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正月,程府每日賓客盈門,程府和忠勇王世子的關系已傳遍了京城,地位水漲船高,連昌平伯夫人都不似以前那般清高了,和文斐說話和藹又親切。“你有時間便去伯府陪我說說話。”
文斐柔聲道,“我如今已經和世子定親了,再去伯府怕是不合規矩。”
昌平伯夫人臉僵了僵,她以前何曾這般矜持過?不過是仗著有了王府這層關系,便連伯府都看不上眼了。
幼菫要去韓府給韓老太爺拜年,程珂也跟著去了,雖然他很不想去,可老爹在后面拿棍子趕著,他不去也得去啊。
韓老太爺喜歡程珂的性子,每日都要指點查看他的功課,大家已公認他為韓院長的關門弟子。程紹是沒想到自己的小兒子還有這樣的造化了,得了韓院長的青眼,要知道他當年是拒絕了太子太傅之職的。
到了韓府門口,見有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在跟韓府的門房恭敬說話,“敢問小哥,韓院長今日可有空?我家老爺只是想給老師拜個年…”
門房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不耐道,“沒空沒空,走吧!”
那人回頭看了眼不遠處自己的主子,搖了搖頭,剛走了兩步,便聽見門口熱情地說,“青枝姑娘,稀客稀客,快進來!”
青枝笑道,“我家小姐和二少爺來給老太爺拜年。”
門房腿腳利索地小跑出門,諂媚笑著,“奴才給小姐請安,給程少爺請安。”
程珂扔給他一個荷包,“今日來不及給你帶酒了啊,你自己買去。”
青枝也跟著給了他一個荷包。
門房恭敬地領著三人進了門,一旁的管事站在門外喃喃道,“不是說沒空嗎?”
韓老太爺笑呵呵地引著幼菫和程珂去了書房,他就像她的祖父一般,碎碎念著埋怨著她。“你這丫頭到底有多忙,幾個月了也不來看老夫一趟,還不如在小青山呢…”
幼菫笑著陪著不是,環視書房,里面一層層的多寶閣上擺滿了書籍,她兩眼放光,“您的藏書這么多呢!”
韓老太爺從最近的多寶閣上拿下來幾本書,“這些書都是老夫的寶貝,不過現在最寶貝的還是你寫的這五本。你這丫頭也是太過謹慎,非要玉韞珠藏,倒便宜老夫了。只是此書若是以老夫的名義傳播了出去,老夫豈不是成了欺世盜名之輩?”
幼菫扶著韓老太爺坐下,“這些書的問世,本也不是為了名利。且您是文學泰斗,又淡泊名利,又何須這些書來成就名望了?我只是想借您之手讓這些只是更快地傳播出去,您的名望讓它們更容易得到大家的認可。若是以我的名義,得招惹多少猜測是非。”
韓老太爺長嘆了一口氣,“倒是老夫太過拘泥偏執了…”
老太爺有幾處有疑惑的地方,幼菫一一給解答。用了整整一個上午。
幼菫收了老太爺一個實實在在的大紅包。
臨走的時候在院子里看到一位蓄著短須的儒雅男人,看起來嚴肅,韓老太爺介紹說是他兒子韓修遠。他審視地看著幼菫。
幼菫聽程紹說起過,是他們文官第一人。現在看起來的確有上位者的氣勢,比他老爹氣勢足多了,像個嚴厲的隨時會打你手板的先生。
他對幼菫的請安只是淡淡嗯了聲,背著手踱步走了。
忠勇王府送來了請帖,是寧貴太妃下的帖子,邀請王氏顧氏初五去王府赴宴。
寧貴太妃是忠勇王的母妃,在京城名望極高,輩分又在那里,說句話分量足足的。但她這么多年來還未曾宴請過,現在竟親自下帖給程府,王氏顧氏都萬分謹慎起來。
要寫回帖,顧氏說道,“寧貴太妃相請,女兒們是要帶上的,只是文斐現在已經定了親,再出去參加宴會就不太合適了…”
王氏有些猶豫,規矩的確是這樣,可是去王府赴宴這么好的機會,文斐錯過了實在可惜。除了能見到寧貴太妃,宴會上定然還有很多她們平日見不到的皇親國戚,見了面都是情分,對她以后自是有天大的好處。
王氏斟酌道,“忠勇王的意思是要和程家當親戚走動的,自家親戚倒也不用拘禮,這次就當去認識一下,以后再有宴請就不必去了。”
