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向來溫和的虛云大師終于怒了,拿著從肉丸子中吃出來的那一根指甲,走到了裂天的面前。
裂天自然也看到了那指甲,他卻絲毫不在意,只是仍舊坐在已經被燒毀了一般的寺廟圍墻之外,吹著口哨,看著遠方。
“你給我們的肉丸子是人肉做的?”虛云大師怒吼道,甚至已經掐上了裂天的喉嚨。
食葷腥不可怕,但吃人,是他無法容忍的。
天殘和地缺見狀,立馬有所動作,但幸好被虛云大師掐住脖子的裂天急忙伸出了手,往后揮了揮,這天殘地缺這才冷冷的看了一眼虛云大師,沒有動彈。
若是論起戰力,虛云大師自然不如裂天。
“你殺了我,算不算破了殺戒!”裂天任由虛云大師掐著脖子,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裂天想要殺虛云大師很容易,甚至都不用天殘地缺出手,可若是想折磨虛云大師,特別是折磨這等內心堅定之人的心智,那就難了。
他要狠狠的折磨這些和徐長安有關的人,哪怕只有一絲關聯。只有徐長安越憤怒,他才越有機會。
虛云大師聽到這話,愣住了,手上松了松,不再說話。
裂天趁機掰開了虛云大師掐著他的雙手,輕咳了兩聲說道:“佛說,眾生平等。既然眾生平等,你們植物吃得,肉也吃得,那為何到了人肉就有那么大的反應呢?”
裂天這話,如同一記重錘,重重的錘在了虛云大師的心上。
他張了張嘴,但最終沒有說出話來,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一向擅長論佛的他,此時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虛云大師,你看看你們廟里的弟子。”
虛云大師轉過了頭,看著方才被自己勸了正在大快朵頤的弟子們,恍惚間,似乎看到了惡鬼在地獄分食的場景。
他不知道惡鬼分食什么樣子,可今天,他們這一群平日里臉上掛著最和善笑容的和尚、勸人從善的和尚,居然大口的吃著人肉。這,在虛云大師的心中,才是真正的惡鬼。
“他們吃人肉是你勸的,可你現在又勸他們不吃,你說你這些佛法,佛門的信仰會不會立馬在他們心里崩塌。”
裂天的笑聲越來越猖狂,聲音雖然不大,但足以讓虛云大師毛骨悚然。
裂天在他的眼里,才是真正的惡魔。滅一門易,但要滅他們的精神和信仰,那難上加難。可裂天,就是準備從心里毀了他們的信仰!
摧毀一個人的精神,比摧毀一個人的肉體可怕得多。
“虛云大師,我的要求很簡單的,您幫我把徐長安騙來。以后我保證這靈隱寺香火鼎盛,至于這些肉,我會讓金淵去把他們換成豬肉。等過一段時間,他們還會認您這個大師。就算日后我妖族入主中原,你靈隱寺也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大寺。”裂天開始了他的勸說。
“可若你不同意,您想一想,您的徒子徒孫們知道您騙他們吃了人肉,他們會怎么想?到時候,您就是惡魔,而且被你們吃的這些人的親屬會怎么想。從高僧到惡魔,我猜您不愿意吧?”
虛云大師盤坐在一旁,默默的念經,沒有理會裂天曉以利害的拉攏。
裂天見說不動這倔和尚,也不管他,便直接站起身來,朝著那群正在大快朵頤的和尚們走去。
他看著這群和尚露出了笑臉,他們吃得越開心,待會越難受。
“諸位,佛家修的來世,所以這一世大家要積德行善。你們人族的詩人也曾說過,化作春泥更護花。所以,當一副皮囊死后,物盡其用佛祖也不會怪罪你們。”裂天這話說得奇怪,但也有不少和尚抬起了頭,奇怪的看了裂天一眼,隨后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肉丸子,沒有著急吃。
“但若是,這皮囊,是人呢?”裂天輕笑道,聲音不大的他,卻讓所有正在吃肉丸子的和尚停了下來。
這些和尚頓時一愣,隨后看向了自己手中碗里那美味的肉丸子。
再結合裂天所說的話,這群和尚再也受不了,“哇”的一聲,不少人吐了出來。
“眾生平等,既然都是皮囊,那你們為何還如此?”裂天用方才攻擊虛云大師的話來攻擊著這群和尚。
有幾位佛法修為不錯,真的停止了嘔吐,開始思考起裂天的話來。
至于佛法理解沒那么深的和尚,反而咒罵著裂天。在不知不覺中,他們與往日謙和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諸位,這算是你們的功課,慢慢的思索。
裂天說完之后,便也不管眾人,繼續來到了斷墻處,看著打坐的虛云大師笑道:“大師,你說他們能不能悟到。對了,聽說您有一位師弟,便是李知一大師。此人以魔如佛,若是他面臨如今的情況,他會怎么做?”
