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王是圣朝為數不多異姓王。
當年圣皇還落難江湖的時候,只不過是路邊的一個流浪兒。原本他一個幸福的家庭,可當時年年荒災,兵荒馬亂之下家破人亡,兄弟姐妹十幾個皆無依無靠。他有幾個姐姐和妹妹都被有錢人家帶走了,兄弟幾個因為圣皇最小,所以便都悉心照顧他,直到哥哥們都先后去世,圣皇才能出來看看這不堪的世道。
年幼的圣皇生得面黃肌瘦,住在破廟里,經常被人欺負。
這靖安王當時也只是一個小無賴,對別人下手沒個輕重,可偏偏有人欺負圣皇時他還會出手相幫,所以一來二去二人便慢慢熟識,經過了解,他越發的敬佩圣皇的那些驚世駭俗的想法,每當有人前來欺負圣皇,年長幾歲的他便護在了圣皇的身前。
若只是如此的話,只怕最后他最多只能是一方財主,哪能成為一方藩王!
上天似乎格外的眷顧這位靖安王。
幾個月后,饑荒還沒退去,兵荒便又來了,他們這些身體強壯的潑皮小乞丐被抓去充軍,說難聽點,就是給他們一些不用的刀槍棍棒,去湊個數,倘若真個打起來,他們這些小潑皮便成了炮灰,由他們上去送人頭拖住敵人。
自此之后,靖安王和圣皇失去了聯絡。
不過幾年后,圣皇也到了弱冠之年,他再次見到圣皇,當年的那位小兄弟成為了一個游方僧人。
正值軍營內亂,年長幾歲的靖安王聽信了圣皇的勸說,腦袋一熱便開始拉人叛出軍營。
可惜的是,這次沒有成功;慶幸的是,他撿回了一條命。
自此以后,靖安王就寸步不離的跟著圣皇,跟著他一步步拉大隊伍,跟著他認識群豪,跟著他征戰天下。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定位,自己只是一個武夫,沒有將帥之材。不過頗有些修煉天賦,特別是外家這一塊,一身子的橫練功夫,別的不怎樣,特別挨揍,比起一些隱世佛門的抗揍法門也不逞多讓。所以,他便能一直跟著圣皇。
好幾次,圣皇被宗師級的人物襲殺,他如同一座山一樣堅定的立在了圣皇的面前,幾乎以死亡的代價贏得了支援的時間。
自此之后,軍中沒人再對他有微詞。
等到天下太平,他成為了靖安王,一個沒有實權的王爺。
不過當年那位一字并肩王的事情爆發,朝廷中所有人都不支持圣皇的情況下,這位沒有實權的王爺堅定不移的跟著圣皇,等到最后并肩王北逃蠻營,圣皇給了他一塊不大不小的地,領著十萬的散兵。
靖安府和他這位靖安王沒有什么聯系,要不是聽了二皇子的話帶兵圍了蜀山,他此時哪會在北方苦寒之地,他還在富庶的南方過著好日子。
不過他也沒有任何埋怨二皇子的意思,因為自己選的人,站的隊,怎么都要賭一把,賭對了,以后他就不是靖安王那么簡單了。
他只希望最近這位二皇子別再鬧出什么幺蛾子來,過幾天的安生日子,畢竟圣皇的脾氣他可是很了解,蜀山之圍雖然說并沒有受什么實質性的懲罰,甚至連書面的教育都沒有,可他心里清楚得很:圣皇對這位二皇子有些失望。
若不是有些失望,怎么會把他調過來,他這十萬兵,數字聽著挺大,可實際戰力他自己也清楚。若是真個出去,遇上現今朔風部的騎兵,只怕幾次下來,他就成了一個光桿司令,更別說當年碩和部威震天下的雪狼騎了。
說是協防許鎮武老將軍,可人家老將軍看都沒看他一眼,鎮蠻府都不許他入內的,便直接讓他駐扎在了靖安府。
他也有些無奈啊,雖然他也想真正的建功立業,可實力他不允許啊!若是打架斗毆挨揍他不怕,可說起調兵遣將,他的隊伍什么時候被人滅了的他恐怕都不知道。
不過他也自得其樂,雖然說在這不毛之地,冷得要死。其實整天閑著,暖爐上散發的熱氣正合適,丫鬟按摩的力道也正好,日子也不算難熬。
現在他只希望那位小祖宗別再弄出什么幺蛾子了。
才這樣想著,門口突然進來了一個人,拿著一封信,他趴在椅子上瞟到了信封上的字。一個激靈,近些年養的肥肥胖胖的身子直了起來,嚇了按摩的丫鬟一跳。
那個字跡他再熟悉不過了,臉上肥肉一顫一顫的,這個小祖宗又要鬧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顫抖著打開了信,看到了里面的內容,頓時皺起了眉。
滿面愁容,最終長嘆一聲,揮手讓身邊被嚇得花容失色的丫鬟走開,穿起了衣服,最后想了想,自己選的人,跪著也要寵完啊!
