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后二人先去了正院,老夫人還是沒太有精神,坐在炕上默不作聲地看著永青玩。眼神里滿是疼惜。
蕭甫山和她說話,她也是心不在焉地應付一兩句,完全沒了平日里樂呵呵的樣子。老夫人對永青是心疼到骨子里了,反觀蕭甫山這個做父親的,對他似乎太過淡漠了些。
蕭甫山對蕭甫安說道,“你去將軍府把柳氏接回來吧。你大嫂對府中諸事還不熟悉,你二嬸又要主持中饋,她回來也能幫著看顧一二。”
蕭甫安目光閃爍,“岳父大人怕是不肯讓她回來,還是多辛苦大嫂二嬸吧。”
蕭甫山眼神嚴厲起來,“柳老將軍向來明事理,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
他素來敬重柳老將軍,柳老將軍對蕭家有大恩。
十幾年前西北軍與吐蕃有一場惡戰,在西北軍即將取勝的最后一刻,老榮國公中了一支冷箭。是柳老將軍拼死護著退到后面。
他那時離父親遠,只看見父親如山的身軀轟然倒下。他雙目赤紅,如地獄修羅,揮劍殺戮,血肉橫飛。他戰衣染血,手執長劍,踏過尸堆如山,踏過血流成河,跪倒在父親身前。
父親硬撐著一口氣,只說了幾句話,就沒了氣息。若不是有那幾句話,蕭家早已灰飛煙滅,沒了那支蕭家軍的庇護,蕭家便是刀俎之下的魚肉。
蕭甫安縮了縮脖子,往老夫人那邊靠了靠,“也沒有。就是岳父聽說這兩年我又得了一個庶子一個庶女,就生了氣,罵我不解恨,還動我。我一個沒忍住,就,就說柳氏整日木頭樁子一般…”
蕭甫山嚴厲地說道,“這打罵本就是你該得的,你受著就是。你現在就去將軍府,給老將軍請罪,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讓他原諒你算數!否則你也不用回來了!”
蕭甫安求助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這次卻沒護著他,“你是該好好請罪。把柳氏接回來后,就住在她院里,不生出嫡子來,不許去偏院。”
蕭甫安絕望了,“您比大哥還狠啊。”
幼菫也覺得蕭甫安太不靠譜了,若是自己是柳氏,早跟他和離了。
蕭甫山跟老夫人辭別,又對幼菫說道,“我先走了。記得好好吃飯。”
幼菫低頭嗯了聲,大庭廣眾之下怎么這么說話,真把她當成小孩子了。
待蕭甫山和蕭甫安出了門,幼菫抬頭見老夫人和趙氏都在笑,趙氏笑著說,“國公爺體貼起人來還真是讓我們開了眼,大嫂好福氣。”
她是真的羨慕。蕭甫遠雖給了她正室應有的敬重,可像這般細致的體貼卻是沒有過。即便是新婚的時候,也不曾這般過。他姨娘通房也是有好幾個,縱她有萬般手段,也不能阻了他去偏院,更別說把姨娘都趕個干凈了。
幼菫紅著臉說道,“弟妹說笑了。弟妹事情繁多,母親這里我陪著就好。”
老夫人擺擺手,“你們都忙去吧,我這里不用你們陪,我還想清凈一會。”
老夫人這個樣子,怕也是沒有精力照顧永青,幼菫詢問道,“母親,不若讓永青到木槿園住兩日,免得他吵著您。”
老夫人覺得這個主意好,永青總該和幼菫多接觸一些,多一些母子情分,對他以后自是有好處的。她轉頭跟永青的乳母田媽媽吩咐,“你收拾一下青兒的東西,再帶個丫鬟,跟著去木槿園。”
永青聽說要去木槿園,也來了精神,爬起來就嚷嚷著要走。
老夫人對幼菫說,“這幾日就辛苦你了。不過晚上不必理他,你還是陪好甫山要緊。”
老夫人誒,您還是操心太多了!幼菫應下,讓青枝抱著永青,先行回了木槿園。
西廂房三間,一直空著。張媽媽領著丫鬟們一通忙活,缺著的家具擺設都從府里的庫房領了補上。待收拾妥當已是下午。
廉媽媽從外面回來,幼菫今日一直沒見到她。給她賜座,她也沒坐下,只站著說話,說話似乎比平日里更恭敬。
“老奴今日一直在偏院,杜氏和孫氏已經送走了。杜氏送去了密州的莊子,估計明日能到那里。國公爺讓劉管事帶人把偏院給拆了,說是要改成個小花園。”
廉媽媽心道,國公爺這番舉動,擺明了是說以后不納妾了,放眼整個京城的世族大家,哪有這種事情?
他還真拆了!她還以為他是隨便說說逗她開心的。幼菫嘴巴抿了抿,才忍住沒笑,掩飾地喝了口茶。
偏院的動靜傳到了老夫人耳中,她讓人把劉管事叫來,“偏院怎么說拆就拆了?”
