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么…走了?
皮克牽著桑迪的手,看著阿加雷斯的身影與白色迷霧融為一體。
在那一瞬間,隨著阿加雷斯身影的消失,他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那個老人抽走了一般。阿加雷斯將他的最后的、唯一的希望帶走了。
他好想大喊出來,然后跪在老人的面前死命懇求對方拯救自己的家人。可是沒有用的,皮克看得出來,對方完全沒有任何一絲拯救他們的意思。
孩子,歡迎來到大海…
皮克腦海中所有的思緒被阿加雷斯最后留下的一句話攪亂成一團,嗅著寒夜中冰徹頭骨的涼氣,皮克只感覺從上到下,從頭到腳,他整個身體都冰凍了起來。
最后,將他化解的,是從掌心中傳來的溫度。“爸爸,你記著我們數了多少棵樹了嗎?”桑迪焦急地問他,“多少棵?多少棵?”
“九千五百棵,”皮克低頭,微微笑道,“看來明天我們要學新的數字了,九千過后是一萬,你知道一萬嗎?”
“一萬?”桑迪嘟嘴說道,眼睛中似乎有著無盡的委屈,“難道九千完事之后游戲不就應該結束了嗎?”
結束了嗎…皮克看著四周萎靡的人群,他忽然決定要讓桑迪開心起來,“對!結束了!沒有一萬!等我們把九千數完,一切就結束了,我們的桑迪就會成為光明騎士!騎大馬!拿長槍!縱橫四方!”
“騎大馬!拿長槍!縱橫四方!”桑迪拍手,開心地附和。他從來都不會質疑爸爸說的一切,或許明天天一亮,自己就變成了光明騎士!桑迪心里這樣想著。
冰冷的空氣在四處滾動著,有人依靠古樹上一動不動,這些人認為如果亂動的話,會消耗掉身上本就不多的熱量;有些人則是抑制不住地顫抖著,他們覺得自己可以憑借顫抖來抵御無處不在的冷空氣。
黑暗再次降臨,昨夜的混亂歷歷在目,皮克總感覺今天晚上將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不僅是他這樣想,幾乎所有的約德爾曼人都在這樣想著。
不知道時間走到了哪里,銀甲騎兵冰冷的聲音忽然在人群中想起,“你!滾出來!”他指著一名約德爾曼人。
那名約德爾曼人很是迷茫,腳步僵硬而又凌亂地跟著銀甲騎兵走進了迷霧之中。
一名、兩名、三名…
越來越多的約德爾曼人被趕緊了迷霧,過了很久,他們都沒有能再回來。
“如果悲觀的法拉勒在這里的話,一定會說,銀甲騎兵將要屠殺約德爾曼人啦!”沒有骨氣的西多說,“他總是這樣悲觀,從小時候就是這樣,我覺得這是我父親的錯,我父親不應該拋棄了他的母親而選擇了我的母親。”
皮克并不知道悲觀的法拉勒與沒有骨氣的西多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所以很自然的,他暫時沒有聽懂西多的話,只聽西多又開始用反駁自己的語氣說道:
“不對,我父親沒有做錯,如果我的父親沒有拋棄他的母親,那么就不會生下我了。該死,看來我和悲觀的法拉勒是天生的矛盾體,我倆只能有一個人快樂。”
到了現在,皮克才聽明白一切,“你和法拉勒是兄弟?”他問,“同父異母的兄弟?”
“是這樣的,”西多承認,“他比我大了整整六歲,那么也就是說我父親是在他六歲的時候拋棄他的。”
皮克默然,他看著懷中漸漸陷入沉睡的桑迪,“他只有五歲,”他說,“哦,不對,
我想想,明天!是的!就是明天!他就六歲了!唉,我差點把桑迪的生日忘記了,這幾天過得實在是太漫長了。”皮克嘆出了一口氣。“如果桑迪六歲就失去爸爸,我想不到他會變成什么樣子。”
“會變成法拉勒,每天抱怨,并在青春期的時候偷看隔壁大嬸洗澡,而且還很懦弱,我打他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會還手,沒有父親管教的小男孩都會變成這樣,悲觀,懦弱,抱怨不斷,我看見了就想打一頓!”涉及到這個問題,西多很有發言權,“哦,抱歉,原諒我多言了…不得不說的是,在我成年的時候,我的父親也因為喝酒過量死掉了。”同為和平小鎮上的居民,皮克沒有父親這件事情并不是秘密。
“沒有關系,”皮克說,“其實,我的祖父就是我的父親,準確來說,我沒有母親。”他知道西多可能還沒有滿二十歲,大方地原諒了他的冒失。
“沒有母親會是什么樣子呢?”沒有骨氣的西多想不出來,“奧丁騎兵將所有老人都遺留在了荒原海,又在無盡森林中抓走了所有的小孩,嗯…我的母親應該不算太老,她應該不會被奧丁騎兵扔下吧。”西多說完,就不再說話了。
“你想沒想過你打法拉勒的時候,他為什么不還手?”皮克忽然問道。
“他打不過我,從小就是,”西多自信說道,“我六歲,對,也就是像桑迪這么大的時候,我就把他揍了一頓!”
