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夏德抬頭又看向女仆小姐的臉。
黑色長發的姑娘雖然不知道夏德此時眼睛的具體狀況,但還是飛快的捂住了自己的臉頰:
“漢密爾頓先生,那么讓我也來試一試吧。我從來沒有聽過有如此效果的魔藥。”
夏德想了想點點頭:
“可以,不過藥劑的持續效果并不長,我已經感受到效果衰退了。”
他又看向瑟維特小姐的鼻子:
“魔女的皮膚都是這么好嗎?我見過的每一位魔女,皮膚似乎都很好。瞧,你的毛孔很均勻,鼻頭的黑......”
看她忽然變得凌厲的眼神,夏德很自覺的沒有繼續說下去。
于是黑發姑娘也給自己滴了一滴魔藥,她雖然沒有和眼睛有關的奇術,但能夠體會到對視力的增強效果。
不同的環術士得到的感覺基本一致,那么這樣一來,就能大致推斷出,眼科醫生阿爾弗雷德先生,絕對不可能是環術士。
如此效果的珍稀魔藥就算是要進行試驗,也不會浪費在一個普通人身上,而且那位醫生甚至還不在事后進行回收。雖然夏德無法直接對魔藥進行估價,但他現在拿在手中的這半瓶藥劑,就算只有目前探索出的效果,放到黑市上即使是1000鎊也大概率有人愿意買。
天生目盲的樂師被治好,應該也是利用了這種藥劑。但夏德猜測對方治療期間使用的藥劑的量更大,因此恢復視覺后,才會更加“清晰”的看到了世界的真相,從而在癲狂中走向了死亡。
知道的多不一定是好事,在這種世界,其實知道的、看到的少一些,也不算是壞事。
等到瑟維特小姐右眼的魔藥效果也消退了,兩人便立刻出發前去拜訪阿爾弗雷德醫生。
眼科醫生的診所在托貝斯克的北部邊緣的街道上,從這里再向北走兩個街區,就正式離開了城市進入北部的村莊地帶。
這里算是托貝斯克最偏僻的位置之一,委托人曼迪斯先生找不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這附近可不是貧民窟,雖然位于托貝斯克最北部,但由于獨特的位置和大規模的人流量,這附近是托貝斯克城北大宗貨物交易的中心。
木材、食物、新鮮果蔬和花卉,通常都會從托貝斯克北部平原地帶運進城區,在附近進行交易結算后,再分發向城市的各個角落。
因此,即使是周三的下午,阿爾弗雷德醫生的眼科診所附近也異常熱鬧。
只是他的診所可一點也不氣派,左側是錫克糧倉的辦公樓,這條街上的人有四分之一是來這里辦事的;右側則是一家卡森里克人開設的小型私人銀行,主營借款和貨幣兌換,因此門面異常的氣派。
而夾在其中的眼科診所,掉墻皮的黃色三層小樓狹窄而又破舊。再加上左右兩側的蒸汽管道和煤氣管道,都要從診所的墻壁上經過,這就造成了眼科診所的小樓像是兩個巨人之間縮著的小孩子,又像是兩棟氣派建筑之間的垃圾站。
除了住在附近的人們,恐怕很少外地人敢在這種地方治療眼睛。
診所的門是關著的,下了馬車以后,夏德敲了幾下門,見無人應聲便把門直接推開:
“現在的人都不喜歡關房門嗎?昨天前往樂師公寓的時候也是這樣,托貝斯克的風氣什么時候這么好了?”
他對瑟維特小姐開著玩笑,而女仆小姐認為這里沒關門,是因為這是一家正在營業的眼科診所。
等到偵探和助手小姐走進去以后,系著圍裙像是正在做飯的高瘦中年人,才推開前廳另一側的門,驚訝的看向進門的客人:
“你們好,是要看眼睛的嗎?我是雅各布·阿爾弗雷德醫生,請問哪一位是病人?”
一邊說著一邊摘下了圍裙丟到一旁,仔細打量進門的兩人。
夏德注意到阿爾弗雷德醫生的手上帶著一枚很漂亮的寶石戒指,這大概是贗品,這位醫生不像是這么富裕的人。
“你認識諾山歌劇團的盲人樂師,弗蘭克·邦迪先生嗎?”
夏德站在門口問道,高瘦的眼科醫生有些驚訝他提到的名字,但還是點頭:
“是的,是他是委托你來拿藥的嗎?我記得那些藥劑用完是這個月底啊。難道我算錯了嗎?哦,我也大半個月沒有見到他了,邦迪的眼睛怎么樣了?是否需要加大劑......”
“他死了。”
夏德打斷了他的話語。
“死了?”
在所有聽聞邦迪先生死訊的人們中,阿爾弗雷德醫生是最驚訝的那一個:
“什么?那我的實驗......抱歉,請問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上個月中旬,距離今天大概25天左右。”
夏德說道,然后試探著問道:
“你不知道這件事情嗎?或者,你沒有看出他的精神狀態有問題?”
