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里,靜悄悄。
散發出昏黃光芒的白熾燈‘艱難’驅散黑暗。
夜色仍不遺余力想要吞噬這點光芒。
方桌下的炭火無聲燃燒,散發熱量,溫暖這一方小桌。
坐在窗臺下的周寬面色逐漸平緩。
這種深度形式的自我思考,在他的人生中并不常見。
在稍稍理順重生后的思緒與秩序后,周寬回想起了前世,在他債務差不多要還清時,大他四歲的親姐姐周鈺特地去羊城見過他。
有過一次深談。
聽聞周寬還債之后只想回家的打算,周鈺笑著問:“真決定就這樣離開羊城,再不回來了?”
周寬當時回答說:“我不適合這座城市,老家的安生日子是我現在最大的期待。”
周寬是這么說的,后來也是這么做的。
周鈺卻很感慨:“其實這就是生活,大多數時候普通平淡,很難說特地給誰機會。
你只不過是在錯誤的時間做了錯誤的選擇,更何況…”
說到這里,周鈺特地停頓下來,看著周寬:“你不是馬上還完了所有因沖動、抱負、理想而產生的債務?羊城對現在的你來說,應該是理想地才對。”
周寬當時自嘲一笑,回答了兩個字:“累了。”
“…”
后來周鈺又聊起過要想穩定組建家庭最簡單。
周寬也是心平氣和地回答說:“我現在的狀態怎敢想?”
周寬也記得周鈺最后說的那句話:“在我看來,人在逆境中還能抱有希望和自信才是最可貴的金子般的品質;
你在一年多時間里,靠自己努力還完了70多萬的債務,包括找我借的,真的特別棒,你應該更自信的面對生活。”
“…”
想著前世時姐姐周鈺對自己的照料,周寬自嘲的笑著:“姐姐高看我了,如我當時所想,負債過程中的壓力會比想象中要有更嚴重的深遠影響,難怪…”
眼下的周寬心緒清澈,想得明白。
正因為上輩子背負巨債、經歷人生低谷、自信崩塌,以及重生后同樣的普通開端,還毫無特殊;
所以,他才在重生之后稍作嘗試便直接選擇放棄一切。
但又怎么都不甘心,所以焦慮、煩躁、茫然、痛苦。
周寬多出來12年的經歷對少年們產生了降維打擊的效果,于是一舉一動都讓劉念他們羨慕、吹捧;然而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內心空虛。
最后,周寬輕輕笑著:“重回12年前的高中時代,怎么也不算逆境,哪怕我再廢物,也比別人多出來12年的先知先覺,就算現學也要學著面對自己;
姐姐說得對,應該更自信的面對生活。”
周寬還真就不信了,扛過負債壓力的自己,還不敢在重生后建立自信了?!
這個晚上,周寬睡得比過去十幾天乃至前世最后那兩年都踏實許多。
周遠初挑著水從坡上走下來,笑呵呵地說:“哦呦呦,寬哈起這么早居然在鍛煉身體啊?”
周寬還尋思自己今兒起得早,家里都沒聲響,不想周遠初都已經挑水回來了。
看著走近的周遠初,周寬回答:“在學校都是五點多起來,剛才起來看家里沒人就出來走兩步。”
然后又說:“我來挑吧。”
“不用不用,你都沒穿雨鞋,不方便。”周遠初邊走邊抽空擺擺手。
昨天一天的大太陽,像是嘉魚橋這種小地方主要行路天天有人走,積雪已經基本化開了,又加道路并未硬化,顯得頗為泥濘。
比起周寬腳上穿著的運動鞋,雨鞋明顯更適合行走和干體力活,周寬便也沒有爭搶:“好吧,媽媽也起來了嗎,都沒看到她。”
“早就起來了,在后面。”周遠初氣都不喘一下的回答。
周寬哦了聲:“那我再去走兩圈。”
周遠初嗯了聲,拐入堯壩小橋,回往老周家方向。
周寬沿著大馬路繼續向西邊的嘉魚橋小跑,也是這時,他才記起嘉魚橋這邊的習慣。
嘉魚橋是最小的行政單位,上面還有村級,所以攏共只有三十來戶人家。
各家各戶的房屋依山而建,一條小河穿插而過,分成兩邊,各有十多戶。
最東邊有一口水井,有史以來就沒干枯過,水源冬暖夏涼遠超其它,逢年過節大家都習慣去挑幾擔水回來飲用。
無論是上世紀還是這世紀,建房時基本都沒考慮過宜居性,不過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鄰里三四倒是想辦法合伙建自用自來水。
嘉魚橋這邊的飲水源主要是地下井水和山泉水。
自建的自來水都是選取可以直飲的這兩種。
但在大家的觀念里,其它所有水源都比不上那口水井,而自古以來的默契誰都沒封起來自用,所以今天周遠初和陳文茵都一大早去那挑水了…
其實周寬上輩子沒有健身的習慣。
今天路面還泥濘不已,他卻出來小跑兩步,完全是一覺醒來摸到了肚子上的‘贅肉’。
一想自己連18歲生日都還沒過,就有肚腩了,周寬這哪坐得住。
起碼有句話他知道:身體才是本錢。
這一路小跑下來,周寬偶爾就停下來跟鄰里三四打個招呼,要么是叔叔伯伯、嬸嬸伯娘、要么是哥哥嫂嫂。
嘉魚橋是按輩分來稱呼的,有些比周遠初都大十來歲的人,周寬也是喊哥哥。
大家都是笑瞇瞇的調侃打趣周寬幾句。
講說今年這場雪下得你們學校都不放人,怕是多讀了不少書,明年考個重本。
周寬老實人,都是笑著附和。
等周寬繞著從嘉魚橋再往東跑回老周家,整個嘉魚橋三十來戶人家基本都見到了。
農村人起得早,鄰里三四對周寬觀感也都很不錯。
遠不像后世那兩年的風言風語。
畢竟現在的周寬是大家眼里的大學生苗子,搞不好就上重點大學了。
“…”
回到家,陳文茵女士就招呼喊起來:“周寬吶,趕緊刷牙洗臉,茶給你泡好了,喝了來吃飯。”
“好咧好咧。”周寬搓著眼屎應和道。
今天的早飯比較簡單,只是牛肉、臘肉、蛋花湯。
早飯后,周寬依然是圍著地灶坐著發呆。
今天跟昨天一樣是大太陽,但比昨天更冷了。
看著周寬安靜坐著,陳文茵都有點驚奇:“現在手機都不玩一下了?”
“是咧是咧。”周寬只是附和,也沒多解釋。
他從重生后摸手機的時間實在不多。
“…”
周遠初倒是沒怎么坐住,放下碗筷不久,便去鄰居家看人打牌了。
這種天氣極適合打牌,是農村為數不多經久不衰的娛樂活動。
沒半小時就又走了回來,跺腳的聲音先傳來,然后才是周遠初的聲音:“今天硬是冷得很。”
“誰讓你守著別個屋里看牌,又沒得打。”陳文茵一臉嫌棄。
周遠初面上輕輕一笑,渾不在意陳文茵的嫌棄,從桌上果盤中抓起一把瓜子,然后才坐下。
夫婦倆相對而坐,嗑著瓜子扯閑。
說著說著,陳文茵提起了點正事:“馬上明年了,你到底是出去還是就在家里?”
“要不就還是在家里算了,去兩富開個服裝店看看呢。”周遠初斟酌著說。
本來發著呆的周寬聽到父母的對話,忽然回神,心中一動:“這題我好像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