顧氏見王氏堅持,也不太多說什么,反正跟她又沒有什么關系,也懶得操心。
寫了回帖,又讓女孩們去各自回房去搭配好去王府穿的衣裳,首飾,王氏顧氏一一看過了點了頭,又開了箱籠給著意添了幾件合適的首飾。
祥云齋生意蒸蒸日上,還在臨安和常州開了分店,顧氏手頭寬裕,對兩個女兒和幼菫也很大方。幼菫有秦家商號時不時的送些新鮮首飾,自是不會缺著,但長者賜不可辭,也高高興興地接了,戴上讓顧氏高興。
初五這日天還未亮,幼菫便被叫醒了,吃了三個水晶蝦餃,一碗燕窩粥,一碗豆漿,幼菫還想再吃些,張媽媽卻不讓了,利落地把早膳收走了。
王府規矩大,是怕她吃多了又要如廁又要打嗝的,讓人笑話了。
幼菫無奈地嘆了口氣,她現在正發育的時候飯量大,吃了這么一點能頂什么用。
張媽媽給幼菫梳了個朝云近香髻,插了支純黑水晶參銀發簪,珍珠碧玉步搖,一對白珍珠耳墜,穿了自己設計的棕紅色繡纏枝紋素軟緞襖裙,披了妃色皮毛里織錦斗篷,一張玉顏雖不施粉黛,卻已美得驚心動魄。
幼菫聽著外面呼嘯的寒風,還想在襖裙外面套個短羽絨服,被張媽媽無情地拒絕了,只同意她在車上時多披一個斗篷。
宴會肯定是在花廳或者暖閣,里面都很暖和,羽絨服是穿不住的,總不能眾目睽睽之下脫衣服吧?太不雅了。
青枝帶了一套顏色接近的襖裙和斗篷備用,以防萬一。
幼菫去了寧暉堂,大家已經等在那里。
文斐穿著翡翠撒花洋縐裙紅綾襖,腰間掛了羊脂玉佩禁步,披著石榴紅緞面斗篷,嬌艷動人。她身上有股好聞的玫瑰香氣,應是用玫瑰花露泡了澡。
文清今日一改素日的冷清打扮,穿了百蝶穿花織錦襖,刺繡妝花裙,羊脂玉佩禁步,翠紋織錦羽緞斗篷,秀氣文靜的臉上多了分嬌艷,其實文清是那種空谷幽蘭的氣質,這樣打扮反而不夠出色。
文秀和幼菫一樣穿著素軟緞繡花襖裙,只是顏色和繡紋不同,她年齡尚小,沒有什么額外的心思。
王氏和顧氏又殷殷叮囑了一番,要舉止大方得體,莫要丟了程家的臉面。
王氏和文斐自是要坐同一輛馬車,文秀偷偷看了眼文清,小聲道,“我和堇表姐坐一起。”
文清看了眼幼菫,沒說話,上了顧氏的馬車。
上了車,文秀興奮地拉著幼菫的手,“聽說忠勇王府很氣派,園子又大又漂亮,到時一定要好好逛逛,表姐我們一起好不好?”
幼菫興致缺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大冬天的有什么好逛的,那么冷,我不去。”
文秀嘟嘴,“真是掃興,大姐二姐也不想陪我,你也不肯…”
幼菫就怕她來這一招,文秀年紀最小,這幾月相處下來,很依賴幼菫,幼菫對她也是憐惜。無奈道,“好…陪你去。”
程珂騎馬護送。
從程府到忠勇王府坐車要半個多時辰,幼菫披了兩層斗篷,手里拿著掐絲琺瑯花蝶手爐,車里放了個小炭爐,還準備了被子搭在腿上,也不覺得冷。
車子慢慢停了下來,幼菫掀開簾子,發現她們前面的馬車排成了長龍,程珂剛在前面馬車旁說了什么,又來到幼菫她們這邊,“前面便是忠勇王王府了,慢慢排著等吧。”
幼菫放下簾子,和文秀說著話,看這樣子有的等了。
可沒多大一會,程珂又過來了,“王府的管事過來問咱是不是程家的,說程家的不用等,從旁邊先過去。”
馬路很寬,可以容兩輛車并行,不過大家都守著規矩誰也不曾去插隊。
馬車又動了起來,幼菫隱約聽見外面傳來的議論聲,“程家的…果然王府另眼相看…”
馬車從側門進了王府,青枝隔著簾子輕聲道,“進了王府了,小姐不要掀簾子了。”
幼菫也沒太大興趣看,前世他紫禁城都是去過的,應都差不多的景致。
馬車又走了不到一炷香功夫,在垂花門門口停了下來。
青枝掀了簾子,“小姐下車吧。”
幼菫應了聲,抱著手爐下車,身上立刻冷颼颼的,不禁打了個冷戰。
忠勇王府垂花門修的肅穆氣派,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著“天香庭院”,綠琉璃瓦閃耀,檐角飛揚,兩端雕有吞脊吻獸,門前兩側是齊整的竹圃,兩邊各種了一棵西府海棠。
