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劍(上)
天方亮的時候,姬秋陽便帶著鄭大焽來到了城外。
他們自然知道徐長安帶著小白去做了什么,但若是岑雪白的心態扭轉不過來,那么這一場比試也會變得索然無味。
對于姬秋陽來說,在這人生的最后關頭,若是沒一個值得稱贊的對手,此乃人生一大憾事也!
不過,他們也只能等著,希望徐長安那個法子真的有用。
兩人早就到了城外,雖然周圍靜悄悄的,只有一輪朝陽悄悄的露出了一個腦袋,但兩人都知道,看著平靜和諧的城外,隱藏著不少高手。
城外是一片開闊地,若是往些日子。此時應該有不少的貨郎朝著這兒走來,也有不少人挑著早點攤準備進城去開啟新一天的生意。
早在今日之前,梅臨開便讓人去附近的幾個村子里通知,讓平日里出入這道門的百姓們繞行,甚至天還沒亮,便派出了一隊軍士,遠遠的攔著有些還不知情的百姓,以免誤傷。
城外的不遠處有一株大樹,如今這個時節,樹葉早已枯黃。
鄭大焽才四顧環視了一下,確定周圍藏了多少人,一轉頭的功夫,只見姬秋陽已經坐到了大樹下。這位老人仰起頭,一片樹葉落下,正好蓋在了他的臉上。此時,朝陽也終于艱難的從海平面上爬了起來。為這株枯黃的老樹投下一縷陽光,同時也仿佛為這位行將就木的老人渡上了一層金色。
鄭大焽輕輕的走過去,生怕打擾了此時的時光。
姬秋陽雖然強行突破的時候,根基受損,但這點感知還是有的。
他拿下了那片遮住眼睛的樹葉,隨后輕輕任由那片樹葉落下。
“好久沒有享受過這樣的清晨了,以前在皇室的時候,這個時辰,皇兄早就開早朝,年紀小的皇子早就去往翰林院學習,從來沒有好好的看過朝陽。我常聽人家說啊,早上起來,陽光出來,地上寒氣未散,早起的人兒哈著氣,穿著厚厚的衣服在朝陽下喝一口熱氣騰騰的豆漿,那滋味,美到心里去了。”
“可惜啊,我是感受不到了。就連如此美好朝陽,也沒機會了。”
姬秋陽特別的安靜,安靜得如同普通人家中躺在夕陽下的貓。
鄭大焽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華貴的黑袍此時顯得有些雜亂,原本如瀑的銀黑混雜的長發,如今如同枯草一般。整個人顯得有些失魂落魄,可他的心境,卻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今日早點攤來得比往日要晚一些,但此時這條青石板街道上已經溢滿了香氣。
他本來是要朝著南城門去的,但到了這兒,突然聞到了香味,屬于世俗的香味。
他不自覺的走到了面攤前,眼睛有些發亮。
“客官,你鼻子真好啊!這肉醬我昨日才熬的,這肉啊,可難得了。”
岑雪白看著那滾燙的面湯,咽了咽口水,突然說道:“我想吃一碗,但是沒有錢。”
那面攤主聽到前半句話還喜上眉梢,但聽到后半句臉色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岑雪白知道,沒錢不能吃東西,也沒有人拒絕過自己。
若是以往,他只要一亮出身份,就算是他要吃天上飛的,海里游的,也沒人敢拒絕。
他心里自嘲了一下,原來離開了南海劍圣的身份,他不僅連賭博不如一只貓,就連吃一碗面,已經放下了面子都還如此的困難。
“唉!”
