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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縱死猶聞傲骨香(二)

熊貓書庫    一劍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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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死猶聞傲骨香(二)

  獨柳樹。

  這是一個特別寫實的地名,很早的時候,這個地方只有一株柳樹,所以叫獨柳樹。后來戰亂爆發,這地方也極少有人來,不知道是人為還是自然原因,這地方長了一簇的柳樹,形成了一個柳樹林。再往后,便是圣朝建立。圣皇入主皇宮,看向了這個地方,想到了這里無數“叛逆”死在了姬家的屠刀之下,那些所謂的“叛逆”都是和自己一起推翻姬家政權英勇的兄弟姐妹。所以,圣皇便改了地名,叫英魂冢。

  可除了東西市集之外,長安確實還需要一個刑場。能夠讓百官在皇宮里看得到的,能起到震懾作用的刑場。

  最終,圣皇砍了這一片柳樹林,只在英魂冢邊緣的地方留下了一株較大的柳樹。于是,說舊不舊,說新也不新的刑場獨柳樹再現世間。

  從皇城看過來,視野開闊,若是遇上比較典型的罪犯,圣皇還會組織一些官員在城墻之上,好好的看看作亂犯上,貪贓枉法的下場。

  但凡能夠被圣皇“請”到城墻上的官員,無一不是某一方面有問題的。

  圣皇把他們請了過來,也是為了震懾他們,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今日,被請來的卻是閑賦多年的樊於期老將軍,圣皇的準親家。

  圣皇一言不發的站在了城頭,而樊於期則是站在了他的右后方。

  “樊兄啊,我們兩馬上就是親家了,站那么后做什么?”圣皇臉上浮現一絲笑容,可怎么看,都覺得虛假。

  樊於期低下了頭,立馬跪拜在圣皇腳邊,一如當年為了祈求圣皇給他一條活路的時候。

  他聲音有些嘶啞,奇怪的是,在這自己女兒出嫁大喜的日子,居然穿著一件白衣。

  樊於期把頭深深的埋了下去,恭敬中帶著一絲顫抖說道:“草民怎敢和天子并肩而立?”

  只不過,他怎么裝那咬得有些重的“草民”二字還是逃不出圣皇的耳朵。

  圣皇背對著他,微微的笑了笑,看向了獨柳樹。

  薛正武押著柴薪桐走到了那棵大柳樹下。不,準確的說,應該更向是護送。

  柳樹下正好是個四四方方的刑場,而監斬官的位置則恰好被柳樹投下的陰影遮擋住。

  薛正武看了一眼和自己兒子年歲差不多大的柴薪桐,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拱手說道:“柴小先生,君有命,不得不從,得罪了。”

  大概是因為喝了點酒,所以柴薪桐面頰微紅。他搖了搖頭道:“君有令,不得不從,何來得罪之說?”

  薛正武看看艷陽,看看沙漏,把柴薪桐留在了刑場中央。

  “距離午時還差一刻,劊子手可準備好了?”

  那副官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柴薪桐,畢竟這個犯人身上可是什么刑具都沒有,更何況,聽說這個人武考中還打敗了姜家的姜敬言。要知道,姜敬言身后的姜家,遠古時代,可是出過圣人!

  “發什么愣!問你話!”薛正武冷哼一聲,這副官這才回過神來,恭敬的說道:“回大人的話,這劊子手早就找好了,他正在柳樹后磨刀呢,差不多應該好了。”

  薛正武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便靜靜的等著時辰的到來。

  不一會兒,一個虬髯大漢單手捧著刀走上了刑場,他穿著紅色的褂子,一走動,胸前的胸毛和贅肉便上下晃動。

  他看了相對于他來說比較瘦弱的柴薪桐,沒有言語,站在了柴薪桐的身后。

  而周圍,也圍起了一些人。

  不過他們都是一些普通的百姓,不明就里,紛紛對著柴薪桐指指點點,討論這個看起來面善的年輕人為什么會上了刑場。

  有前些日子看過告示的人也會和他們說明原因。

  “欺君之罪?”