虛云大師聽到這話,頓時豁然開朗。
佛本無相,方才他是著相了。
虛云大師睜開了眼睛,溫和的說道:“他會吃,而且吃得很香。”
“那您呢?”
虛云大師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他的境界,卻難以達到他的境界。我知道,我應該吃,告訴弟子們不用拘泥于本相,但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
“所以,您不如李知一大師。”
男人最怕和別人對比,但虛云大師和一般人不一樣,他點了點頭,微微笑道:“沒錯,以前總覺得師弟太過了暴戾。現在細細想來,他的境界不知道比我高了多少。”
“您看。”裂天朝著身后一指,有幾個年齡較小的和尚修為不高,也忍受不了饑餓,便開始吃起了人肉丸子。
“那您說,他們的境界和您師弟比起來,如何?”
虛云大師看著那幾個吃人肉丸子的小沙彌,眼中沒有責怪,反而多了一絲心疼。
“自然比不過我師弟,見山是山,為下層境界;見山不是山,為中層境界;見山是山,為上層境界。不吃者,自然是見山是山,達到了下層境界;而我,達到了中層;至于我那師弟,他知道是人肉,也會當做人肉來吃,便是上層境界。”
虛云大師說著,又咬了一口放在面前早已涼透的人肉丸子。
“佛無本相,無我,無佛。”
虛云大師淡淡的說了一句,但就是這般溫和從容的吃了人肉丸子的虛云大師,居然讓裂天從心底浮現出了一抹敬佩之意。
“至于那幾個孩子,他們啊,只是餓了。”
裂天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那幾個小沙彌面前,一下子打翻了他們手中的碗,怒聲道:“你知不知道,這是人肉!”
小沙彌點了點頭,虛弱的回道:“知道。”
“身為佛門弟子,吃人肉,知不知道代表著什么!”裂天聲音越發的嚴厲。
“我看到住持也吃了!”幾個小沙彌伸出了手指,指向了虛云大師的背影。
“那你為何修佛,你的境界和虛云大師的境界一樣?他吃是因為不該著相,你吃是因為什么?”
“餓!”這小沙彌理直氣壯的答道。
裂天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身旁的幾個大和尚,他們不僅年紀大,對于佛法的理解也比這些小沙彌強。
“那你們為什么不吃?”
“因為這是人肉。”這幾位大和尚答道。
“那你們不餓嗎?”裂天繼續問道。
“餓!”
裂天沒有再問了,他已經懂了,這群和尚的內心還是一如既往的堅定。至于那幾個小沙彌,他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金淵有些不懂,看向了自家圣君問道:“圣君…您這是…”
按照金淵的想法,直接全部砍了就行,何必那么麻煩。
“滅其種,絕其族;必先要滅其文化,摧殘其精神,斷絕其歷史。這些人族,猶如百足之蟲一般,死而不僵。他們的歷史斷過一次,可卻還是讓他們再度站起來了。”
“什么意思?”金淵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不懂,也不必懂,去按照我所說的去做就行了。”
金淵點了點頭,便按照裂天的吩咐,將那群百姓給關到了這群和尚看得到的地方。
每次金淵做飯,都選擇活剮,任由那慘叫聲響徹天穹。
有幾個和尚承受不住這種摧殘,雖然沒有對他們刀劍加身,但這對他們的折磨,更勝于刀劍。
他們實在受不了,嚎叫著,站了起來,一頭撞在了石頭上,鮮血流了一地。就連接連下了幾場的小雨,都無法沖走那殘留在石頭上的殷紅。
這群和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師兄被提著剔骨刀的金淵熟練的分割開,剁成肉餡,做成肉丸子放在自己面前。
這一次,就算是那幾個小沙彌都受不了。
他們叫嚷著,從靈隱寺跑了出來,不停的摳著自己的喉嚨,仿佛師傅師兄他們就在自己的肚子里。
他們瘋了,完完全全的瘋了。
這幾天,那些從鎮子上來的百姓們由剛開始的慘叫,到現在的麻木。
他們始終為自己的假裝信佛給害了,來到這靈隱寺,沒有等到利用靈隱寺賺錢的機會,反而是迎來了毀滅。
不少人瘋了,不少人自殺了。就連靈隱寺的和尚都承受不住的場景,他們這些凡俗又如何能夠承受。
虛云大師這幾天,一直坐在了寺廟外,如同一尊石像。
他很想去救這些百姓,可面對兩位扶月境的高手,他實在是無能為力。
裂天偶爾來和他交談幾句,這讓虛云大師察覺到了問題。
若是只想威脅徐長安,那很簡單,直接放出消息去,徐長安自然會來;可他卻一個勁的要自己和他合作,虛云大師明白,他不僅僅是想殺徐長安,更想滅了佛門的精神和傳承。
如今臥佛寺已經被滅,整個佛門的希望全都在他們靈隱寺的身上。只要靈隱寺投靠了他,自此以后,人世間當再無佛教!