“坐吧,誰還沒個過去。待會還有人來,你要說你付過錢了,吃完就走,知道沒。”
岑雪白驚喜的轉過頭,便看到了那攤主正在下面。
不一會兒,一碗大分量的肉醬面端了上來。
說實話,這等小攤子還是當初和齊鳳甲在一起的時候吃過,沒想到要過了那么多年,才能再度坐到這種攤子上。
他終于懂得齊鳳甲為什么喜歡這種生活了,終于知道為什么齊鳳甲看似不爭,但修為卻一直不曾停下的原因了。
想到那個以前經常帶他賴賬的家伙,他臉上浮現了一抹笑容。
“傻樂什么啊,一碗面而已。”面攤主歪過頭,看了岑雪白一眼,隨后繼續招呼著往來的客人。
岑雪白吃完便走了,走之前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塊令牌。
“喂,小兄弟你的東西!”他拿起了那塊刻有“劍圣”二字的令牌,才想送出去,便覺得肩頭一沉。
面攤主立馬轉過頭去,看到了肩頭上坐著一只白色小貓的少年和穿著青袍像先生的中年人。
“不用還了,那東西你好好留著。你可以在這兒開一個攤子,叫做‘劍圣攤’,你還可以用那塊令牌保命。”
說完之后,少年人一笑,便同那先生朝著南門而去。
“喂,南門有士兵,不許進出,要繞行!”
面攤主先是一愣,這才想起來說道。
只見少年人沒有轉身,只是伸出手搖了搖,貌似是說了句什么。
攤主此后余生,再也沒見過那三個人,他老老實實的擺了一輩子的攤,也沒用什么噱頭,日子雖然清貧,倒也還安穩。
只是后來兵荒馬亂,有吃面的說書先生路經他的面攤,閑談了幾句,說起什么小侯爺浴血關外、小夫子慷慨赴死、劍圣和刀圣兩人合力,阻擋大軍的事兒,他總會很認真的聽著。雖然他知道這些事兒和這些人都離他很遙遠,可不知道為什么,他有時候又會覺得這些守護他們的人,就在身邊。
直到很多年后,他的子孫找到了這塊令牌,去往了早已成為廢墟的劍圣閣。
岑雪白的頭發干枯,眼中有血絲,平日里一塵不染的黑袍也多了一些灰塵。但鄭大焽知道,那位心里沒有障礙的劍神回來了。
岑雪白看到了在樹下的姬秋陽,朝著他恭敬的一拜。
姬秋陽笑了,發自心底的笑了。
常勝不敗的人和久居高位的人,都會有一種通病,自負或者說是畏懼。
然而這種問題,連他們自己都發現不了。
贏得越多,越害怕輸;當真正他覺得能與自己匹敵的對手出現的時候,便會陷入恐慌,甚至明明實力強過對方,但仍然施展不出來或者會想著去用其它的手段來獲得勝利。
自姬秋陽看到岑雪白第一眼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了,這位后輩也有著同樣的問題。
“多謝前輩。”
姬秋陽搖了搖頭道:“你不應該謝我,謝你自己,或者謝把你帶出來的人。”
岑雪白轉過頭去,看到了肩頭上坐著一只小白貓的少年,也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在陽光下露出了一絲微笑。
“好了,你要施展全力,讓我過癮。同樣,我會盡量把修為控制在和你同一水平線上。”
岑雪白聽到這話,微微一笑,低頭抱拳。
“謝謝前輩。”
姬秋陽站了起來,拍了拍身子,哪有剛才暮氣沉沉的樣子。
“既然要比試,那就從清場開始吧!”姬秋陽看了一眼兩旁,頓時笑道。
話音剛落,兩道劍氣朝著左右兩邊而去。
躲在幾百米,甚至幾里之遠遙遙看向這兒的人,都感覺到被一股劍氣往外推著,劍氣激蕩十里外,這才停了下來。
最讓人大為稱贊的是,雖是劍氣,其勢不減。在這個過程中,居然無一人受傷,對于他們二人來說,劍氣霸道,傷人最易。要控制到此等境界,卻是極難。
徐長安看著這一幕,突然呢喃道:“我懂了。”他想到了上鐵劍山的那一幕,想到了姬秋陽對他所說的話。
“什么?”
小夫子和鄭大焽他們自然不用退,小夫子聽到了小師弟的喃喃自語,便問道。
“沒。”徐長安急忙回過神來,朝著小夫子一笑。
“好了,天上一戰!”
兩人同時出聲,兩道長虹直入上天!
......................................................................待會還有短小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