王氏和顧氏在前面跟穿著一樣的深灰色褙子的兩個媽媽說話,其中一個面容白凈的媽媽說道,“宴會是在園子里的花廳,夫人和小姐們先上轎。老奴們在前面帶路。”
王氏跟兩位媽媽客氣了幾句,又遞上荷包,二人不動聲色地收到袖子里。
轎子是二人抬的小軟轎,抬轎的是兩個壯實的婆子,轎子精致華貴,繡八寶吉祥紋綢緞轎帷,如意云紋織錦轎簾。
又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方落了轎。媽媽說是園子到了。
過了月門,園子開闊大氣,蒼松古柏,優雅恬靜,假山亭臺樓閣錯落有致,跟程府的婉約雅致比起來,更顯肅穆莊重。按等級統一著裝的丫鬟婆子都是按來來往往地忙碌著,卻忙而不亂,很有章法。
園子很大,若是沒人帶路怕是會迷路。過了青石假山,一群衣著華貴的公子從另一邊走來,為首的正是世子裴弘元。
走在前面的王氏和顧氏停了下來,幼菫和文秀跟在后面,不知前面情形,只當是又遇到了哪位貴人,便微微頷首等著王氏招呼她們上前請安了。
裴弘元上前給顧氏拱手請安,“姑母。”
顧氏心情復雜,他如今已不是她的侄兒了,和顧家已無半點關系,可多年真心真意地疼了他的,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此時見他還肯稱呼她一聲姑母,眼眶便紅了,“晉元…世子,這是要去哪里?”
幼菫聽到裴弘元聲音,抬頭透過縫隙,只見到灰色大氅的一角。
“侄兒帶著幾位好友去梅林賞梅,”顧晉元指了指東邊,“從這里過去不多遠便到了。”
在王氏后面的文斐繞到了前面,躬身請了安,臉色明媚,聲音輕柔溫婉,“世子哥哥新年如意。”
裴弘元淡淡點點頭,看向后面的幼菫,她還在規規矩矩地頷首站著,越過眾人,只看見她皎潔的額頭,妃色的帽兜。
顧氏往一旁讓了讓,回頭笑著跟后面的文清她們道,“你們幾個快來給世子請安。”
文清往前走了幾步,幼菫和文秀也跟著上了前。
文清和文秀先請了安,幼菫也躬身道,“世子新年如意。”聲音清潤,絲毫沒有婉轉柔軟之感。
她們三個都是叫他世子哥哥,偏她稱呼的是世子,裴弘元心中不悅,面上卻不顯,淡聲說到,“今日天冷,一會進了花廳就別出來了。”素日里她在短襖外面還要套一層,今日她卻只穿了件短襖,怕是張媽媽不肯讓她多穿,怕失了儀態。
幼菫想著答應了文秀要出來逛的,嘴上還是應了聲好。
幼菫從一露面,便引來了那幾位貴公子的關注,有低聲議論聲。“滿京城都找不出這等絕色來,以前怎不知道。”“也不知是程府哪位小姐?”“怎么你還想去提親不成?”“那有何不可…”
一臉邪魅笑意的寧郡王拿扇子拍了拍那位公子的肩膀,“別惦記了,你沒戲。”
那位公子身姿高挺,容貌俊美,眉眼間自帶著矜貴之氣,“我好歹也是王世子,難不成還配不上她嗎?”
寧郡王笑笑,“不怕死你就試試。”
寧郡王不再理他,搖著扇子晃到裴弘元身邊,低頭看著幼菫熱絡道,“何姑娘好久不見。沒想到今日能在這里遇上,真是緣分。”
裴弘元皺眉,他們在后面的議論他是聽見的,現在他竟當眾和幼菫這般說話,難不成他們之前認識?
幼菫疑惑地看著這個漂亮的雌雄莫辨的男人,沒見過啊,“公子怕是認錯人了吧,小女不記得見過公子。”
寧郡王有些受傷,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走到哪里不是迷倒一片,這丫頭居然對他毫無印象,提醒她,“東大街三品軒,你和世子,還有一位小姑娘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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