想清楚之后,立馬喚來幕僚。
“去,調一萬兵前去赤巖山!”
那個干瘦,留著山羊胡的幕僚站著不動。
這位幕僚姓吳,叫一用。雖然名字叫無一用,可當初這位幕僚不知道被多少大官所看中,甚至連許鎮武都送去過書信。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偏偏就跟了個對于行軍打仗,朝堂謀略一竅不通的靖安王。
“怎么了,吳先生。”靖安王一愣,雖然他沒腦子,可他這位大幕僚有啊!
吳一用笑了笑,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靖安王本就是不拘小節之人,也沒在意,況且他本來對這位大幕僚就比較看重。
“不知道王爺是否知道這件事引起了巨大的震動。”
靖安王胖乎乎的臉搖了搖頭。
“這是當年趙天豪將軍的埋骨之處,你也應該知道當年那位一字并肩王在這里有多么高的威望,說句難聽一點的話,當初只要他想,以通州為基礎,振臂一揮,就是掀了…”他的話沒說完,他知道那些話該說完,那些話提點一下就好。
靖安王腦袋了立馬浮現了當年十三位威風凜凜的將軍。
“那先生請說,該如何是好?”
吳一用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淡淡的說道:“我猜二皇子肯定讓你帶兵圍住赤巖山,一個蒼蠅都不許飛出來,若有擅闖者,殺無赦!是不是?”
靖安王點了點頭。
“這個二皇子果然是成不了大器的人。”
聽到吳一用這么一評價,靖安王隨即一愣,當初不是他和自己說投靠二皇子的么?
吳一用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投靠二皇子不過是等某些小皇子長大而已,掣肘住大皇子,知道么?”
靖安王木訥的點了點頭。
“所以啊,千萬別為他去拼命。”
靖安王回過神來,衣服也穿好了,一副凝重的樣子。
“那我們該怎么辦?”
吳一用淡淡說道:“去從你的臭魚爛蝦里面挑上五百個不錯的士兵前去,分兩百人去協同許鎮武大將軍的騎兵守住赤巖山,剩下三百人去勸慰百姓回家,記住,一定要讓百姓知道是靖安王讓他們放心回家的。”
靖安王面露喜色,雖然他不知道具體用意,可他聽最后一句也知道是在收買人心。
“可二皇子問起來怎么辦呢?”
吳一用微微笑道。
“那靖安王初來貴地,請水土不服,生個病吧!”
赤巖山。
大雪紛飛,幾百騎守在了赤巖山,這些莊嚴肅穆的騎兵面前站著那些不畏風雪的百姓。
吳一用還是放心不下靖安王那些兵痞子,親自前來安撫。
不少的百姓已經被勸解回家,口中還稱贊著靖安王,那些鎮蠻府的騎兵皺起了眉頭,特別是領頭的一位,不過對方的的確確是來解決問題的,也不便多說。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突然間,噠噠的馬蹄聲傳來過來,一聽便知道有數千騎。
吳一用心里很疑惑,整個通州,除了現在鎮守赤巖山的這兩支,哪里還有更多的兵?
