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不斷的下山,夏德也意識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這是正神教會圍剿真理會當晚,他與米婭躲藏著的那片林地。而如果此刻猜測旳沒錯,那么目的地應該是那片曾被封凍的冰湖貝納湖。
穿過白霧的林地,追隨著兩位姑娘的血色光影,居然真的再次來到了湖邊的淺灘,
林地邊緣距離湖水很近,在稍顯狹窄的灘涂上,此時有數百個穿著黑袍的身影趴伏在地面。一個個細長的木樁立在湖邊,木樁上是大大小小的干尸。在最靠近中央的木樁上,干尸分別摟抱著八件遺物,而夏德手中的血荊棘權杖,就是第九件。
格蕾絲和海倫相互攙扶著站在貝納湖畔,望向那些黑袍身影跪拜的方向。那是湖水的方向,在霧中明明應該是清澈無比的湖水,在夏德眨眼的一瞬間,完全變成了血色。再次眨眼,便又恢復了正常的顏色 湖水中央,則漂浮著一個看不清模樣的東西。但再去仔細眺望,那分明是一具棺槨,是貝恩哈特先生曾在拍賣會中購置的棺槨。
趴伏著的人們的頭頂,都懸浮著小蝙蝠的圖案,每一個人都在輕聲祈禱著,向著血與血月祈禱。
此時時間還差十分鐘到達午夜十二點,雖然濃霧遮蔽夜空,但抬頭仔細看,隱約間能夠看到那碩大的紅色滿月,在白霧中若隱若現。
走出叢林來到湖畔,周圍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湖邊異常的安靜和肅穆,就連隨處可見的亡靈都消失了身影,只有那重疊的呢喃和祈禱聲響,在反復交織回蕩。
嘩啦嘩啦的湖水聲音是這一切的伴奏,空氣中不僅有鮮血的氣味,還有酒水的香氣。
這里的空間,竟像是完全隔絕于西卡爾山。
忽的一聲清脆的鳴叫打破了平靜,那鳥鳴聲瞬間傳遍了整個西卡爾山地區。在地面的震動和山體的轟鳴聲中,自早些時候就開始噴發的西卡爾山口,再次冒出了滾滾黑煙。而在那黑煙之中,火紅艷麗的不死鳥展翅飛出,向著城市上空的巨繭飛去。
“不死鳥也來幫忙了,看來真是到了最后......格蕾斯,海倫!”
夏德匆匆跑來:
“跟我走!”
趴伏著的吸血種們并沒有阻止夏德,讓夏德穿過灘涂,拉住兩位姑娘冰冷的手。
她們面色恍惚的看著面前的湖水,看著水中央的棺槨,并未被夏德拉扯動:
“先生......你快走吧,我們知道自己的命運。”
她們共同看向平靜的湖面,每一次眨眼,湖水的顏色都會在正常和血紅之中改變。周遭白霧正更加迅速的被染成血紅,白霧中的血月也越發清晰。
夏德感覺到了某種可怕的視線已經投射到了貝納湖畔,現在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您是無法戰勝祂的,我們......狹間的問題即將被解決,我們的使命結束了......這就是結局了吧?”
白裙的格蕾斯輕聲問道。
“這就是結局了,姐姐,已經五千多年了,終于,要結束了。”
黑裙的海倫流著淚說道。
夏德不敢相信原本還發誓要永遠在一起的姑娘們,居然會放棄生的希望,自愿成為邪神的餌食。仔細去看,她們的眸子居然是酒紅色的,像是倒映著圓滿的紅月:
“這可不是結局。姑娘們,幾千年前我能救你們,現在也能。”
親吻手指上的戒指,黃月靈符文閃爍靈光:
“至少,至少讓我嘗試一下,紅月既然能夠迷惑你們,那黃月也能——迷亂!”
月光石戒指閃爍曖昧的暖黃色光芒,格蕾斯和海倫猛地一怔,但隨即周遭血霧,化作猩紅的枷鎖牢牢的捆綁在她們的身上。
“我就知道可以——月光大劍!”