“真的嗎?你六歲,他應該十二歲吧。”皮克嘆了一口氣。
西多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反正他就是軟弱!他應該叫沒有骨氣的法拉勒!”西多說著說著就流出了淚水,“他死掉了,以后就不能挨我的打了,他死的時候還在逃跑!這個笨蛋,本來都已經跑出去那么遠了,還被人一槍射死了…”罵道這里,西多忽然停住了,皮克注意到他在抽泣著。
此時此刻,皮克忽然涌起了一絲內疚的情緒,他暗暗想著,之前用隱身勛章去找海斯珈的時候,應該順便幫忙去找一下西多的母親。
對了,
或許現在也可以!
自己擁有精神力,只要用精神力刺探進白色迷霧,可以在無聲無息間探索一切。
雖然可能會有讓第二使徒發現的危險,但是為了此時逐漸變得悲觀的西多,他決定試一試。
沉默間,皮克緩緩釋放出了精神力觸角。
精神力觸角的感知比用身體感知更為清晰,換句話來說,精神力觸角就是皮克的眼睛、耳朵、鼻子、皮膚的綜合體,而且,精神力觸角還有穿透的功能,他可以使用精神力觸角穿透古樹,穿透大地,穿透迷霧…所以,皮克可以通過精神力觸角感知到一切未知的事物。
很冷,這種超強的感知力并非全無壞處,冰冷的空氣中,他感覺到了無形的阻力,如果再冷點,很有可能就會把他的精神力觸角冰凍住!
顫抖著緩緩升空…是的,他的精神力觸角正在顫抖,可能是因為天氣的溫度,也可能是因為他整整一天沒有吃飯的原因。
這個時候,皮克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懷中應該還有一個紅薯的,那是巴頓·蒙多死之前扔給他的。皮克決定等一會兒收回精神力,就將桑迪叫醒,讓他吃下紅薯再睡覺。
穿透迷霧,皮克緩緩向著約德爾曼女人的聚集地飛去。
大概十幾秒鐘之后,他找到了那群情況很不樂觀的約德爾曼女人。
下意識的,皮克先用精神力去探查了一遍海斯珈的狀況,確定海斯珈和她身邊的埃克菲大嬸暫時沒有什么大問題之后,他才去搜尋西多的母親。
身為和平小鎮二十五歲的老牌居民,皮克當然見過幾次西多的母親。
那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身材不錯,但就像是法拉勒所說,她的胸脯…咳咳,皮克努力不讓自己的精神力探進那些女人的衣服,仔細地分辨那一張張或是呆滯或是緊皺眉頭的面孔。
終于,大概過了兩分鐘的時間,他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西多的母親。
事實上,西多的母親狀況有點不好,通過精神力,皮克看到那名中年女人的手上滿是凍瘡,嘴角也因為干燥撕裂了一道口子。她臉色蒼白,正閉著眼睛無聲夢囈著什么,皮克的沒有聽清,但大概能猜得出來這位中年母親應該夢到了他的兒子西多。
西多在想著他的母親,他的母親也在想著他,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找到西多母親之后,皮克心里得到了稍許的安慰,他立即收回了精神力觸角。
緩緩睜開一雙湛藍色的雙眼,皮克確定懷里的桑迪還在沉睡,他轉頭向著身旁看去…
…西多呢?疑惑間,皮克緩緩抬頭,只見那個熟悉的背影正向著迷霧中移動著。
西多也被銀甲騎兵帶走了…再給他一點時間,自己就可以將他母親的消息告訴他的。
遲疑了幾秒鐘,皮克再次釋放出了精神力觸角。
這次,他跟隨著西多背影飛了出去。
穿越迷霧,一路跟隨。
正在向著前面的走的兩個人越走越快,他們并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正在用非凡的力量觀察著他們。
忽然,眼前變得豁然開朗起來。原來他們已經走出了森林,眼前出現了一處曠野。
難道這就是無盡森林的盡頭?
他們走了多少天,八天?或者是九天?皮克感覺自己的思緒又紛亂起來。
精神力正消耗著他的心神,但他必須要堅持。因為在他心里,忽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預兆——眼前將要呈現的事情也許就是這些騎兵抓他們進入無盡森林的原因!
皮克精神力持續跟隨著西多和銀甲騎士,一直來到了一處…斷崖!
是的,就是斷崖!
皮克的精神力觸角飛在十米高空之上,可以清晰看到斷崖下面的黑暗!
仿佛沒有盡頭,就像無盡深淵…
顫抖!
看到這處斷崖之后,皮克的精神力劇烈地顫抖起來!
噩夢!
這是噩夢中的地方!
皮克想到了一直縈繞在他心間的噩夢!他曾經做過很多次的噩夢!
在噩夢中,他掉落了深淵!
這不是普通的斷崖!
這里是深淵!
心中的預兆越來越強烈!
恍惚間,皮克通過精神力看到了西多被銀甲騎士押送到了深淵旁邊!而此時,站在深淵邊的還有另外一個人——第二使徒!那個恐怖的黑袍人!
讓皮克驚恐莫名的是,他發現第二使徒正在望著他精神力觸角的方向!
蒼白消瘦的面孔,白色的眼瞳!
皮克看到那張面孔上的冷笑,下一刻,只見第二使徒伸手一推,將已經嚇傻的西多推入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