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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多的是講不通的道理(二)

熊貓書庫    一劍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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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的是講不通的道理(二)

徐長安聽到這話,愣在了原地,同時也有些驚疑不定  能夠在南鳳城說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人,徐長安怎么都不相信會是那個能不聲不響在長安城內坑殺數千難民韓家的走狗。

  雖說字如其人,自古有能者,以字觀人;更有不凡者,以字來斷吉兇,曉過去,明未來。

  可字乃人之所造,以其所造而觀其自身,倒不如直接觀察此人。

  眼前的沈奉遠給了徐長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不似小夫子那般,看似如沐春風,可當你在他身旁的時候,卻會有一種“一覽眾山小”的豪氣;也不如姜明一般,剛開始覺得此人飛揚跋扈,鋒芒畢露;可以談吐便知道這人外如利劍,內如磐石。

  沈奉遠的裝束并沒有多奢華,錦衣,修須,雖顯老邁,腰板卻挺直。

  頭上戴著巾幘,穿的是錦袍,一根腰帶勒得有些緊,顯得竟有幾分年輕人的風采,腳上穿的是一雙革履絲鞋,這些服飾并無不妥,也剛好符合他的身份。

  行為儒雅,開口引文,怎么都覺得這是一個儒生,讀書人的樣子,可徐長安總感覺哪里怪怪的。

  他所見到的,深層次接觸過的讀書人有兩位。

  一位便是北蠻的好友柴新桐,他對服飾沒有那么多要求,經常一把折扇,袒胸露腹便大步出門,所行見人,不刻意,不做作。若是遇販夫走卒,他能挽起袖子,和那些人談論哪座樓的姑娘皮膚白,身材好;若遇高雅文士,也能折扇一搖,風度自來,開口成章;而長安的小夫子雖然和柴新桐有所不同,可他也未曾刻意的標榜過自己儒士的身份,他經常穿著一件青衫,雖稍有嚴肅,可無賴時也有無賴的模樣,若是丟到人群之中,別人肯定看不出來他是那種蹦下,能讓圣皇睡不安穩的人物。

  總之,他遇到的兩位在他看來真正的讀書人,他都覺得有一個共同點:不刻意。

  天地清風,任爾自來;若有雷雨,也胸中無礙,坦蕩前行。

  他們如同本就應該是那樣的人,餓了吃,撐了拉,看似平平無奇;可若遇到事情,總能展示不凡氣度。徐長安想了想,大概這便是時叔經常教他的“腹有詩書氣自華”吧。

  眼前的這位沈太守,衣著謹慎而符合規矩。

  足履和巾幘也顯得很是干凈,也許是他見過一些放浪形骸的儒士,突然間對這種遵規守禮的儒生反而有些陌生。

  他慢慢的靜下來,思考了下,還是不能相信這位沈太守。

  在家里穿著錦衣,體體面面很是正常,可巾幘這個東西,就和天子的冕一般,沒祭祀天地先祖,沒出征遠行的大事,一般不會用上。

  徐長安小心的回問道:“太守所言王土,是誰的王土;所言王臣,誰姓的王臣?”

  徐長安此言一出,沈奉遠已經能夠確定徐長安是圣朝來的探子了,而且一來就打探郭安林的下落,那身份更加能確定無疑了。

  沈奉遠撫了撫胡須笑道:“當然是…”他頓了頓,走到了徐長安的身側,小聲的說道:“軒轅了。”

