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二爺身材欣長,相貌儒雅,和蕭甫山只一雙鳳眸長的相似,精光內斂。他穿著件鴉青色杭綢素面直綴,披了件藏青色披風,雖風塵仆仆趕路,全身上下卻是一絲不茍。
他甫一進門就跪到蕭老夫人跟前,連磕了三個頭,“母親,兒子回來了。”
老夫人盈著淚扶他起來,“這才一個來月,看著又黑了許多,也瘦了。”
蕭二爺扶著老夫人坐下,溫和說道,“母親您心疼兒子,總覺得兒子在外面受了委屈。”
聲音從容和緩,卻是沉穩有力。
老夫人擦了擦眼角,“從小就屬你最懂事,我又怎能不心疼你。你先見過你大哥大嫂,坐下說話。”
蕭二爺跟蕭甫山請了安,蕭甫山又跟他介紹幼菫,“這便是你大嫂。”
幼菫朝他屈身行禮,“二叔。”
蕭二爺朝她施了一禮,“大嫂。”眼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也未作出驚艷的神色。
蕭甫遠自進門就注意到了蕭甫山身邊的幼菫,他只知道大哥娶了繼室,卻沒想到是這般年紀小,看起來比永成大不了幾歲。不過的確是國色天香。他在官場多年,自是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細致入微的本事,蕭甫山對這位新夫人很是看重,連自己請安時都是以保護者的姿態護著。他相信自己但凡露出一點異樣之色都不會逃過他的眼睛。
幼菫讓卉云和永青給蕭二爺行禮,幼菫這幾日著意教過他們給人行禮問安。
卉云規規矩矩地給蕭二爺屈膝行禮,請了安。
永青由乳母抱著,看了看幼菫,她正微笑地看著他。他清清楚楚地對蕭二爺喊了聲,“二叔父。”
蕭二爺的印象中永青是不會說話的,此時有幾分意外,笑著應了聲。又微笑說道,“二叔父還給你們帶了靈山有名的桃脯,還有整套的泥人,帶回頭讓下人給你們送過去。”
卉云露出小小的笑容,二叔父每次回來都會給她帶些小東西,或是吃的,或是玩的。“多謝二叔父。那個泥人,是彩色的嗎?”
這是卉云第一次主動和他說話,蕭二爺溫和地說,“是彩色的。不同的泥人穿的衣裳也不一樣。”
卉云笑的開心,抬頭跟幼菫說,“母親,到時我分給您一個。”
幼菫笑著說,“那我要先謝謝卉兒了。”
這兩個孩子變化很大,看起來跟繼母也是親近,蕭二爺不動聲色,又跟蕭三爺夫婦二人說了幾句話。
二房的大少爺永成,二少爺永之,二小姐婉云,三房的三少爺永和三小姐曼云,都一一請了安。滿滿一屋子人很是熱鬧,老夫人笑呵呵地看著,絲毫沒了前幾日的懨懨之氣。
長子永成和他長的最為相像,性子看著也沉穩,是他最滿意的。蕭二爺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長個子了,這兩日就考校你功課。”
永成穩穩當當地回了聲,“是。”小小年紀絲毫不見慌張。
蕭二爺滿意地笑了笑,這才落座說話。
趙氏在一旁站著,眼圈也是泛紅,沒了平日里嬉笑怒罵的樣子。自他進門眼光就不曾離開過他,她平日里再強勢的一個人,在丈夫面前也是個需要呵護的小女人。此時見了丈夫不覺心里一松,整個人都柔弱了下來。
老夫人問起他皇陵修建還要多久完工,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原有的馬上就竣工了。皇上又下令往外擴建,若要實施起來,估計要兩年以后才能竣工了。”
這個事情蕭甫山是知道的,有御史上奏折說連番擴建皇陵勞民傷財,實非明君所為。皇上扔了奏折,若不是太監攔著,那個御史怕要被打板子了。若是這板子打下去,皇上怕要背一個昏君的歷史罵名了。
老夫人嘆氣,事關皇上她卻不好說什么,只說道,“你只管把你的差事做好,不要多說話。”
蕭甫遠恭敬應下。
兄弟們長時間不見,自是有話要說。女眷帶著孩子避去了東次間,西次間只留了他們兄弟三人說話。
蕭二爺對蕭甫山說道,“沒想到你還能想開了,肯再續娶。這些年來你清心寡欲,還以為你就此孤苦一生了。”
蕭甫山笑著搖頭,過了會兒才說,“她笨的很,若沒有我護著還不知道怎么樣了。”
蕭二爺驚訝地看著他,“你倒難得這么說話,以前只覺得你心腸硬的很。”
想到雪地中那雙小鹿般驚恐的眼睛,蕭甫山臉色柔和,聲音也溫和下來。“可能是沒碰到她吧。”
蕭二爺說道,“說起來,我也碰到了這么一位…”
蕭三爺眼睛一亮,“二哥,沒想到你比我還風流,這是又要填一門嬌妾了。”
蕭二爺淡淡笑著,“她是靈山縣令不得寵的庶女,那日遇到她時正被嫡女欺負,見我過去還能若無其事地行禮。有趣的很。”
蕭三爺笑道,“你也是難得這么心軟。”
蕭甫山則問道,“你一向謹慎,怎還收官員的庶女做妾?”
