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燥的語文課很快過去,時至中午,天空也放了晴。
校園里到處干一塊濕一塊,鞋底踩過,發出濕了吧唧的聲響。
春雨就是這樣,黏膩。
蘇小溪也是很煩這樣的天氣,走在出校的路上,嘴上說:“早上看天氣預報這一周都是這樣的天氣,又是回潮。”
“都要沒衣服穿了!”
周寬也是很不爽:“我才是真的要沒衣服穿了,這玩意天氣連墻壁都在淌水。”
回南天是所有南方人最討厭的天氣。
干燥的衣服越晾越濕,別說地面,連天花板都在滲水一樣。
蘇小溪家里好歹還開火了,實在不行還可以引燃爐灶炭火,烤衣服,周寬是真的沒招。
說話間,兩人也走到了校門口。
門衛室好像有人溜出去被抓包了,圍了幾個看熱鬧的。
走近一看,周寬直呼好家伙。
是憨憨林若漪。
她正用普通話跟門衛大爺交涉,表示自己不是這個學校的。
門衛大爺不很相信,操著半生不熟的塑料普通話講說:“你這樣的我見多了。”
“編個理由就想溜出去?”
“說你是哪個班的,讓你們班主任過來領人。”
看到周寬出現,憨憨的臉上居然露出一抹喜色,可能是覺得好歹跟周寬熟悉。
見狀,周寬又一次停下了腳步,嘆氣:“林同學你是真的憨,連情況都跟大爺說不明白。”
說著,周寬望向大爺,用方言說:“大爺,這是外地考生過來確認準考信息的,這兩天應該就有不少外地學生來過,不然你可以聯系一下綜合辦公室確認。”
聽周寬這么一說,大爺一下就反應過來:“哦,對,有這么回事。”
然后大爺就望向了周寬:“那你呢,我看你也有點眼熟,進進出出的。”
周寬:“…”
于是…周寬同學第一次掏出了自己的學生證:“我當然是這個學校的,走讀。”
本來只用掃一眼的大爺拿過了周寬的學生證比對了下:“你是怎么知道她是外地考生的。”
“我剛剛在綜合辦公室見過她。”周寬如實回答。
大爺左右一尋思,又打量了下林若漪:“行,走吧。”
林若漪拉了下背包肩帶,飛快走出門衛室,到了校門外,感覺一下就松了口氣:“周寬同學,謝謝你幫我澄清。”
“客氣,這事你自己也可以。”周寬擺擺手,“怎么沒想要一口氣跟人說明白呢。”
林若漪眨巴了下眼睛,她很想說自己就說了一句話,門衛大爺就再沒給她機會開口。
不過林若漪嘴上卻禮貌地說:“總之謝謝你,再見。”
“再見,路上小心點,別把自己搞丟了。”周寬忍不住囑咐了一句。
林若漪眉眼輕輕一挑,有些不樂意,輕聲強調:“我能行,謝謝。”
周寬揮了揮手。
目送單馬尾追著小姑娘飛快跳遠。
一直在旁邊看著的蘇小溪這時才開口:“你怎么會這么說一個女孩子啊,不像你風格啊,我看杜芳她雖然對你觀感不好,但也沒有恨你。”
“你誤會了,之前我還以為這小姑娘是個結巴。”周寬笑笑。
蘇小溪無語:“人家只是因為在城里長大,沒來過鄉下,不是很適應吧!”
又問:“你是不是知道她叫什么?”
周寬回答:“林若漪,漣漪的漪。”
又說:“家長也是心大,不擔心她上幼兒園寫不會自己的名字。”
“可以用拼音啊。”蘇小溪隨口一說。
然后又八卦起來:“每天課桌抽屜里的情書你不拆也就算了,人家林若漪長得這么好看,你還恰好認識,都不想留點好印象,高考還能見到,說不定就…是吧?”
聞言,周寬沉默了一下。
他現在對愛情是不期待,也不是說前世被傷害過,而是他清楚當最初的熱情完全消散后,真會有現實因素產生作用。
周寬是個成熟的靈魂,現在是真沒辦法說:“抱你就沒辦法搬磚,搬磚就沒辦法養你。”
他…看了眼蘇小溪,只能語氣隨意地說:“我承認二中小蘿卜丁里是有那么幾個有二分姿色的,這個叫林若漪的確實長得真踏馬好看;
如果我現在二十歲,我一定立馬就去追;
可是,我未滿十八歲,身邊還全是饞自己的小蘿卜丁,還面臨考985的壓力,原諒我,只能先辜負這些熱愛。”
眼睜睜聽周寬說完,蘇小溪感覺自己臉都要皺起來了:“yue!”
