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比夜色更加漆黑的雙瞳,而他身上更是流露出了一種奇怪的味道。
亡靈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海斯珈嚇得臉色鐵青,但她沒有后退,更沒有逃走。當她看到皮克的異狀時,多莉和杜梅絲修女已經帶著十名武士趕了過來。
“我想不起來了!我都想不起來了!對不起。”帶有愧疚感的皮克語無倫次地向她解釋,“我們上次分開后,我就失去了記憶,我現在的腦海中只有一些片段,很混亂的片段,海斯珈,我的公主,對不起,我甚至已經忘記該稱呼你什么,有的只是感覺,對你的感覺…”
“小姐!”杜梅絲修女喊出這句話同時,也看見了站在海斯珈面前的皮克。
他的黑瞳實在是太明顯了。
那是一種極致的黑,仿佛要從里面流出黑色的武器一般。
托莉修女和一眾武士快步跑過來,將海斯珈護在身后。皮克默默后退了兩步,然后停在了那里,“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什么,”他說完,低下頭開始打量自己的身體,并沒有任何異狀,此時的他哪能看得到自己的黑色眼瞳呢?不過總有辦法,他看向了掛在墻壁上的銅制壁燈,被擦拭得閃亮的銅制壁燈相當于一面銅鏡,倒映出了他黑色眼眸,“這…這不是我。”皮克捂住自己的眼睛。
“控制住他!”胖修女多莉對身邊的武士沉聲說道。
所有人都見到了皮克的異樣,雖然內心存有疑惑,但他們還是而上將皮克的身體牢牢制住!
兩名武士分別扭住了皮克的兩條胳膊,其余人則是圍在皮克身邊,有一個家伙從身上取出來長布條,就要去捆皮克的手臂。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觸碰到皮克的身體,一個武士同伴就已經將長劍插進了他的后背。
長劍很巧妙地穿過了鎧甲的縫隙,穿過了他的身體,從他的小腹中破出。
這突然的一幕發生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看著自己小腹中突然冒出來的長劍,這名武士愣住了,痛覺宛如潮水朝他的大腦襲去,更像是潮水的,還有從他小腹中噴灑出來的血液,他連痛呼都沒有來得及,就嚇得暈了過去,眼見不活了。
帶血的長劍朝著另外一名武士砍去!
陡然的變故終于驚醒了眾人,在修女的驚叫聲中,武士們放棄了已經被壓在身下的皮克,疾步向后躲去。
唰唰唰唰…
所有人都拔出了腰間的長劍,借著走廊中明亮的燈光,他們瞬間就看清了行兇者。
“基恩諾爾!你個見鬼的家伙!你殺死了多克斯!”
基恩諾爾是一名約德爾曼武士,棕色頭發,六尺高的身材。不得不說的是,他的長相很是平庸,身材也很是平庸,在一眾武士中絕對是最平庸的那個家伙,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平庸的人突然暴起發難,殺死了自己的同伴!
被叫做基恩諾爾的武士沒有說話,只是舉著帶血的劍站在那里發呆。
這一幕很恐怖。
前十分鐘還在和最好的同伴并肩行走,下一刻就把長劍刺進了對方的身體,那名被殺死的武士連頭沒有回就倒了下去,如果讓他看見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殺了自己會作何感想。
血液滴在了皮克的臉上,他呲著牙想掙扎從地上站起來,忽然感覺到有一陣勁風從耳邊吹起,來不及多想,他猛地向墻壁側翻而去,躲過了斬落下來的長劍。
長劍砍落到地面之上,然后暴起直追!
隨后,躲在墻角的皮克看見一片閃亮的光芒朝自己襲來!
已然是被逼到了墻角!躲無可躲!
千鈞一發之際,皮克也只來得及看到對方漆黑一片的雙眼。
不知道為什么,對方的動作忽然顯得十分遲緩,皮克本有機會逃脫,可是這時候他的腿就那么不聽話的軟了下去!
