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泛紅的燕青山突然安靜了下來。
這是謝長姝第一次稱呼燕青山的名字,不是七少爺,不是燕大人,只是青山,燕青山,她的朋友。
哪怕兩人實際年齡差了很多,但她是認他為好朋友的。
燕青山的袒護和偏愛她不是不清楚,她更明白紈绔和不羈只是眼前少年的表現,實際上他卻是懂事心善的好孩子,每次和燕青山在一起的時候,謝長姝都很輕松高興,沒那么多的算計,也沒那么多的彎彎繞繞,她們可以相處的很開心,這便是朋友。
若她真的十幾歲。
若她沒有之前那宮中的須臾十年,她們會是好朋友。
很好很好的朋友。
可惜…生不逢時,命運弄人。
謝長姝莫名難過,“你這又是何必呢…”
燕青山卻直接打斷了謝長姝的話,“謝長姝,既是朋友,那便不只是同甘,也還有共苦,我不知道你的從前到底經歷過什么,但我能感覺的出來你可能對于和朋友相處沒什么經驗,或者說你總喜歡將所有的事情埋藏在心底,所以才會在這些事情的處理上不夠正確,不夠好。”
“但這沒關系,從前與我交好的人也不多,我也不能確定我的所作所為到底是對還是錯,但我知道,既然是朋友,那不管面對什么事情,只要我們能一起面對,便是值得,而且真正的朋友,從來不會因為困難的程度而逃離躲避,只會因為沒能幫到你而愧疚。”
“若今日的情況你我換了個程度,你也會幫我的,對嗎?”
在燕青山誠摯的目光注視之下,謝長姝也堅定的點著頭。
她會。
要是燕青山遇到了困難,她也會想辦法去幫他。
要是他想要鳳印,謝長姝也會毫不猶豫的把鳳印交給他。
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哪個人生下來就是欠哪個人的,感情需要在不斷的面對困難挫折的時候互相扶持互相培養,雙方都付出,這樣才會越來越深重。
燕青山泛紅的眸底生出淚意,他在謝長姝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便上前一步將謝長姝抱緊在懷中,聲音沙啞道,“謝長姝,從前你沒能遇到值得信任依靠的人,并不代表你之后也不會遇到,曾經的錯不在你,所以,你不要將自己封閉起來,不要將所有的人都拒之門外。”
“更不要將年齡,身份,要做的事,要走的路這些都當做借口,朋友就是朋友,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也更可以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替你遮風擋雨。”
燕青山又很快的放開了謝長姝,看著她的目光滿是不舍,“別怕,我會幫你。”
“你…好好保重。”
燕青山來的突然,走的更快。
天氣陰沉,滿天灰黃色濁云,積雪覆蓋了整座宮墻,燕青山堅毅的背影疾步走在落滿白雪的長街,竟是那般高大明朗,這場景也是被謝長姝刻在心中。
不管之后發生什么,她會永遠記得,有那樣一位少年,頂著嚴寒,冒著風雪,固執又堅定的給予她的信任。
云錦身穿青色襖子,臉頰被動的緋紅,那雙清明水靈的眼睛卻在看見謝長姝的時候很是欣喜,“大人,您在這…”
“您在這救好了,可叫奴婢好找呢!”幾年過去,云錦的年歲漸長,不似當初入宮的時候那般膽小怯懦,又因為她只是在冷宮打掃,不曾攪入后宮中的那些爭端而讓她看起來依舊保持著善良和純粹。
謝長姝有些意外,“怎么了?”
云錦格外高興,“國師說您初入宮做官,可能會有諸多不適的地方,剛巧奴婢之前曾經有幸侍奉過大人您,國師便讓奴婢過來繼續伺候您啦。”
“對了謝大人,國師還說了,他有事想要見您,讓您現在便去御書房一趟,他在那里等著您。”
謝長姝表情格外凝重,“我知道了。”
“你…”
謝長姝沒想到羅明軒竟然連個小宮女也要算計。
她只是有些不忍云錦牽連其中罷了。
這小丫頭膽小怯懦,卻又格外的心地善良,在這深宮中很是難得。
可事已至此。
算了。
她若是在做出些什么異常的舉動,反倒更說明了云錦對她來說的重要性,到時候無端的給她招來禍端,“國師讓你過來伺候我是好心,但我的身邊已經有侍奉宮女了,你既然來了,便去找了她們,領個在外院的差事吧。”
云錦有些愣神,隨即又有些失落。
謝大人還是不喜歡她。
謝長姝一路直接到了御書房,沈奇善看見她的身影格外尊重客氣,“謝大人,您來了,快進去吧,國師已經在里面等著您了。”
謝長姝沒理會沈奇善,徑自走了進去。
碎金般的陽光在白雪的折射下照進屋內,瑞獸金爐中燃著凝神靜氣的沉水香,羅明軒身穿銀線刺繡青色華裳,神色淡漠的坐在紫檀木案桌上批閱著奏章,見謝長姝進門也未有所動作,倒是謝長姝一改往日的戒備警惕,嗤笑出聲。
“你如今倒是越發的不加掩飾自己的野心了,早是這個結果,你當初何必要推舉高殷做皇帝,你自己假借平亂護主登基豈不是更好?”
公然當著眾多大臣的面坐在高殷的身旁,連這些奏折也全都是他在批改查閱,至于真正的皇帝高殷,卻是不知道被他趕去什么地方了。
晨起在朝堂上又極度強勢的在青監司內安插謝長銀的官職。
除了在故意抬舉謝長銀有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之外,還有一部分,是羅明軒想要試探他自己在眾多大臣和六大家族眼中的地位。
今日只是個女官,明日便可立后,后日便是自己推了大齊登基為帝也沒什么。
溫水煮青蛙,溫至放下戒心逃無可逃之日便是喪命之時。
原來——
羅明軒也并不是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風光霽月,無欲無求啊。
他居然一直想要的都是做皇帝。
朱紅的筆落下了蒼勁有力的字,羅明軒這才緩緩抬起頭,眸底目光帶著笑意的看著謝長姝,他倒也不生氣,反倒是饒有興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