  “不可能啊,這孩子看著就實誠。”

  “沒聽過一句話么?人不可貌相。”

  周圍傳來了輕微的騷動,而在人群之外的徐長安從草垛里摸出了一張弓和幾支箭,草帽壓得很低,站在了樹樁前,旁邊還拴著一匹駿馬。

  “樊兄,你要不起來看看,看看這個當初大有可為的好少年,也不枉費你為他穿的這一身素縞。”

  樊於期咬咬牙,眼睛有些通紅,站了起來。

  他的白發有些凌亂,迷住了眼睛,這個老人一步一步顫巍巍的走向了城墻的邊上,看著下方。

  太陽逃出了烏云的牢籠,照在了柴薪桐的臉上,有些燙,還有些刺眼。

  “午時已到!斬首!”

  看到薛正武丟出了令牌,城頭之上的樊於期松了一口氣。

  柴薪桐閉上了眼睛,可那血濺三尺的場景卻沒有出現。

  柴薪桐緩緩睜開了眼,迷茫的看了一眼薛正武和身后的劊子手。

  劊子手看看薛正武,便皺起了眉。

  劊子手,是個不吉利的行業,不僅需要力氣大,身體壯碩,還需要有勇氣。

  一般來說,劊子手也是最孤獨的職業,他們皆是鰥寡孤獨之輩,身邊沒一個親人,若是兒孫滿堂,家有嬌妻,誰又愿意來干這行當呢?

  他并不畏懼薛正武,更不在乎什么官威。

  “大人,你不讓他下跪,俺咱斬?”說著,便要作勢把那柄染盡頭顱血的大刀一丟。

  薛正武看向柴薪桐,柴薪桐微微搖了搖頭。

  “跪者,皆因是犯了錯。我柴某人,只跪父母君王,授業恩師。其余誰能讓我跪?我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坦坦蕩蕩。只是此番受人陷害,落魄至此。結果如此我柴某人也認了。只是我柴薪桐,自認無錯,為何要跪!”

  柴薪桐說著,看向了皇城之上那道金色和白色的身影。

  薛正武也看了那里一眼,見并沒有什么指示,他有些緊張的心也松了下來,他真怕剛才一個帶著關爺面具,提著刀騎著馬的好漢沖了出來。

  他嘆了一口氣,厲聲朝著副官道:“在午時三刻之前,給我墊一個高臺出來!讓劊子手站上去斬!”

  城墻之上,圣皇看著這一幕,眼神一凝,隨即微微一笑。

  “好一個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本皇有心想護一護你,可奈何本皇也沒證據啊!”

  隨即眼睛瞇了起來,拍了樊於期的肩頭一下。

  “樊兄,你說這柴薪桐是不是有點傻,用這么笨的方法來行刺本皇。”

  樊於期身子一抖,只能說道:“也許他對圣皇恨之入骨呢?”

  圣皇搖了搖頭,哈哈大笑道:“他為什么恨本皇,難道本皇也拿了他的兵權不成?”

  此言一出,樊於期渾身顫抖,額頭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話音剛落,一道身形落在了城墻之上。

  雖然長安禁飛,可實力達到一定的地步時,規則也會隨著改變。

  小夫子挎著戒尺,瞥了一眼樊於期,隨后看著圣皇。

  “我想請你喝喝茶!”

  圣皇看了一眼獨柳樹的方向,不少士兵正在用木塊搭建高臺,而那穿著囚衣的小先生則安然的站在原地。

  圣皇搖了搖頭道:“我一直以為你會和我有默契的,沒想到,最后時刻,你還是來了。”

  小夫子盯著圣皇,沒有說話。

  圣皇笑了,大袖一揮吩咐道:“董將軍,照顧好樊老!”