他站在了高處,遠遠的看見了那面旗幟。“靖安”兩個字異常的刺眼。
為首一人赫然就是二皇子,而靖安王肥胖的身軀則是不情不愿的跟著了背后。
吳一用長嘆了一聲,真不知道這靖安王當初哪里來的勇氣為圣皇擋刀子,如今卻連拒絕二皇子的勇氣都沒了。
二皇子輕蔑的看了一眼戍守在周圍的士兵,這些可都是他的人啊。
他還以為許鎮武老將軍收了他的物資,承了他的情,所以在這靠北之地,他可以無所畏懼。
輕蔑的看了一眼鎮蠻府的騎兵,手一揮,一萬多士兵便直沖沖的沖了過來,占據了原來那些騎兵的位置。
二皇子連一句客氣的話都懶得說,說不好這些騎兵身上的物資便有他的贊助,他還需要客氣話?
一萬多人沖了過來,不僅接管了駐守的位置,更是沖撞了不少百姓,也沖起了百姓剛剛平息下的怒氣。
二皇子長鞭一揚,朗聲道:“閑雜人等散開,給我死死的守住,跑了一直蒼蠅,殺無赦!”
二皇子雖然沒有侮辱,甚至都沒有提到趙天豪將軍,可他這么一說,頓時激怒了百姓。
百姓可不管你什么目的,反正自己的將軍得自己守護,誰來都不放心。
不少百姓頓時和靖安王那些痞子兵起了沖突,本來二皇子也打過招呼,可那些痞子兵怎么能和正規軍相比,被百姓罵了幾句,哪管什么軍令,舉起拳頭便大。
在推搡的過程中,一個老人雙腿一蹬,頓時歸了西。
這一下可不得了,百姓和士兵起了沖突,許大將軍的騎兵還來不及阻止,潔白的雪地便抹上了不少鮮紅。
正在這時,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此時的馬蹄聲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就連吳一用也在冥思苦想怎么挽救被二皇子搞臭的局。
這時候,一道聲音傳來。
“二弟好大的威風!不知道父皇也是出身于草莽么,若沒這些人,你想當皇子?”
此言一出,二皇子看向了聲音的來源處,看見了他滿身疲憊的哥哥。
一個士兵還在毆打百姓,大皇子見狀,頓時高高躍起,腳尖輕點馬背,一躍而下抓住了那名士兵,抓住了他的腦袋,輕輕一扭,然后快速的丟到了河里,河水頓時染紅。
整個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
百姓死了或者受傷他們收不住手,可若是自己人死了,他們立馬停了下來,生怕下一個被丟在河里的就是自己。
一系列的動作下來,大皇子身上沒有沾染一絲的血跡,他俯下身,扶起了被推倒在地的一個百姓。
“今日,若誰敢妄動,欺壓百姓者,滿門抄斬!”說著亮出了自己身上的四爪金龍袍,那些士兵雖然不知道大皇子的真正身份,可看見這衣服和二皇子難看的表情,他們便知道,這位爺也是一位皇子!
話音剛落,身后馬蹄聲響起,隨著一聲輕喝,充滿著殺伐之意!
三十余騎排成兩排,他們全身都披著盔甲,就連那些馬身上也不例外,除了眼睛便沒有任何能看得見的地方。
“人不死,甲不卸!”這是當年和雪狼騎大戰之后僅剩不多的鐵浮屠!
雖然僅僅三十騎,可氣勢卻壓過了靖安府的一萬多人!
“今日,我等南上,只為守護趙大將軍遺體!諸位鄉親不識我不要緊,不相信我沒關系,可應該認得我身后的騎兵,當年他們與趙將軍并肩作戰!”
百姓看到了令人聞風喪膽的鐵浮屠,心中反而多了一絲溫暖,過去比什么都更有說服力,于是慢慢的放下了戒備。
大皇子見狀,頓時趁熱打鐵道:“今日我們馬蹄北望,從南一路狂奔至此,只為守護將軍,守護當年他們浴血奮戰的地方!”
“眾位鄉親們還請相信我們!”
說著身后的馬匹同時高高的揚起馬蹄,似乎回到了那個驅除外敵的年代。
大皇子看著聚集在此地的上千百姓,嘆了一口氣,一路上他還遇到不少趕往這里的百姓。
經過他的一番表現,百姓們也慢慢信服,吳一用嘆了一口氣,立馬吩咐自己的手下人,繼續勸說百姓。慢慢的,那些百姓退出了一里之外,搭起了帳篷,遠遠的看著赤巖山。
吳一用看了一眼二皇子,然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大皇子,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