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解凍,幾條魚兒跳出了湖面,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隨后落入了湖里。
圣皇看著湖面,背對著自己的小舅子。
“其實人生海海,你又何必…”晉王的話說了一半,突然覺得不太合適,便換了一個說法。
“坐擁天下,你也不必如此。若是其它人當了天下,臣子大抵都是要上書君王切勿沉迷女色,可你倒好,這么多年了,從安世襄到郭敬暉,誰沒勸過你新立以為皇后,母儀天下。”
晉王說著低下了頭,這些話他知道自己不該說,更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說。
可他最近總是擔心,自己的好友兇多吉少,他不愿自己的姐夫再出什么事兒。
他說這話的時候,低下了頭,不敢看向圣皇的背影。
圣皇聽到這話,肩頭聳動了一下,嚇得晉王心里一個激靈。
可圣皇卻沒有發怒,站在湖面沉默不語。
良久之后,才長嘆一聲道:“對了,當年我們攻打袞州的時候,你可還記得?”
圣皇的聲音突然平靜了下來,還帶著一絲溫暖。
晉王點了點頭,這事兒他自然記得。
當年五路諸侯同時攻向了袞州,因為只要拿下袞州并且守住,就相當于有了充足的糧倉,有了真正能夠堅守的后方。當時五路諸侯協商的時候,還是他去的。最后的結果,便是誰先把大旗插在袞州的城門之上,誰得袞州。其余四路諸侯,不得乘人之危,不得爭奪。
畢竟,當時他們最大的敵人是姬氏王朝,對面姬氏王朝,他們這五路諸侯就是大一點兒的爬蟲而已。
“當初,徐寧卿浴血奮戰,斬殺了姬氏王朝的守城修士,隨后組織鐵血十八騎一直猛攻,連攻了三天三夜。最終,我們先于袞州的東城門入城,占據了袞州。”
“當時我還記得,姐夫你攻打的是南城門,比起東城門大破,也不過晚了半刻鐘而已。”
圣皇點了點頭,轉過身來,看到湖邊有石階,便坐了下來;晉王嘆了一口氣,也坐在了圣皇的背后。
“當時所有的袞州的兵力,應該說是姬氏王朝的大多數兵力,都調往了東城門。自從那一戰之后,姬氏王朝便沒了多大的反抗之力。”
晉王“嗯”了一聲,可以這么說,袞州之戰還有不費一兵一卒招安四大家族是軒轅氏取得天下的轉折點。
“你還記得,這袞州之戰,什么最出名?”圣皇淡淡的問道。
“王妃擂鼓,白衣染血。”
“對啊,徐大嫂為了振奮士兵,身著白衣,獨上高臺擂鼓。鼓聲不斷,三日攻勢如同潮水,這才攻下了當時最為富裕的大州,成就了一段佳話。”
提到這些,晉王還是會熱血澎湃,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鼓聲三日不停,徐大嫂虎口震裂,口吐鮮血。等到東城門破了的時候,白衣之上如同畫了一朵紅牡丹。”
晉王沒有答話,靜靜的聽著。
當年的事兒,他都參與了,雖然不是最前線,可好幾次也是從生死關頭撿了一條命回來。
“可世人只知道‘王妃擂鼓,白衣染血’,又有幾人知道,朕的皇后救死扶傷,朕的皇后代夫出戰,破城而入!”