虛云大師知道了裂天的目的,反而輕松了下來。
裂天再度出來,給虛云大師換上了一碗新做的肉丸子,還冒著熱氣,香味直往鼻子里鉆。
虛云大師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深陷的眼窩看著裂天說道:“佛門永遠不會屈服,佛,永遠會在。”
虛云大師雖說被封了修為無法自爆,但他看向了裂天,淡淡一笑,放聲嘶吼道:“人心所善,即為眾佛!”
說罷,以一種決然的姿態撞向了面前的石頭。
裂天可以阻擋的,但他卻沒有阻擋。
他無法阻止虛云大師自殺,就像他無法阻止一位上了戰場的士兵去拼命一般。
當虛云大師死后,那神魄也隨風而散。這些和尚見到這場景,心里頓時有了勇氣。
他們站起身來,轉身看向了靈隱寺的斷壁殘垣。
裂天朝著天殘地缺揮了揮手,示意二人別阻攔他們。這群和尚,同時撞在了石頭上,鮮血流了一地。
他們以死,以自殺這種在佛教之中被稱為最大罪孽的方式,在精神上對裂天進行了反攻。
裂天嘆了一口氣,這一場爭斗,看起來他贏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沒有贏。
整個靈隱寺的和尚,也只剩下了為數不多的幾位,還是瘋瘋癲癲的。裂天嘆了一口氣,便讓金淵把那些百姓放了。
把這些百姓放了,對于裂天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至少,會讓這些劫后余生的人從此不再信佛。
做好這一切之后,裂天顯得有些悶悶不樂。這一次的出手,沒有達成他想象之中的效果。
金淵看著自家圣君,小心翼翼的問道:“圣君,咱們下一趟去…”
他雖然對做飯感興趣,可這幾天一直做肉丸子,也有些煩了。
他生怕他們去的下一個地方,還要讓他做肉丸子。現在,他看都肉丸子都惡心。
裂天看著一片狼藉的靈隱寺,看向了靈隱寺前的那篇竹林,嘆了一口氣說道:“佛道儒,佛門暫時成不了大氣候;道家暫時碰不了,那咱們碰一碰儒家。至于蜀山,繼續往后放一放。”金淵聽到這話,頓時皺起了眉頭,有些心有余悸的說道:“咱們去齊城,可我們金烏大陣才在那兒…”
“你啊,還是對這圣朝了解太少。儒家,不僅僅是齊魯之地上的姜孔兩氏。真正儒家的傳承,在書院!”
“書院?”金淵有些不明白。
“沒錯,書院才是儒家的根本。這人世間,共有五座大書院,可現在世人所知曉的只有兩座。分別是知行書院和天廬書院,天廬書院在南海邊上,距離這靈隱山稍微遠一些。而知行書院位于北方通州地界,相比較來說,更近一些。”
“那圣君的意思,我們先去知行書院?”金淵有些忐忑。
裂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是雪兒,拍了一下自家男人金淵說道:“別多嘴。”
裂天嘆了一口氣,突然間問道:“你們冷不冷?”
金淵下意識的搖頭,他們是金烏一脈,玩火的祖宗,這點風雪對于他們來說根本算不了什么。
雪兒看了一眼自家男人,只覺得他笨,又拍了一下他的肩頭說道:“我冷!”