然后不得不說:“寬哥,你是真的叼。”
“…”
午后,周寬起草好了發言稿,看了一遍,直接卷成一團,重新拿出了草稿紙。
這次,他沒再著急動筆。
而是招呼了一聲劉念:“阿念,你消息靈通,去打聽一下我們班和328班有人這兩天跟我一樣被叫去過綜合辦公室的。”
劉念當即應了聲,然后招呼著李勇他們出了教室,沒幾分鐘就帶回了消息:“有兩個。”
“我們班的錢鵬和328的李聰。”
“寬哥,你們是接到了什么任務嗎?”
周寬暗道一聲果然,嘴上回答:“現在不好說,過兩天你就知道了。”
“…”
不多時,周寬重新起草了發言稿,這回順暢了許多,堪稱一氣呵成。
雖然周寬沒碼過字,但他水過報告。
比起之前第一份發言稿,這一份水準差不少。
不過周寬相信,這對他和校長兩個人都好…
次日,南丘全市高三年級統一進行模擬考試。
依然是9點開始考試。
臨考試前,周寬同學又一次被動走進了綜合辦公室,收到通知時,他念叨了句果然。
早在昨天下午,周寬就將寫好的1500字發言草稿交給了校長。
當時,校長親口說‘馬上給你看’,然后一如周寬所料,‘馬上’到了現在。
也正如周寬所料,校長果然故意在第一門語文考試之前十來二十分鐘找他。
周寬現在都能知道會發生什么。
校長肯定會挑出發言草稿中的錯誤,并特地多次強調,再然后還會看周寬的語文考試成績。
總之,一切都是為了提前試探周寬的心理素質到底怎么樣。
而且周寬還知道,另外兩個選手都在8點前后去過綜合辦公室。
一走進綜合辦公室,周寬就見到了校長的笑臉:“小周啊,發言稿寫得還不錯。”
“有些詞語用得還算高級。”
“…”
周寬面帶微笑,附和著應是。
也聽出來校長的‘但是’馬上要來了。
果然,下一秒,校長面色一正:“但是這個段落就很不妥當。”
“還有這里,你看,不要搞太多形式化的詞語。”
“…”
最后,校長又露出笑臉:“雖然你們在考試,但這份發言稿暫時還是你自己修改,這樣也更加記憶深刻,正好今天時間充裕,下午考試前改完交給我。”
聽校長說完,周寬敷衍的露出了緊張、反思的神態,然后又連連點頭:“還真是,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改。”
落在校長眼里,頭皮都是一跳:“…”
你踏馬敢不敢再假一點?
他總覺得面前這個少年早就猜到了會是這個結果。
“去準備考試,不要把額外的壓力帶到考試中去。”
周寬再次點頭:“請校長一定放心。”
敷衍也是要敷衍全套的嘛。
離開綜合辦公室后,周寬頗覺有趣:“我這個演技,起碼也值個ab級‘大滿貫’了吧?”
“…”
周寬也發現,自打重生以來,他對‘聽話聽音’懂得愈發深入了。
重生當晚一下就聽出來了劉念話音里想要‘狐假虎威’的意思,之后就更不用說了。
后來無論是面對曹東河、黃亮,還是校長,他也都能快速反應過來對方話音里的意思。
也容易看穿別人的一些意圖,比如校長如今這么安排的目的,以及分辨出有備用方案。
人類社會,歸根結底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
所以…
就很棒!
老實說,校長對周寬的期待值相當高,幾乎在他找到這次考試對應的考場與座位后,就響起了考試預備鈴;
一手打壓完,連安撫都沒多兩句,直接就給他丟到考場上,還是語文!
