”
聽李新說完,吳福河也沒抬頭,只是道:“鵝廠的行事風格不像我們這么委婉,等等看。”
次日上午,周寬抽空分別去見了鵝廠、網易這兩家的團隊。
同樣聊得不理想。
這是周寬看似不刻意實則刻意對外釋放的信號:發展勢頭如此良好的‘微博’,草臺不會為了短期利益賣掉。
商談是一個過程,并不是最后談價的那一哆嗦。
對周寬來說,早從上個月底就開始了,2號是進入正式節奏,現在是拉扯階段。
而最后那一哆嗦的談價,來源于之前這茫茫多的準備。
周寬希望展現出來的是被迫式出售,并不是為了草臺的名聲,而是為了股份以及開出更高的價值。
之后的事情發展也正如吳福河所說的那樣,鵝廠沒那么委婉。
‘微博’的訪問忽然變得不穩定起來。
網絡輿論風向也一下大變,似乎全網都在討伐‘微博’異想天開、不自量力。
諸如此類,都是一些花點營銷經費就能達成的小手段。
但給‘微博’運營帶來的壓力是很可觀的。
這種手段,哪怕是2021年也是常見且管用的,畢竟那年頭連買個手機都能被打成不愛國…違不違法的,誰知道呢。
外界怎么想無所謂,周寬反正是心中大定。
在努力了這么久后,一切都走向了他期待的模樣,最后這一哆嗦‘逼迫’都到位了,草臺也可以被迫合作了,沒白浪費南山必勝客的名頭。
于是,9號下午,周寬主動聯系了新浪、鵝廠、網易三方,提出會談,電話里態度異常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