劉管事心想,惹夫人不開心了唄!夫人就是國公爺的逆鱗,誰也碰不得。看看這些讓夫人不痛快的,哪一個得好了?
嘴里卻說道,“國公爺的吩咐,找高人看過了,那里適合改成園子,主家宅和睦,子孫興旺。”
老夫人捻著佛珠,甫山對幼菫是用了真情了,且比她想象的要深的多。他執意如此,自己也不能奈他如何,只盼著他們小兩口讓她子孫興旺了。
蕭甫山回來的晚,幼菫就先讓永青用了晚膳。他每日早晚兩次吃湯藥,他卻怎么也不肯了,撲閃著大眼睛,“母親陪我睡覺,我就喝。”
幼菫被逗樂了,“你個小家伙還會討價還價了?你有乳母陪你睡呢。”
他眼眶里盈著淚,“姐姐說,母親陪她睡,還給她講故事。”
原來是因為這個,幼菫哭笑不得,“那這樣,我陪你到你睡著再走,也一直講故事,好不好?”
永青思考了一下,反正自己睡著了也不知道了,就勉強同意了,乖乖吃了藥。
“好了,我們可以去睡覺了。”永青吃完藥就來了句。
現在天剛剛黑呢,怎么能睡得著!
小永青才不會說他就是喜歡母親的懷抱,想要她多陪他一會。
乳母服侍著永青洗漱,又換上寢衣,幼菫發現他佩戴的金項圈正是自己送的那個,鑲嵌著羊脂玉。
幼菫問乳母,“怎么不帶原來那個了?”
乳母把金項圈包好收到枕下,說道,“初三那日在您這里睡了一宿,回去就不肯戴那個了。非要戴您送的這個,老夫人拗不過他,就隨他了。”
乳母沒說的是,那晚鬧的很是厲害,永青哭得背過氣去,老夫人又氣又急,卻也不能奈他如何。老夫人還曾問她在木槿園發生了什么,她如實說了后,老夫人嘆息道,“他們倒真是有母子緣分。只是可惜了這個項圈沒有開光,不能護佑著他了。回頭再去崇明寺求一道平安符吧。”
幼菫陷入了沉默。永青的心意她基本能想明白,她那日說過自己佩戴的玉佩是母親送的,所以他也想佩戴自己送的東西吧。他平日里話不多,卻是心思細膩,在這些細細小小的事情上表達著他對她的依戀。
老夫人一直不曾跟她提起此事,應是怕她多想,畢竟這件事是因她而起。若是提了,怕自己覺得她有怪罪之意。
那個項圈就是永青的護身符,他本就體弱,這種事就更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青兒對她有孺慕之情,她也要為他考慮才是。
幼菫回正房找青枝,“青枝,那串佛珠你給找出來,就是凈空法師給的那串。”
青枝正在鋪床,好奇問,“小姐您怎么想起它了,可是想到要跟凈空法師要什么了?”當初凈空法師是給了幼菫一個許諾的,憑著佛珠換取。
幼菫說道,“倒沒有,我想給青兒戴。畢竟是凈空法師一直戴的,應該有些佛性,比護身符什么的好用吧?”
青枝不情愿地背過身,“小姐,您還是留著自己用吧,您總該為自個多想想。”
青枝和她一路患難與共,情分自是其他人不能比的,她什么事都是以幼菫為中心。佛祖在她心目中是最至高無上的,這種寶貝她怎肯便宜別人?沒有人比她家小姐更重要了。
“好青枝,我現在又用不到,青兒卻是需要。”
青枝不理。
“你不找我自己找。”幼菫去箱籠里扒拉了起來,里面東西都扒拉了個遍,卻沒找到。
她現在家當太多,要想自己找個東西很難!
青枝沉著臉把衣柜頂上的箱籠搬下來,一層層地打開鎖,從一個小匣子里拿出了那串小葉紫檀的佛珠。一百零八顆佛珠粒粒圓潤,斷除一百零八種煩惱,
她把佛珠遞給幼菫,“張媽媽若是知道了,肯定要說您。”
幼菫笑嘻嘻地接了,“所以要好青枝你幫我瞞著呀。”
青枝無奈地嘆了口氣,她對自家小姐一點辦法沒有啊,自己這一路下來到底替她瞞了多少事情,她都記不清了。她每晚睡前都要梳理一遍,哪些事情不能說給國公爺,哪些事情不能說給張媽媽,哪些事情不能說給寒香。
她真的很累!
幼菫拿著佛珠去了西廂房,把佛珠繞了兩圈套在永青脖子上,笑著說,“這個可是我的寶貝,你帶著能保你一世平安的。”
只要是母親送的就好,是寶貝那就更好了。永青開心地玩起了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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