蕭甫遠從小就謹小慎微,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這件事情他就不會去做。他們歲的時候,冬天荷塘里結了冰,自己提議去冰上玩,幾個族里的孩子都下去了,他卻只肯在岸邊觀看。后來冰面裂開,有孩子掉到了冰窟窿里。他在岸上淡定地指揮下人下去救人。那幾個會水的下人,是他提前找好了候在那里的。后來自己被父親狠狠揍了一頓,母親則給蕭甫遠親手做了他愛吃的紅燒獅子頭。
“大哥放心,我有分寸。”蕭二爺頓了頓,“我都查過了,那縣令出身寒門,沒什么背景。和朝中也沒有牽扯。”
蕭甫山不再說此事,他能這么說,那定是有把握的。“王松和要致仕了,你可知道此事?端王有意舉薦你接任。”
蕭二爺點頭,“王尚書前幾日給我送了一封信,提過此事。他也有意向皇上舉薦我來接任,不過我辭了他。如今朝局動蕩,暗潮洶涌,以蕭家目前的處境來說,我若是再入閣,那真的是烈火烹油了。”
蕭甫遠兩榜進士,在侍郎位子上已經待了四年,政績不錯,他能做到現在這一步很不容易。如今讓他為蕭家做出如此犧牲,斷了大好前程,他心下不忍。
蕭甫山沉默了片刻,說道,“事態也不至于那般嚴峻,即便你不入閣,皇上對蕭家的忌憚也不會少。此次若是錯過,就不知何時再有此機會了。”
蕭二爺笑笑,“大哥何時如此優柔寡斷了,他日我若想入閣自有辦法。”
蕭甫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委屈你了。”
二人議事一直到華燈初上,晚膳時分。
晚膳擺在了正院花廳,這是幼菫嫁進來后第一次幾房一起用膳。
蕭老夫人和三個兒子坐了一桌,幼菫妯娌三人和孩子一桌,中間也沒有屏風隔開,老夫人就想看著兒孫滿堂的樣子。
三房的四小姐倚云和七少爺永輝也都由乳母抱著過來了,不過姨娘是不讓跟著過來的。幼菫每日只在西跨越和正院活動,東跨院的幾位姨娘都還沒有見過。
老夫人抱了會永輝,他才七個月大,他就咿咿呀呀地對著老夫人說話,逗得老夫人笑合不攏嘴。乳母把永輝接走,老夫人說道,“年紀大了,才抱這么一會就覺得吃力。永成這么大的時候,我還能抱著他逛園子。”
蕭二爺從丫鬟手里接過濕帕子,服侍老夫人凈手,一邊說道,“您現在也不老。后面還有那么多孫子曾孫等您抱呢。”
老夫人笑,“你倒是像你媳婦,最會哄我開心了。”
坐在旁邊桌子的趙氏一直留意這邊的動靜,聞言臉上帶了笑意,扭頭看向蕭二爺,見他只是微笑地看著老夫人,不免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