長劍停在了皮克的面前卻沒能斬落!猛地被一股力量挑開!
被格擋住了!
皮克看著忽然出現在面前的胡安統領,頓時舒出了一口氣,把快要跳出喉嚨的心臟塞了回去。
這時候,聽到聲響的貴族夫人帶著一眾武士從樓上跑了下來,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地上血液和尸體在向他們宣告著:第四名死者產生了!
“基恩諾爾?你在干什么?”胡安擋在皮克的身前,簡單的疑惑過后,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在面對著什么,隨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放下你手中的劍。”
三步之外,基恩諾爾從地面上又站了起來,剛剛他直接被胡安統領格擋住了攻擊,然后又被一腳踹飛了出去。此時他重新抬起長劍,對準了面前的胡安統領。
所有人都看見了基恩諾爾眼中的黑!
沒有眼白,沒有眼瞳,只是一片黑色。
有吞咽口水的聲音,武士們將貴族小姐和貴族夫人護在身后,更多的武士則是舉著劍將塞恩諾爾團團包圍。
“亡靈附在了他的身上!”剛從樓上趕下來的胖牧師伊林朝著胡安統領喊道,“我能用精神力禁錮住他幾秒鐘,你趁機把他制服!就是現在!”
果然!塞恩諾爾呆呆的站在那里,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捆綁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所有人都不知道胖牧師所說的精神力代表什么,作為守衛統領,胡安一時間也沒想明白,不過他知道自己現在要做出行動!
長劍高高挑起,直接挑飛了塞恩諾爾手中的長劍,然后他飛身一躍,直接將正在發呆的塞恩諾爾撲在身下。
守在一旁的武士見狀,收回了長劍,沖上前去幫胡安統領制住了塞恩諾爾。
“繩子!”有人大喊。沒有繩子,不過他們的側壁窗間掛著一條黑色的窗簾,有人長劍一揮,頓時切割出來幾條可以足可以將塞恩諾爾五花大綁的長布條。
戰斗在一瞬間爆發,又于此刻止息。
死亡一人,俘虜一人。
不對,準確來說是俘虜一個亡靈!
此時此刻,看著塞恩諾爾眼中的黑暗,很多人是無來由的恐懼起來。一方面,他們在內心感慨著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亡靈。另外,他們則是慶幸亡靈沒有附著在自己的身上。
“伊林牧師,現在應該怎么辦?”胡安統領將問題拋給了胖牧師。
“現在…”
胖牧師沉默住了,剛剛因為精神力消耗過大,此時的他已經是累的坐在了地上,有兩名武士把他的胖身體攙扶了起來。
其實他現在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剛剛用精神力一路跟隨皮克,來到了城堡的一樓,他看見這個小子竟然有勇氣走向漆黑冰冷的地窖,隨后他就通過精神力看見了冰窖中那三具冰封的尸體!
一切答案似乎就隱藏在冰窖之中,湊巧的是,冰窖中三個人他都認識:格雷斯·格伊、比薩·格伊以及紅衣主教!
看冰窖中場景,是比薩·格伊親手勒死了自己的父親?
而紅衣主教被截去了雙腳?
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
分辨出冰窖中的三個人后,胖牧師伊林立即嚇得魂不附體,然后他就在冰窖的閘門外看見了眼睛已經變成黑色的皮克。
哪里還敢猶豫,他立即抽回精神力觸角,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可是當他的意識重新清醒的時候,已經發現貴族夫人帶人走出去了。
接下來就是發生了剛剛那一幕殺人的場景,胖牧師站在一旁,精神力觸角疾出!
他發現可以用精神力可以暫時控制住塞恩諾爾!或者說是控制住他身體中的亡靈之氣!當然,以他的精神力強度也只能控制塞恩諾爾五秒鐘的時間。不過這就足夠了!
通過精神力,他救了皮克一命!
