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冬時烤雪,酒醒時殺妖(一)
鬧劇很快就結束了。
擂臺之上,生死勿論。因為這條規矩的出現,頓時讓無數諸如付蝠此類的小妖望而卻步。
其實他們認為海妖一族不會允許徐長安死,那么挑戰的時候,妖族同樣也會庇護他們。妖與人相同,甚至內心的私欲、對名利的追逐,妖比人更甚。
在這個時代,有看淡世事的高人,但更多的是,已一己私欲為重的蕓蕓眾生。
人族挑戰徐長安,自然不用多說,求的就是一個名;而那些小妖也是如此,他們以為生命有了保障,這才不顧一切的掏盡家底,想要和徐長安一戰。
如今徐長安在妖族中聲名鵲起,畢竟是在開天境大能手中活下來的人物,而且幾次三番的讓湛氏兄弟吃虧的人物。
這相柳一族,即便是在上古群妖并立的存在,都兇名赫赫。
這些小妖,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自己能夠與徐長安對戰,本身便是一種出名的法子,若是敗了,那也無妨。畢竟就連相柳一族拿他都沒辦法,可若是僥幸的刺破徐長安的衣袖,那么便足以讓他們揚名立萬。
原本他們以為切磋只是切磋,個個被李道一擺了一道便心生怨恨,但如今三方的開天境制定了新的規矩之后,他們頓時驚醒,也打消了去找李道一麻煩的想法。
畢竟錢財和生命相比,他們自然選擇生命。
反而是李道一,此時一臉的緊張,在客棧里踱步。
徐長安、寧致遠和董攀,三人則是喝起了酒,聊著天,說說還在光屁股那年的趣事,根本沒有一絲擔憂的樣子。
“喂,三位大俠,以前我只是想借助你們坑一坑銀兩。佛曰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沒想著讓你們陷入險境啊!”
三人聽到李道一的話,先是一愣,隨后“哈哈”一笑,便又接著飲酒。
“喂,你們死了我可不負責啊!”李道一看得三人不把這比試當做一回事,便故意說道。
按照他的想法,明日便要開始打擂臺了,這些人還在喝酒。
要不是因為徐長安有高人遮蔽天機,更有天下氣運傍身,他倒是不慌。
畢竟若是能夠算出來勝敗,那隨他們去折騰,只需要提前看到危險,招呼他們溜了就行。
可因為他叫徐長安,讓李道一最為得意的能力沒了用武之地;更讓李道一難受的是,但凡是有人和徐長安沾染上了因果,基本他們也看不透天機。
“行了,別碎碎念了,你又不上場。喝一口!”
徐長安看了一眼碎碎念的李道一,便丟給了他一個酒壺,還有一只雞腿。
“貧僧不喜…”他話沒說完,便看到了酒壺之后跟著一只雞腿,急忙改口道:“貧道卻之不恭!”
他啃著雞腿,看了一眼在桌子旁啃著另一只雞腿的小白,隨后看到了三人的目光,頓時勃然大怒:“把老子當貓養是吧?”
話音一落,頓時哄堂大笑,就連李道一也在不知不覺中沒了之前的緊張。
晚來風雪急。
這靖安府除了一些大酒樓之外,開門的小酒肆卻是寥寥無幾。
百姓們天一黑,就急忙關上了門,躲進了熱炕頭里。
路邊有一家小店,卻是燈火通明。
店老板早就不停的打著哈欠,伸了好幾次懶腰了。
正要關門,只見這四人非要在這兒喝酒,他趕都趕不走。最后,看在銀子的面子上,便忍著睡意,去炒了幾個菜,隨后弄上爐火,給四人弄上了一鍋羊肉湯。
店老板看著這四人,瞌睡實在了來得急。
店老板才從父親的手上接過小店不久,人也正值正值壯年,一想到新婚的妻子還孤零零的在熱炕頭上,瞌睡便更急了。
“店家,你放心吧,明日一早你來,我們保準還在。”
其中一個干瘦的老頭說道,說著,還摸出了一張銀票遞了過去。
店家看了一眼那銀票,也沒接,便再給四人準備了一些肉食和素菜,便心急火燎的回到了家里。
那兩個干瘦老頭雖然不太可信,可那兩個和尚應該不用擔心,畢竟和尚看起來慈眉善目。
店里坐著四個人,兩個和尚,大和尚和小和尚;還有兩個干瘦老頭,這兩個老頭倒是沒有什么顯著的特征,唯一能夠辨認的就是其中一個走路,腳有點兒瘸。
大和尚穿著月牙色的僧袍,腰間挎著一柄戒刀。
等到店主人走后,他這才拿起了筷子,吃了一口肉。
而那個小和尚只能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師傅,吃著素材。
“師傅,為什么我不能吃肉。”六如看著知一,隨后又看向了兩位師叔。
“因為你心不夠靜。”
六如聽到師傅這話,“哦”了一聲,便低下頭去吃著素菜。
過了一會兒,他又抬起頭來,鼻子不停的嗡動,還咽了咽口水。大概是羊肉越煮越香,香味飄了過來,他便忍不住了。
“師傅,我現在靜下心來了。”六如可憐巴巴的說道,眼睛卻是瞟向了那鍋羊肉。
“你心都沒亂過,怎么能說靜得下來?”李知一笑著看著自己的小徒弟。
“那師傅,要怎樣才能亂。”
李知一還想說話,瘸子李義山便率先說道:“喝酒。你師傅啊,不是不準你吃肉,這光吃肉,不喝酒,便是暴殄天物。”
說著,手一揮,便把六如和他的素材一同給吸了過來。
“來,喝一口酒。”
六如看了自己這位師叔一眼,只能喝了一口,頓時臉漲得通紅,不停的拍著胸脯咳嗽。
李義山可不管他這些,便立馬夾了一塊肉涮了一下,隨后急忙塞到了六如的口中。
“是不是很香。”
六如點了點頭,李知一正要說話,便又聽到李義山接著說道:“有過苦澀,香味才顯得香。”
說完之后,便在六如的碗里夾滿了肉。
甚至,他還挑釁的看了一眼李知一一眼。
“我說的是不是也有禪意?”