說罷,便化作一道長虹,朝著乾龍殿而去。小夫子瞥  了樊於期一眼,樊於期如墜冰窖,也化作一道長虹,隨之不見。

  乾龍殿中,圣皇看著小夫子。

  “看來你已經安排好了人,準備去救柴薪桐了。”

  小夫子搖了搖頭。

  “不然我想象不出你這么做的理由,柴薪桐死了,幕后的人肯定會忍不住跳出來,到時候他一個欺君之罪本皇隨隨便便就能想個法子幫他平反,甚至還可以封他為一個義士。你夫子廟聲勢大漲,我也拔出了一個毒瘤,咱們雙贏的局面,為何不要?”

  小夫子淡淡說道:“我夫子廟堂堂正正,不需要用這種方式,我夫子廟只是想給天下讀書人一片朗朗乾坤,并不需要用這些手段。”

  圣皇看了他一眼,嘲諷道:“所以派人劫法場?”

  小夫子再度搖了搖頭。

  圣皇愣在原地,他知道小夫子不會撒謊,他說沒有安排,那便不會安排。

  他閉上了眼睛,在腦海中從前往后把這事捋一遍。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只能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原來是徐家的小子!”

  “可你覺得憑徐長安,就能弄清楚這件事么?他抬著一張嘴,四處游說,沒有證據沒用的。即便他們走出了獨柳樹,他和徐長安也走不出長安城,到時候我看你夫子廟如何和我交待!”圣皇大袖一揮,語氣極重。

  小夫子微微一笑道:“你又錯了,第一,我夫子廟不用向任何人交待;第二,這是柴薪桐和徐長安的選擇,我覺得徐長安說得對,不管情況再怎么壞,都要試一試,或許就有轉機呢?”

  后半句圣皇自動的忽略了,他盯著小夫子,突然冷聲問道:“他要回來了?”

  小夫子點了點頭。

  午時三刻,薛正武深吸了一口氣,他的心怦怦直跳,他不知道待會該怎么辦,是該下令直接射殺呢?還是想盡辦法放他們一條生路。

  這三刻鐘,是他這一輩子最難熬的三刻。

  他咬咬嘴唇,要他下令殺自己兒子,他做不到。

  可食君之祿,且柴薪桐一案人證物證俱在,身為刑部尚書,他沒有一點兒說服自己放過他們一馬的理由。

  他只能看一眼那站在高臺上的劊子手,然后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丟出了令牌。

  “斬!”

  “叮當”一聲,大刀落地。

  那些準備好白饅頭準備蘸血治療哮喘的愚昧百姓們也被這變故驚了一下,他們自然知道將要發生什么事,紛紛四散而逃。

  一匹馬踱著步子走了過來,馬背上的人穿著粗布衣服,扛著火紅色的大劍看向了睜開眼的柴薪桐。

  馬蹄聲噠噠,柴薪桐看著徐長安,眼中有一抹欣喜,隨即又嘆了一口氣。

  “你還是來了!”

  徐長安笑了,點了點頭:“對,我來了。”

  薛正武歪著頭看著一下,沒有發現帶著關爺面具的刀客,松了一口氣,面色復雜的看向了徐長安。

  與此同時,永寧坊一片熱鬧。

  百姓們夾道歡迎,路邊立著穿著盔甲,舉著長戈的士兵,女孩子們都羨慕看著車轅之上的大轎,她們都知道,里面坐著一個女孩,一個即將要嫁給大皇子的女孩。

  大皇子騎著駿馬,一身紅衣也掩蓋不了他的威武和俊朗。

  他偶爾轉過頭對百姓們點頭示意,卻小心翼翼的掃視著兩旁。

  “喵嗚”

  一聲貓叫傳來,整條街道突然寂靜無聲,人們都驚訝的看著這一幕。

  只見前方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只白色的小貓,所有的馬匹渾身顫抖的跪在了地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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