說罷,還故意縮了縮身子。
金淵還沒有反應過來,皺起了眉頭說道:“你可是大宗師境的高手,怎么會冷…”
雪兒實在忍不了,無奈只能踢了自家男人一腳,怒聲呵斥道:“我冷!”
裂天轉過頭看了一眼委屈的金淵,笑著說道:“既然雪兒姑娘冷,那咱們就先去天廬書院。金淵,你有意見嗎?”
金淵雖然還不明白,但聽到圣君這樣說了,那頭就搖得和撥浪鼓似的,不停的搖頭。
裂天頗為贊賞的看了雪兒一眼,隨即帶上天殘地缺二位率先下了山。
金淵呆頭呆腦的看向了雪兒。
“雪兒,方才圣君那贊賞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雪兒嘆了一口氣,看著自家蠢得要死的男人。
“我問你,這天廬書院在哪?”
“南海邊上啊,距離南海不算太遠,方才圣君不是說了嗎?”金淵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圣君為什么要舍近求遠,難道真是因為雪兒冷了?
“那我再問你,南海有誰?”
“海妖啊!”金淵立馬給出了答案。
雪兒恨不得打死金淵了,這家伙聽話怕老婆,執行力強,但唯一的缺點,就是這家伙的腦袋和榆木疙瘩似的。打仗的時候還好一點,平日里就和一個傻子沒啥區別。
“那海妖中有沒有圣君相見的人?”
雪兒幾乎是咬著牙問出了這句話,說道這兒,金淵這才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圣君想去見…”
這二人的對話也落入了裂天的耳中,裂天沒有在意,只是有些惆悵。
什么時候,他裂天去見想見之人一面,都需要偷偷的找借口了。裂天嘆了一口氣,一想到她啊,自己就變得不像自己了。
等徐長安急忙調轉方向,趕往青蓮劍宗的時候,大雪早已覆蓋住了這個宗門。
一顆人頭被懸掛在了門上,瞪大了眼睛,似乎在訴說著不甘心。
而進入青蓮劍宗,遍地尸體,還有用血寫的自己的名字。
整個青蓮劍宗上下,無一幸免!
徐長安怒了,他發誓,一定要將這滅宗之人給他殺了,不管他是誰,一定要用它的血來償還青蓮劍宗的從仇怨!
“誰做的?”
徐長安聲音嘶啞,才看到這青蓮劍宗的慘狀只是,李道一便開始搖了一卦,看能不能直接找到這兇手。
李道一皺起了眉頭,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但聽到徐長安這么問,他還是說道:“裂天。”
徐長安一愣,沒想到是裂天。只不過,他實在想不到裂天滅這些宗門的理由。
“你確定是他嗎?”徐長安皺起了眉頭。
李道一搖了搖頭道:“不確定。”
“算的時候被人擋住了?”徐長安相信,若是金烏一族中有人想擋住李道一的算命之術,也一定能做到。
李道一嘆了一口氣道:“以前我算裂天的時候,反噬比算你還嚴重。但這一次,卻像是有人故意向我展示真相一般,沒有任何阻礙。”
徐長安站在原地,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么說來,是有人希望我去找裂天了。”
雖然徐長安知道自己現階段不是裂天的對手,可有些事兒,有些仇即便打不過也得上,幾百年拼不過,也得拔劍。
“把這兒的事,告訴裴長空前輩還有寧致遠吧,我們先暫時幫忙讓諸位前輩入土為安。然后…追擊裂天!”
“什么,那傻小子要去追裂天?”劍山老人坐不住了。
黑袍算命先生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方才那老不死的扯開了遮蓋住裂天命數的迷霧,很明顯,是想引誘徐長安去追裂天。”
“那徐長安…”
“九死一生。”黑袍算命先生緩緩的答道。
“呸,烏鴉嘴,你算徐長安就沒幾次準的。當初,你還說徐長安會馬踏六宗呢!”劍山老人怒道。
黑袍算命先生有些無奈,只能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沒說過徐長安會馬踏六宗,我說的是熒惑。而現在裂天所做的事兒,不就是…”
劍山老人聽到這話,也不得不承認這位老友算得沒錯。裂天和軒轅仁德,都算是一部分的熒惑。
“我不管,反正你算徐長安,就沒準過。”
劍山老人說罷,便站起身來離開了。
黑袍算命先生看著劍山老人離去的背影,輕聲呢喃道:“我何嘗又希望我算得準呢…”
說罷搖了搖頭,如同一棵枯樹坐在原地。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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