聽到這話,晉王頓時一愣,嘴唇微微抖動,說不出一句話來。
打仗的時候,姐夫對于家人的保護是出了名的好,他怎么都沒聽說過自己的姐姐還有這等能耐。
“當初,雖然大部分的兵力去往了東城門。可當時的姬氏王朝,對于我們十八路諸侯來說,就是一頭巨獸。要不是他們妄想集齊九龍符,侍劍閣和各大宗門也不會各自支持一方勢力,滅了他姬氏。”
圣皇的語氣,比湖水還有平淡。
當年的金戈鐵馬,如今淡淡說來。無論當時多么的驚天動地,今日只不過是投入池子里的一顆小石頭,能些微的泛出一點漣漪而已。
“當時你姐姐懂一些醫術,便一直救助傷兵,隨后在攻城的時候,我被流矢射中,射箭之人是一名宗師,箭上還有毒,我被緊急救下,大軍也正準備撤退。”
“但就在這時候,你姐姐來了。她說士兵士氣不可此時斷了,便穿上了我的甲胄,重新提劍上馬,帶領士兵猛攻。最終,這我攻了三天的沒下的南城門,在你姐姐的帶領下攻打了下來。可接受士兵歡呼的是你姐姐,因為城破的那一刻,她讓我換上了甲胄。”
圣皇坐著,說出了這連晉王都不知道的往事。
“憑什么啊?世人只知道他的‘王妃擂鼓’,卻不知道朕的皇后‘提劍破城’,朕的皇后比他的王妃差哪兒了?”
聽到自己的姐夫說出這話,晉王懂了。
“我這一生,龍袍可以換,龍椅可以換,可你姐姐,誰都換不了。”
晉王知道,在這件事兒上沒有了勸的必要,他不知道姐姐遇到軒轅楚天是不幸還是幸運,雖然任何女人都希望有一個男人能夠為了自己孤獨終老。
可任何一個愛那個男人的女人,都會希望她離開之后,能有人照顧那個男人。
這便是愛,很復雜,捉摸不透且讓人費解。
世界上最為矛盾的事兒,便是愛。
“對了,荀法還有楚士廉這二人如何?”
圣皇突然轉移了話題。
“大才,特別是楚士廉,雖然年歲不大,可卻有經 天緯地之才,只是他是楚家的人,他爺爺他們被你囚禁在了長安城外。”晉王老老實實的說道。
“嗯,準備讓這兩人輔佐仁德。”這立褚立皇之事,就這么簡簡單單的從圣皇嘴里說了出來。
“這…”晉王聽到了自己姐夫的退意,有些驚訝。
“怎么,他們兩不配嗎?”圣皇反問道。
晉王點了點頭,越發的擔憂自己這位姐夫了。
“可姐夫你正值壯年,還不用考慮這些啊!”
圣皇站了起來,臉上浮現了一絲苦笑。
“我累了,很累。一些事兒先和你說一下,以后才不會亂,我怕自己忘了,你幫我記著。”
晉王點了點頭,便立馬下跪。
“仁德為皇,楚士廉和荀法為翰林院大學士,輔佐他。”圣皇扶起了自己的小舅子。
“我就這么一說,這不是圣旨,不用下跪。”
圣皇說完之后,便朝著皇宮內走去。
“對了,徐長安的傷勢只有九龍符可以救,用朝廷的名義,你寫幾封書信,請各大門派幫一下吧!”
“是,陛下!”
圣皇聽到這話,揮了揮手,看向了矗立在長安的九重高塔。
“其實,這些事兒你完全可以等到十幾年之后,找各大門派幫忙,你也可以去做主,不用和我說這么多的。你說這些,我老是覺得是在交待后世。”
晉王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其實他挺害怕的,因為九龍符不僅成了可以救姐姐唯一的東西,也是唯一能救徐長安的東西。
他怕姐夫和徐寧卿鬧翻,他更怕姐夫如同現在這樣,退讓且頹廢。
他不知道,若是徐長安好了之后,姐夫能不能頂得住。
他擔心,姐夫會一蹶不振。
那么多年的追求,最終卻不得不讓路。
“春天快來了,你看墻角的小草都冒出頭了。”圣皇指著他院子的墻角突然說道。
“當年你姐姐也是喜歡春天,一到春天,就想著給我做新衣服,出去踏春,結識英才。”
圣皇仿佛一個老頭一般。
晉王實在忍不住了,大聲的吼道:“你還有很多事兒沒做,我不會幫你,你自己來!”
圣皇停住了腳步,帶著央求的語氣說道:“我怕忘記,我老了。”
“人有生老三千疾。”
說完之后,圣皇便走了。
晉王嘆了一口氣,接上了后半句。
“唯有相思不可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