“沒有,他每次來,我只是記錄他的用藥頻率和眼睛的恢復狀態,邦迪也沒說自己有精神問題。”
夏德可以理解這件事,那位盲人樂師是擔心醫生因為他的精神狀態而停止供藥,從樂師最后留下的遺書來看,他同樣恐懼恢復到原本的狀態。
“既然是這樣......我是夏德·漢密爾頓偵探,在調查邦迪先生的死因。這位女士是我的助手。請問,你這里是否有適合談話的地方。”
說著,他向醫生伸出了手,醫生趕緊在衣服上擦擦手,然后握了上來。
普通人。
“哦,是的,偵探,請跟我來。不過我發誓,我絕對和邦迪的死沒有關系!”
他在前面引路,帶領兩人來到二樓狹窄的書房。阿爾弗雷德醫生看起來是真的不清楚,他給出的藥劑會造成什么后果,只以為自己找到了治療眼疾的特殊藥劑,因此上樓的時候還不住的惋惜邦迪先生的去世。
到了書房,夏德坐在沙發上,將自己從房東、諾山歌劇團、三只貓旅店和瑪麗小姐那里搜集到的信息告訴了阿爾弗雷德醫生。今天瑟維特小姐跟著夏德,主要負責記錄工作,因此夏德每提到一件事,她便會將相應的記錄展示出來。
當然,記錄是省略了打羅德牌的橋段的。
醫生低頭檢查那些記錄,這位身材高瘦、穿著方格襯衫的中年人,臉上的汗水越來越多,等夏德講完自己的信息,他立刻大聲說道:
“不,我可以保證,我的藥劑絕對沒問題!”
“你和樂師邦迪先生到底是什么關系?”
“我找他試藥!我自己弄出來了一個藥水配方!如果我成功了,我將改變眼科診療的歷史!”
“這是我從那位瑪麗小姐手中的得到的樣品。”
夏德從口袋里取出那只扁瓶子:
“里面還有一半的液體,我想也足夠里德維奇場進行化驗了。”
他觀察著對方的表情,然后壓低聲音,像是雙方在做什么私密交易,這讓阿爾弗雷德醫生更加緊張了。
“醫生,目前我掌握的證據對你很不利。我雖然不是警察,但也能想到他們為了方便,會怎么處理這個案件。”
夏德其實從未和這個時代的警察打過交道,但阿爾弗雷德醫生臉上的汗水更多了,他睜大眼睛,再次強調道:
“這里面絕對不含有致幻成分!偵探,我的藥劑不會導致癲狂!我相信自己的藥劑。”
“如果你能夠說服我,讓我可以有足夠的信息匯報給委托人,我就相信你,而且不會去報警。但第一步,我想知道......”
夏德將瓶子放到面前的茶幾上:
“這瓶藥劑的成分是什么?”
瑟維特小姐看著夏德,她還以為夏德會實話實說,勸對方說出信息,沒想到反而是用了半真半假的威脅手段。
今天跟著夏德一路過來,她已經見識過夏德對待不同人用不同方式獲取信息,這可是讓女仆小姐對夏德有了更充分的認識。
這種人,可一點也不像兩個月前還是傻子。
“成分,是的,成分絕對沒有問題。”
說著,醫生便想站起身去拿自己的筆記本。但夏德讓他坐下,然后讓瑟維特小姐代替醫生去拿那些文件。
文件都在這件書房里,不僅有藥劑的配方,還有盲人樂師的病例以及長達三個月的康復記錄。那些堆疊起來寫著密密麻麻字母的文件,可以很充分的說明藥劑的長時間作用,證明其藥用效果。
讓自己的“助手”去檢查康復記錄,夏德則在醫生有些緊張的注視下,翻看起了藥劑的配方。
這配方是阿爾弗雷德醫生自己發明的,在盲人樂師邦迪身上進行的治療,也屬于實驗性質的治療。
這種未登記的藥品實驗當然非法,又因為不知道具體的療效和副作用,因此即使阿爾弗雷德醫生近乎奇跡般的成功使盲人復明,也沒有大肆宣揚自己的藥劑,而是想著半年后確認無副作用,再去為自己贏得榮譽。
這就是漢密爾頓偵探真正的委托人,盲人曼迪斯先生無法從朋友邦迪先生那里打聽出醫生信息的原因,邦迪先生參加實驗時,答應要保密的。
配方的用料非常復雜,僅僅是材料清單就列滿了一整張的筆記本紙頁。但夏德仔細查看,里面大多是便宜的藥草,不含有蒸汽時代中已經出現的化學合成物,這使得這份配方更像是蹩腳巫醫隨手寫下的錯誤配方。
而且,在那些藥草中,僅有兩種是常見的環術士魔藥材料。即使是知識淺薄的二年級學生夏德也知道,這兩種材料是不可能在這種藥劑中發揮作用的。
“那么有效成分到底是什么?總不能是無效成分組合反應,產生了有效成分吧?”
夏德抱著懷疑的態度,又仔細檢查了后面的具體合成過程,隨后眉頭微微皺起,抬頭看向緊張的醫生:
“抱歉,請問這個‘紅藥水’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