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接住面前的落雪,多蘿茜·露薏莎看向四周。濃郁的黑暗與那扇門都不見了,空氣清新而冰冷,屬于文明的煙火味讓她幾乎渾身顫抖。
她與面前的偵探一起,站在下雪的冬夜街道上,腳下的雪層幾乎要蓋住腳面,屬于冬季特有的味道沖入鼻腔,而小小的身影則站在夏德的面前。
赤著腳穿著一雙拖鞋,雙腳被凍的青一塊紫一塊,衣服上的補丁簡直數不過來。破舊的頭巾包著金色的頭發,縮著身體挎著小籃子......她對著夏德微笑。
她點燃了第一根火柴,火柴熄滅,五只人魚出現在他們面前。雪花包圍著它們,即使咆哮也無法掙脫冰雪的束縛;
她點燃了第二根火柴,火柴熄滅,五只人魚被火光包圍。那是火柴的光亮,微弱但蘊含著希望;
她點燃了第三根火柴,火柴熄滅,火光中五道黑煙竄出魚人的身體。模糊的穿著黑袍的身影出現在女孩身邊,手中鐮刀揮舞,黑煙在飛舞的雪花中消散。
她點燃了第四根火柴,火柴熄滅,魚人們身上的火焰也緊跟著熄滅。這是最后一根火柴,也是蘊含著故事結尾和夏德希望的火柴。
火焰過后,完好無損的戴斯一家人倒在雪地上。
夏德來到提著籃子的女孩身邊,抬頭看向下雪街道的盡頭,龐大的黑色影子占據了天空與大地,這代表來自高維的邪神正注視著這里,注視著他。
她的聲音出現在耳邊。
你被舊神“深海溺亡者之神”注視,你感受到了褻瀆。
溺亡于深海的最初死者,知曉深淵最深層的秘密。憎惡生者,在暴風雨夜,將所有的生靈帶入海底,在死亡的鐘聲中晝夜哀嚎。
你聆聽了舊神“深海溺亡者之神”的故事,你獲知了舊神“深海溺亡者之神”的褻瀆之一。
你獲得了咒術—水下呼吸。
夏德沒有在意耳邊的聲音,更不在意自己知曉了這究竟是誰。
那視線落完全夏德的身上,神性余輝如同燃燒的金色火焰包裹著他。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在窺視深海底層的深淵,深淵中的無數只腐尸的手在拉拽他,但他就站在這里一動不動。
邪神并未來到物質世界,僅僅只是注視著這里,因此夏德才有勇氣站在此處抬頭望想祂。
他不能后退,既然決定要嘗試著拯救自己能夠拯救的人,那么他就絕對不能后退。
片刻后,甚至沒用夏德去決定是否要犧牲自己唯一一滴神性,那視線便主動遠去了。
神祇放棄了注視這里,空間錯位感完全消失。被祂看中的變身為魚的人類被拯救,祂對這里的事情失去了興趣。
“夏德,你真的......哦!”
下雪街道的景色與赤腳穿著拖鞋女孩的身影,在周遭忽然燃起的熊熊火焰中一起快速退去。艷麗的火焰經過了露薏莎小姐的身體,被邪神注視后,身上仿佛要長出水草的感覺也因此消失了。
周圍重新恢復成了那條夜色中的巷子,恢復成了托貝斯克的夜。
戴斯一家人安靜整齊的躺在巷子里,保持著均勻的呼吸。但夏德向后栽倒,這次是他被露薏莎小姐扶住。
年輕的外鄉人緊閉著雙眼,面色慘白,幾乎看不到胸口的起伏。
露薏莎小姐一下屏住呼吸,好半天,才帶著悲傷的神色伸出顫抖的手,試探了他的鼻息。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夏德只是因為施展了遠超自己等級的奇術,被累昏過去了。
“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識迷鎖。”
看著月光下年輕偵探的臉,金發姑娘紅著眼睛,勉強露出慶幸的溫柔的笑意。
三輪圓月懸掛于頭頂,銀月照耀著這里,照耀著夏德。依稀聽到了遠處的聲音,邪神注視物質世界、城里展開奇術迷鎖,正神教會不可能毫無察覺。
現在,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小米婭奔跑中......)
夢,又是那個夢境。
夏德站在田埂之上,抬頭仰望著頭頂碩大的銀月,那月亮仿佛已經落到了觸手可及的位置,但伸出手卻什么也摸不到。
銀月的光輝照耀著夏德,夏德對此若有所思:
“總是做這個夢,肯定不對勁,這是不是意味著......”
隨后,他睜開了眼,看到的天花板并不陌生,這是圣德蘭廣場六號的臥室。
“喵”
察覺到夏德醒來,枕頭旁的貓興高采烈的蹭著他的手背。夏德本想抬手去摸一下米婭,但才爬起身,腦袋的疼痛感便讓他小聲的呻吟了起來。
不僅如此,此刻全身酸痛,抬一下手身體都會顫抖,就好像餓了三天三夜一樣。
“現在是......周日上午七點。”
他獲知了時間,而昏迷前的時間點是周六晚上。也就是說,他不過是昏睡了不到十個小時:
“誰送我回來的?哦,米婭,不要碰我,我現在全身都不對勁。”
大概是聽到了夏德說話的聲音,臥室的房門此刻被推開,夏德一驚,抬頭看到開門的,居然是金發姑娘多蘿茜·露薏莎。
她依然是昨晚的那身裝束,見夏德醒來,便笑著對他招招手。
“水......”