沒過多久,六如滿臉通紅的趴在了桌子上睡著了。
李知一脫下了僧袍,為他蓋上,隨后看了一眼李義山這才說道:“對一個小孩子,你都用這種手段。”
李義山笑了笑,齜起了牙,夾了一塊肉丟到了李知一的碗里。
“吃肉喝酒問題不大,可若他看到自己的師傅滿手的鮮血,那怎么辦?”
李知一聽到這話,閉口不言。
“那幾個小家伙打擂臺鬧得沸沸揚揚,結果我們幾個老家伙也不能幸免,
無妄之災吶!”
“世間熙攘,往來皆為利。”李知一說了一句。
陳桂之笑了笑,喝了一口酒,打了一個酒嗝,接著說道:“其實我們是不想爭什么,就算把武評宗師榜讓給他們也沒事。”
“但,他們的目的是這片土地。”
李義山聽到這話,往地上啐了一口說道:“沒錯,這群兔崽子,覬覦我人族土地多久了,老子在有生之年,見一個殺一個!”
“這感情好,這樣才不會辱沒了我們鐵劍山的夷鼎!”陳桂之立馬大喝,兩人又碰了一下杯子。
李知一聽到這話,沒有應和,反而是閉上了眼。
“怎么,葷和尚,我說的不對嗎?”李義山喝了一口酒,帶著三分醉意問道。
李知一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說道:“佛家所言,眾生平等;你道家所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其實本意都一樣,說的都是蕓蕓眾生都有生存的權利。唯一的區別,便是一個說的比較溫和,一個比較現實一些而已。說起來,不管是蜀山還是鐵劍山,都是道的分支,佛道意本同。”
李義山聽到這話,敏銳的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酒意也醒了幾分。
“和尚,你倒是說清楚。這些妖族,殺我人族,屠我百姓,你這話什么意思。”
李義山的語氣加重了幾分,看著自己這位幾十年的好友。
“萬物都有其生存的法則,眾生皆是平等。”
李義山一拍桌子。
“別扯那些,你直接說這妖族該不該殺!”
“生死有因果,殺戮無法完全的解決問題。”
“遠古時期,人族被奴役,是用掌中長劍才打下了這天下,難道錯了?”
“所以,妖族是因,他們被封印是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那任由他們胡來,因果能了結嗎?”
李義山和李知一一問一答,語氣也越來越重,頗有劍拔弩張的意味。
“可一味的殺戮,根本解決不了!”
“放你娘的狗屁,全殺了,那不就行了!”
李知一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多年好友,最終雙手合十,輕聲打了一個佛偈。
“阿彌陀佛!”
“老子就問你,有三個妖族挑釁我們,約戰在天亮,你去不去!你殺不殺!”
李知一搖了搖頭。
“我只渡,不殺。”
李義山看了他一眼,重重的把酒壺放下,冷哼了一聲,喝著悶酒。
天亮了,六如睡得正香,李義山和陳桂之滿身的酒氣。
此時大雪紛飛,風一吹,卷起了滿地鵝毛。
“走吧,我們兄弟兩去看看那妖族宗師!”
陳桂之看了一眼正閉著眼打坐的李知一,李義山冷哼了一聲,將一張銀票放在了桌子上,隨后一瘸一拐的朝著門口走去。
放眼過去,皚皚白雪。
不知道待會會不會變成一片猩紅。
李義山走到了門口,轉過頭看了一眼有些猶豫的陳桂之。
“道不同,不相為謀!”
說完之后,他便走出了門。
陳桂之一聲長嘆,也不管李知一,急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