不過周寬一點都不在意。
他還是跟之前一樣,不慌不忙的答題。
語文試卷就那樣,簡單的語文知識運用,現代文、文言文閱讀理解,作文。
默寫實在不值得拎出來單獨說,總分才6分。
巧了,周寬記得其中一個,補齊了兩句詞,能多拿兩分。
作文特地多花了些時間構思潤色,總共答題時間差不多是1小時50分鐘的樣子。
答完題目不大會功夫廣播就提醒還有半小時交卷。
這會兒雨又來了,同樣靠窗坐著的周寬看著坑坑洼洼的小水池中先是有點點滴滴漣漪散開,接著雨滴密集,一下淹沒了剛才的景象。
看了一會,周寬抽出答題工具包中的鉛筆,在語文試卷上寫畫起來,基于昨天那份被卷起來的發言稿繼續潤色。
這種符合高考要求的標準答題工具包,周寬有10套——都是周鈺上次來特地去文具店買的,說高三考試多,這樣省事一些,不用每次都折騰來去。
“…”
考試結束后,周寬卷起語文試卷揣進兜里。
正下著雨,但很不巧,周寬的傘丟了。
考試之前周寬人在329班那旮旯,雨傘自然也是放在了那邊,這會兒再去找就沒了。
還好答題工具包能揣進兜里。
好在,其他329的同學也會先回來取傘,周寬才得以跟蘇小溪共用一把傘回去。
路上,蘇小溪提了句:“這兩天下雨再打傘,直接帶去考場吧。”
“啊這…別人故意拿走的?”周寬一聽就明白過來。
蘇小溪輕輕頷首:“準確的說,是幾個女同學。”
“原來你是特地等了下我啊。”周寬面露了然。
蘇小溪撇撇嘴:“總不能明明知道,還故意眼睜睜看著你淋雨回去吧。”
“謝謝了。”周寬笑呵呵地道,“這幫小蘿卜丁,一把傘有什么好拿的,拿就拿唄,找準機會再送回來,好歹能混個臉熟啊。”
聽得蘇小溪直咂舌:“原來你是真的沒怎么教劉念啊,這可真是一套一套的。”
“我就簡單幫他分析了下,提了那么一兩句罷了。”周寬笑笑。
除了杜芳那次找他以外,周寬可不承認自己教過劉念。
話說回來,也不知道劉念是怎么處理的,反正自那以后杜芳好似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只是再不跟周寬、李勇等幾個跟劉念走得較近的男生搭話了,當然也包括劉念。
“…”
午飯后,周寬沒著急回學校,而是掏出了之前的發言草稿和語文試卷,對照著開始了修改。
第一份發言草稿一直在周寬身上,他也不是考試中不方便掏出來,而是單純的想憑著對發言草稿的大概記憶進行第二次梳理。
這次就是一錘定音了。
之前是有意為之,那對他和校長兩個人都好。
我懂你的試探,你懂我的敷衍。
互不傷害。
就挺好。
這次,再整理完畢后,稿件字數就只有1300多字了。
周寬又以平常聲調認真讀了兩三遍,再次修改了其中不符合氣口的少數幾個詞匯,最終定稿。
然后打開電腦錄入文檔,字體選了四號,再在校門口打印店打印了三份。
兩點多,周寬又一次走進了綜合辦公室。
校長看到周寬準備好的是打印成型的發言稿,眉毛登時一挑,看了眼周寬,才瀏覽起來。
片刻后,校長十分滿意的點頭:“很不錯,我果然沒看錯你啊,小周。”
周寬連連謙虛道:“沒有沒有,還要麻煩校長再次教正。”
“我看沒有要改的地方了,剛才我默念了一遍,很順暢。”校長看著發言稿,愈發滿意周寬的表現。
心中也在嘀咕:“這小子還真什么都看明白了,上一份稿子明顯是讓我挑錯的,這一份,就直接一步到位,想得真是周到,真就是跟同齡人對話一樣!”
腹誹著,校長真想直呼淦。
又看了一遍,校長也認為高中誓師大會的學生代表發言也就這程度了;
硬要挑出來修改一兩個詞匯也行,但意義不大;
對于當眾演講來說,發言稿只是一部分,重要的是現場煽…調動氣氛;
他一意孤行選周寬更多的也是基于這一點;
而周寬之所以敢直接打印出來,同樣也是基于這一點。
這個機會既然已經給出來了,他周寬也進行了準備,自然就要做出勢在必得的姿態!
還是那句話,這就是兩個成年人的默契。
我懂你的試探,你懂我的敷衍。
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將發言稿放下,校長拿出另一份也是打印好的稿件遞給周寬:“這是當天的宣誓詞,你拿去好好準備。”
接著校長也有意透了點口風:“這次學生代表發言也只有你合適了,你的語文成績也批改了出來,118分…”
說到這里,校長特地停頓了下,意味深長道:“恰好填對了一道詩詞默寫啊。”
聞言,周寬故意一副認真的樣子說:“我記性不是太好,就記得那一道。”
校長笑笑,略過了這一茬,做了個手勢:“行,去準備接下來的考試。”
“好咧。”周寬笑著點頭。
拿了那份宣誓詞離開辦公室,他自己那份稿子就沒再拿。
他知道,二中多年以來高三語文默認批卷潛規則最高116分這次被打破,是因為那道詩詞默寫,高三語文組實在不好昧著良心給判116。
這次語文考試,周寬提著一股較勁的心思,絕對超水平發揮,估摸著按高考批卷標準,可能會拿到130。
顯然,這也表明真正高考時,知道作文題目的周寬,語文成績真會相對夸張,真有望突破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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