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穿著月牙白僧袍的和尚來到了村子里,如今正是盛夏,似乎是因為徐長安大捷的消息傳了過來,就連這夏日的蟬鳴都顯得可愛了起來。
村子里的老人都帶著小孩坐在了門口,享受著陽光與和平。
本來夏日的陽光是讓人厭煩的,但在這靠近北方的地兒,這陽光卻讓人格外珍惜。
一件東西是否被珍惜,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它是否稀有。
夏日的烈陽讓人討厭,是因為它的富足,富足得讓人厭煩;而冬日的太陽讓人懷念,則是因為它的稀少,少得讓人恨不得將其奉若珍寶。
這個道理,也同樣適用于人。
小夫子率先來拜訪了這座村子,亮出了讀書人的身份,原以為能夠順利的接近他想接近的那人,但沒想到,這村里人并不買賬。
讀書人在這北方可不少,這兒毗鄰通州,如今庇寒司的大人柴薪桐就在通州,在他的影響下,自然不差讀書人,更不用說,那知行書院便位于北方。以前的北方或許差讀書人,而現在的北方,最不差的就是讀書人。
迫于無奈之下,便只能讓李知一出來了。這北方讀書人不少,那和尚總該不多吧。
所以,便讓李知一來到這個村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們想找之人的蛛絲馬跡。
當然,既然小夫子出現了,林珊自然也在這兒。
他們三人都是追蹤裂天而來,來到此地恰好湊在了一起,并且三人的目的還恰好就是這個村子,三人一合計,最終目的雖然各有不同,但大致的目的都差不多,都是要先找到裂天,便一起行動了。
這座村子有些奇怪,倒不是那類志怪里的村子,只需生人進,不許生人出之類的。它沒有那么多規矩,和普通的村子一樣,你可以隨意走動,村里人也會和你好生交談,即便是想討口水喝,討口飯吃,都沒任何問題。
但你若是想去查探兩間茅草屋,那可就不行了。若是你態度堅決一些,恐怕村子里的人會提著鐵棒和鋤頭跑出來拼命。
最讓三人無奈的是,就算是三人之中,有修為達到了搖星境者,都無法查探到那兩間茅草屋里究竟有啥。
萬般無奈之下,只能讓李知一進村子查探一番。
小夫子去了一次,提到那兩間屋子,便被趕了出來。小夫子不是血妖,自然不會與凡俗人族動手,他們夫子廟一脈都一樣,認為強者的力量應該為弱者提供保障,而不是去欺負弱者。就算是齊鳳甲來了,他也不會選擇用修為去欺壓老百姓,最多選擇灌醉這群百姓。男人嘛,只要喝醉了,嘴唇和門牙都是漏風的,該說不該說的都會說出來。
至于林珊,更不適合進村子了,她修習的本就是較為詭異的血傀之法。讓她帶著兩個傀儡進入村子里,恐怕更不受歡迎。
而李知一卻不同了,白色僧袍加上本就俊秀的面容,配合上笑容和微微被這盛夏之風撩起的衣角,更添了幾分出塵之意。
更別說,如今的李知一的雙足赤裸,足不惹塵,就這架勢,任誰來了都得伸起大拇指夸贊一聲“仙人”。
在修行界中,佛門雖然算不得多昌盛,可在凡俗界中,佛門大興,反而是道家有日薄西山之勢。
如今村里人看到如此出塵若仙的李道一前來,自然奉若神明,與對待小夫子之時判若兩人。
畢竟和善的讀書人可不少見,但如同神仙一般的僧人,卻難得見到。
甚至,村子里的老人都全都跑了出來,非要跪拜李知一。
李知一其實也有些無奈,他哪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仙佛,而且他很早之前就說過“我即是佛”這類在普通佛門看起來大逆不道的話,又怎么會故意把自己打扮得高高在上的樣子。
他的一襲僧袍,原本就這樣。而在雪山中待得久了,肌膚自然白皙。至于雙足赤裸,足不染塵,也是迫于無奈之舉。
他在雪山之中的時候那雙草鞋早就爛了,出來的時候也沒去鎮妖關化緣,找點物資啥的,就這么大袖一甩帶著兩個空的酒葫蘆就跑了出來。出來了之后,才發現自己身無分文,加上又立馬發現了裂天的蹤跡,這才慌里慌張的趕了過來。
不穿鞋子,實在是沒鞋子可以穿,他總不能去搶吧?至于足不惹塵,他修為本就不弱,也不想成天踩在石子路上,稍不注意便踩到狗屎,故此足不惹塵。但他讓他苦笑不得的是,本是他極為窘迫之事,來到這村子卻成為了村里老人眼中的神明。
小夫子看著這些百姓,無奈的搖了搖頭。
“其實,這種情況很正常,別說看到知一大師這樣的人了,很多百姓看到穿著華服之人,都會不由自主的下跪。倒不是說骨子里,血脈里就是這樣的人,只不過是被高高在上的掌權者教化久了的后遺癥。”林珊站在了小夫子的身旁,一同站在村口瞧著被簇擁進去的李知一的背影說道。
“所以,徐長安才要我們搞新思想,讓所有人從思想上先站起來,不受有錢人的控制,不受所謂達官貴人的控制。其實,就這樣嘴上喊著信佛的百姓們,恐怕連《心經》都背不下來。別說背了,恐怕都不知道佛門有《心經》。”小夫子苦笑一聲說道,看到這種情況,他越發的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很重。
至于李知一,他也是如此,他并沒有因為受到超規格的禮待而沾沾自喜,反而越發的惆悵。
若是每一個人都拍著胸脯說自己是佛,認清楚自我,尊重因果,哪怕有人朝他丟臭狗屎,他心里都是開心的;但現在百姓這副模樣,反而讓他有些心痛。
不一會兒,李知一便被簇擁至一高臺處,不少人朝著他跪拜,還念念有詞。
有人朝著許愿,要求家人平平安安也就罷了,這乃人之常情;但有人卻跪著求他保佑他家的小豬生十八個小豬崽子,這就讓李知一有些哭笑不得了;更有甚者,隔壁村鎮幾位有錢老爺跑了過來,朝著李知一跪拜,求他保佑他多娶幾個小老婆,詛咒他那有錢的老丈人早點去西方極樂世界,好讓他繼承家業。
若是其它的事兒李知一還能忍的話,這他忍不了。
他抬起了腳,也顧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看著那幾個為富不仁的有錢人,目光掃過這些百姓,怒聲問道:“你們捫心自問,你們是拜佛,還是拜自己心中的欲望?世上有因果,只要行善積德,無愧于心,自然會有好果報,拜我有什么用。若是大難臨頭,就算是在佛前把頭磕破了也沒有用。信佛是讓你們心中有信念,自救的信念。而不是把自己的人生,托付在跪拜之上!”
李知一的話如雷貫耳,他再也受不了,直接走下了高臺。
就在此時,耳邊傳來了一道聲音。
“大師常說因果循壞,佛門常說修來世,那我請問大師,子琪和若琪那樣的女孩子,來世會怎樣?”
此話一出,李知一一愣。
顯而易見,此話正是出自裂天之口!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