即使此時的狀態再怎么糟糕,夏德依然忍著疲倦和靈魂的空虛,讓銀月光華劈落,劈碎了猩紅的枷鎖。只是血紅的痕跡依然攀附在兩人身上,并不是凡人的儀式輕而易舉的限制了天使級遺物,而是從一開始,從那場酒會開始,神明便在她們身上留下了痕跡。
“快走!”
夏德左右手各自拉住海倫和格蕾斯的手,來不及和剛剛恢復清醒的她們說話,便轉身想要離開。
只是,有人不會讓三人離開。
趴伏著的吸血種們依然在低聲祈禱,等待著午夜的到來。而從密林中,兩位高環吸血種面無表情的走出:
“這位先生,這里的事情與你無關,請離開這里。”
暫時松開海倫以后,夏德右手出現的大劍代表了他的態度。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無論如何都要搏一搏。海倫和格蕾斯此時無法使用自己的力量,夏德也知道自己打不過高環術士,但至少要拖延一些時間:
“姑娘們,你們先走。”
高環的吸血種不再言語,十一環和十環的命環在血霧中熠熠生輝。
黑裙和白裙上的血色痕跡越發的清晰,格蕾斯和海倫知道讓夏德留下意味著什么。她們抓住夏德的肩膀,眼前的男人既然已經為她們做到了這樣,她們即使此刻靈魂碎裂,也要將最后的力量送給他:
“先生,遇到您,是我們這一生最…”
但格蕾絲的話還沒說完,一道黃金色的光芒從側面亮起。光中,熟悉的中年婦人的聲音出現了:
“這樣就放棄了嗎?你們一起走,我來對付它們。”
從林間出現的,是一襲深藍色長裙,雖然看上去四五十歲,但風華依舊的高傲婦人。
夏德一愣,時間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最后一次酒會。而雙子看著那道身影,心酸、難過、悲傷,這一生的所有委屈,都含在了這一聲中:
“老師!”
時隔兩個紀元的相逢,淚水不自覺的從臉頰滑落。
此時出現的靈魂,是神之酒會上的中年魔女,她在酒會之后成為了雙子們的老師。她也曾參與了第五紀元雙子神降臨的西卡爾山大戰。
根據扎拉斯學社的塞繆爾小姐所說,她在那一戰后,被扎拉斯學社收留。
夏德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她也會出現在這里。
“我的學生們。”
魔女發光的靈魂看著她們,表情很溫柔,她的靈魂是如此的強大:
“能夠從狹間漫長的沉眠中蘇醒,并再次看到你們,我很高興。和這位先生離開吧,雖然接下來的路會很危險,但我希望,你們能夠走下去。”
她撿起一根樹枝,輕撫后丟給了夏德。當夏德接過樹枝,它居然變成了一柄發光的寶劍,威力幾乎可以與常規狀態的守夜人相比。
第五紀元,她為了力量參與了酒會。她真的在那之后,觸摸到了魔女體系的最高成就。
“先生,請保護好我的學生們,讓蝴蝶能夠自由飛翔。”
“女士,你用這個。”
夏德將手中的血荊棘權杖丟給了中年魔女,后者迎向了那兩位高環吸血種。
即使異常不舍,但流淚的海倫還是被姐姐格蕾斯拉著,隨著夏德投入了密林之中。
“你們的老師,最后是死在西卡爾山中嗎?”