是的,就在塞恩諾爾第一次向皮克發起攻擊的時候,是他通過精神力放緩了塞恩諾爾的動作!不然只是那一擊,皮克就非要被斬斷脖子,亡命劍下!后來更是他用精神力減緩了塞恩諾爾的第二次攻擊,這才撐到胡安統領的救場。
很驚險!
如果他沒有及時趕到,皮克一定就成為了第五名死者!
此時此刻,眾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等待著他的指示,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精神力卻是對亡靈產生了效果,但要徹底粉碎塞恩亞諾身體中亡靈力量,他自問做不到,“皮克!”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指著還呆立在墻角的皮克說道,“他身上還有亡靈的力量!”
頓時,大家又把視線投向了皮克。他們在疑惑著皮克為什么沒有像塞恩諾爾那樣發瘋的同時,已經是警備了起來,準備隨時應對突如其來的攻擊。
而此時的皮克呢?
拋去腦海中偶爾閃現出來的畫面不談,皮克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這怎么能讓他冷靜下來,他努力不看地上的死人,緊貼著墻壁,似乎是想把自己的身體融進墻壁中一樣,他頭頂懸掛著的金色畫框被他頂得吱吱作響。此時,眼見大家又把矛頭指向了他,讓他又慌了起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們放心,我不會變成殺人兇手。”他說。
然而他的這句解釋沒有任何的效力,在眾人的眼中,此時的皮克與塞恩諾爾沒有任何區別!因為他眼睛也是一片黑色。
終于,貴族夫人下令了:
“把他綁起來!如果反抗…那就殺了他!”
被亡靈俯身,誰也沒有把握對方會不會暴起發難,想到了之前他們被殺死的同伴,這時候他們也來不及管皮克到底是不是他們的約德爾曼英雄了,內心帶著掙扎和猶豫,他們把腰間的長劍重新拔了出來。
有三名武士緩緩靠近皮克,這讓他變得更加驚慌,因為他看見那三名武士手中拿著明晃晃的長劍!
剛剛的場景實在是給他嚇壞了!眾人不相信他,他又何嘗會相信其他人呢?不知道誰會忽然發瘋把長劍刺過來。緩緩的,充滿恐懼的皮克向一側退去。
恐懼占據著他的大腦,使他的身體變得遲緩。在這一刻,他頭痛欲裂,極致的緊張讓他的大腦極具活躍起來,無數記憶碎片噴涌而出,他想到了上一次這樣恐懼的時候:
那是在一片城墻之外,一切都是支離破碎,地面上有上百具尸體,天空中有無數帶著火焰的隕石。死亡籠罩大地,也籠罩著他。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被天空中掉落的隕石砸死,慘嚎聲伴隨著隕石砸地的沉悶轟鳴聲響起,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的場景,頓時腳下一空,直接是掉進了大地裂縫!失重的感覺從下至上,讓他的心臟急劇繃緊!然后,他感覺到自己被一個渾身是血的漢子拉住了!他仔細辨認,那是弗蘭克!
不對!是海斯珈!弗蘭克的臉又變成了海斯珈的模樣!
記憶與現實交織,他分不清自己是否處在幻境之中!
最后,他猛地搖了搖頭,漆黑眼眸劇烈抖動…他終于確定了眼前的一切。
此時此刻,是海斯珈站在了自己身前!
他的意識終于重新從頭腦的記憶碎片中抽取出來!然而,他真的逃離虛幻了嗎?
“不,你們不能這樣對他!”海斯珈張開了雙手,擋在皮克的面前。
轟然間,皮克又呆住了,腦海中的某處記憶和現實緩緩重疊,產生出了一道恐怖的幻境!
他只感覺這一幕何其熟悉:置身在了一片草原之中,眼前的海斯珈忽然變成了一個臉上旋著兩個梨渦的小女孩,而對面,是一只龐大無比的銀色森林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