他從嗓子眼擠出聲音,端著餐盤的露薏莎小姐走入臥室,將餐盤放到床頭柜上,將水杯遞了過來。
餐盤中是肉粥、熱羊奶、炒雞蛋、蘋果以及面包,夏德在這里住了兩周,還從未在房子里見到過這樣豐盛的早餐。
“喵”
米婭虎視眈眈的看著露薏莎小姐,羊奶是它的早餐,但金發的女作家顯然是將其當做了夏德為自己訂的奶品。
他接過水杯,輕輕在杯壁一點,褻瀆的銀色靈光閃耀在水面。小心的抿了一口水,感受了一下身體狀況后,又喝了一大口。
“哦”
這才再次呻吟一聲,將杯子放回到床頭柜上。
“現在感覺怎么樣?”
露薏莎小姐坐在床邊的靠背椅上關心的問道。
“身體的狀態還好,頭痛的感覺依然在,但大概是無事了......”
他抱起對著餐盤別有企圖的貓,靠在床頭柜上,感覺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痛。
夏德還記得自己昏迷前的事情,面對著即將離開的出口,心中的遺憾感以及對無辜者遭遇的觸動,讓他明白了“賣火柴的小女孩”所賦予他的真正力量。
于是使用了露薏莎小姐借來的故事紙頁,完成了啟迪靈符文“賣火柴的小女孩”的銘刻。同時,這也是夏德的第二枚靈符文。距離二環,只差“奇跡”與“低語”,而奇跡靈符文的獲得,就看下周四凌晨最后一次進入第五紀的1068年時的表現了。
“那無疑是迷鎖。”
談到這件事,露薏莎小姐臉上仿佛泛著紅光,她有些激動了:
“你應該知道,內含越是純粹的靈符文,能夠開發的奇術越多,比如銀月情緒等等。而越是復雜且具體的靈符文,對應奇術越少。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這種本身就復雜、還被文明賦予了更具體形象的靈符文,幾乎不具有多方面開發奇術可能性。但同樣的,含義具體復雜的靈符文,有可能本身就是奇術。而你昨晚,就是在銘刻靈符文的時候,獲得了唯一屬于啟迪符文賣火柴的小女孩的奇術。那是迷鎖!”
夏德知道“迷鎖”這種特殊的神秘力量,昨天上午加西亞教授提到過。
簡單來說,就是以四要素影響空間,在物質世界之上疊加一片暫時存在的介于真實和虛假的空間,以此起到困住或者攻擊敵人的目的。
但這是大型儀式或者高環術士才能使用的力量,夏德因為童話創作者的身份,以及疑似將故事講述給了神,昨晚突兀的領悟了這份力量,可惜自身的環術士等級卻不夠,所以才會使用后立刻虛脫以至于昏了過去。
如果不是他的命環中藏著一滴神性,時刻可以為他補充要素和靈,他說不定當場就能變成植物人。
運氣相當不錯的是,夏德昨晚并非自己一個人行動。
他昏迷后,露薏莎小姐察覺到了正神教會的環術士小隊正在靠近,甚至還有駐扎本教區的十環術士前來查看情況。于是匆忙的掩蓋痕跡,然后帶著夏德回到了圣德蘭廣場六號......其實也沒有什么痕跡需要掩蓋,畢竟大多數發生的事情,根本不是在真實的空間內。
戴斯一家人的事情,就不需要他們操心了,正神教會會給予他們最嚴格的檢查和保護。小女孩蘇菲·戴斯是引來昨晚邪神注視的真正原因,但失去了“魚人”的身份,她對神祇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露薏莎小姐帶著夏德逃走后,直接回到了這里。又因為擔心夏德的情況,所以她昨晚并沒有回去,而是在客廳的沙發上對付了一夜——她可不會睡中年偵探睡過的床。
早上被饑餓的貓吵醒后,見夏德還沒醒,便張羅著做了早飯,來查看情況時,才看到夏德已經醒來了。
“這么說起來,我們運氣還不錯,昨天晚上真是麻煩你了,露薏莎小姐。我應該很重吧。”
他想要下床,但被露薏莎小姐阻止了,后者將餐盤端給夏德,看起來是想讓夏德吃過飯再下床。
“你可是救了我,否則我也會被帶到不知道哪里的深海中去,那副樣子......”
她露出了后怕的表情,挑了一下耳邊的垂發,又好奇的問道:
“夏德,說起來,迷鎖的力量,你現在還能使用嗎?”
“我試一試。”
他想了想,喚出命環一角,回頭看了一眼閃爍著刺眼黃銅色靈光的賣火柴的小女孩靈符文,然后主動激活全新的奇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