夏德問道,黑裙海倫點點頭:
“老師在西卡爾大戰后,被扎拉斯學社收留,養好傷以后,經過學社魔女塞繆爾小姐的介紹,正式加入了學社,并在之后的百年中,幫助建立了扎拉斯文學院的雛形。但那時我們已經化作了游走于世間的災厄,不能去見老師。老師在臨死前,來到了這里,和我與姐姐見了最后一面......她是死在我們面前的。”
她更咽道:
“自那以后,除了每次與姐姐重逢,我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哭泣過了。”
格蕾絲輕輕摟著自己的妹妹,夏德默默點頭,帶著她們穿過山林:
“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說,現在我們去城里的自然教堂。自然教會做好了喚神準備,只要我們進入教堂,就算祂真的來了,你們也不會有事的。”
轟隆一聲巨響,冒著黑煙的西卡爾山口似乎噴出了什么東西。與此同時,周遭白霧遍布的山林,居然在一瞬間變成了枯樹林立的樣子,但下一刻又再次變成了正常的模樣,就像是一瞬間現實和狹間完全重合了。
“狹間在做最后的反抗。”
格蕾斯說道,穿著白裙的姑娘拉著夏德的左手,憂傷的表情中帶著堅定:
“先生,接下來的路會非常不好走。”
無數道白霧從城市,從山間,向著米堡上空的巨繭飄去,如同一道道的鎖鏈。而在那巨繭表面,終于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紋,在只有環術士們才能聽到的詭異嘶吼聲中,漆黑的巨手擊破了裂縫,從繭中伸出。
皮格曼教授和不死鳥立刻發動了攻擊,并輕松壓住了那只手,但這只是巨繭破殼前的最原始力量。
城市和山中同時閃爍起了靈光,圣樹之痕儀式到了最后關頭,解決了這只巨繭,儀式就成功了。無數的流光此時從山頂、山腰和山下飛向城市上空,狹間的儀式已經基本完成,大部隊正在回援現實,共同擊敗最后的亡靈聚合體。
也許伊露娜也在那些流光中,可惜夏德無法參與這最后的戰斗了:
“沒事的,很快就會沒事的。”
他安慰著愈發虛弱的姑娘們,雖然遠離了儀式場地,但腳下的大地卻從湖邊向著他們逃走的方向蔓延血色。血霧緊隨而來,霧中甚至有大群蝙蝠在追逐著逃走的三人。
褻瀆的白銀靈光在空氣中時隱時現,血色甚至腐蝕了狹間的力量。生死狹間是0級遺物,但湖邊正在進行的詭異儀式,卻是貨真價實的喚神儀式。
吸血種們,正在呼喚邪神吸血之神。
即使身處密林,也能觀察到城市上空的那顆巨繭中,正伸出更多的肢體。不僅是人類的肢體,還有動物的,異種生物的,甚至難以描述的可怕生物的肢體。巨繭在破裂,狹間幾乎一半的低語要素源源不斷的通過這些白霧輸送到巨繭上。
巨繭孵化已經不可避免,它一旦誕生,完全可以直接被視為超越十三環的亞空間邪物。
五神教堂的光芒,化為鎖鏈,纏繞在巨繭表面,減緩它的孵化過程。無數的攻擊轟擊在巨繭上,在其誕生前削弱它的力量。
不僅教會的環術士,甚至連魔女、不死鳥,黛芙琳修女都參與了戰斗——夏德認出了空中的火團。第五紀的力量和群山的火光,綻放出了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光彩,與凡人們一起對抗最后的敵人。
黛芙琳修女憑空飛在空中,右手依然是附著著火焰的灰燼,而左手卻是源自于死亡被選者力量的黑色鐮刀。手握守夜人的伊露娜,則騎著一匹半透明的靈馬飛在空中,脖子上掛著那只骨哨。
圣拜倫斯的校長“白銀看守者”皮格曼教授背后的命環,轉化為了白銀色澤。高環奇術銀之匙打開禁忌的空間,虛空中伸出的無形大手,捏碎了從繭中伸出的青綠色腐尸觸手。
但他沒有全心全意的戰斗,而是不易察覺的觀察著城市和群山,像是在期待著什么。
狹間內外,城市內外,山上山下,此刻火光似乎在每一個角落亮起,四要素靈光照耀米德希爾堡教區。時間即將來到午夜十二點,戰斗終于來到了最激烈也是最后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