  徐長安眼睛猛地一縮,既然太守都示好了,那不管真假,自己總得試上一試。雖然不知道這府里有沒有高手,可一般情況下,只要是小宗師之下,徐長安都能來去自如。

  沈奉遠注意到了徐長安眸子的細小變化,微微一笑說道:“少俠稍等。”他朝雙頰通紅,不時偷瞄徐長安的女兒使了一個眼神,沈瓊立馬會意,遣退了左右。

  沈奉遠走到了床邊,朝著床下摸索了下,靠床內側的墻壁里傳來了轟隆的聲音,聲音并不大,徐長安知道,這是他們暗室的門開了。

  聲音傳來,徐長安緊緊的盯著墻壁,卻沒有絲毫的變化。

  沈奉遠笑了笑,朝著自己的女兒說道:“瓊兒,你和這位少俠幫忙把床移開一下。”沈瓊聽到吩咐,低著頭偷眼瞧了徐長安一眼,徐長安卻沒有過多在意,和沈瓊兩人移開了床。

  移開之后,徐長安原本會以為有個暗口之類的東西,結果有些讓他愕然。

  沈瓊微微一笑,隨后在屋子角落里拿出了一根撬桿,滿臉通紅的遞給了徐長安。

  沈奉遠微微笑道:“少俠,有勞了。”

  在沈瓊的指導下,徐長安撬起了一塊青石磚,這時候才有一個只容得下一人大小的洞口。

  “這暗門設在了小女的閨房,在這南鳳,我沈家如履薄冰,不得不小心一點。”

  沈奉遠解釋道,隨即率先走了下去。徐長安怎么都沒想到這是沈瓊的閨房,那自己豈不是躺在了她的床上,同時他還想起來之前自己差點…徐長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瓊,只見后者頭緊緊的埋著,耳朵根通紅。

  徐長安站在了洞口,沈瓊低不可聞的聲音傳來。

  “公子,快下吧。”

  徐長安聞言,也沒回話,同樣低著頭往下走,沈瓊則殿后。

  暗室的打造并不似想象之中一般,這個通道略窄,從上往下是用云梯連接,云梯不停的晃蕩,徐長安頂上傳來了陣陣女兒香。

  兩人不停的往下,徐長安有些心猿意馬。

  不過很快就被下面的聲音喊了回來。

  “少俠,當心啊!”

  徐長安這才低頭往下看,這才驚覺已經到了底。

  徐長安往下看去,只見下方有一間暗室,四面用磚砌了起來。

  陣陣泥土氣息不停的鉆向了鼻腔里,就像春雨過后被淋濕的泥土一般。

  整個暗室點著油燈,徐長安把目光盯向了黑漆漆的洞口,如同巨獸張大的嘴,不知道通往何方,不時的,還有陣陣微風,從那個洞口傳了過來。

  沈奉遠看了一眼徐長安,解釋道:“這越州四城,全都被韓家把持,我們不得不小心一些。”說著往里帶路。

  走了約莫半刻鐘左右,通過潮濕且略微帶著新土腥濕味的通道,徐長安終于見到了另外的密室。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在密室中桌子旁放著的一柄火紅色長劍,徐長安一見,眼神微動,看向了沈奉遠。

  沈奉遠撫了撫胡須,微微一笑道:“此乃少俠佩劍,在此先物歸原主。”徐長安走到了桌邊,拿起了焚,這才注意到,這是一張供桌,桌子上放著幾個靈牌,上方則掛著一幅畫像。

  畫像中的人穿著官服,看官服上面補子(官服紋飾稱之為補子),一只白鶴栩栩如生,于松樹底下,欲展翅高飛。

  徐長安雖然不知道這補子具體的等級,可文官飛禽,武官走獸。且白鶴向來在飛禽中地位不低,想來這位圖畫上的人也不見到。

  沈奉遠看到了這幅圖,從桌子底下拿了三柱香,沈瓊和自己的父親一起鄭重的拜了兩拜,隨后插上了香爐。

  徐長安這才看向了靈位上的字,上書“先父沈江誠之靈位”幾個字。

  看著徐長安疑惑的眼神,沈奉遠指著那畫像上的官服,這才說道:“少俠你看這官服有什么不同?”

  徐長安搖了搖頭,雖然他身為世子,可沒上過朝,更沒見過穿著官服的官員。

  “這是前朝的官服!”沈奉遠眼中出現了一絲詫異,盯著徐長安看了看,對徐長安身份的檔次往下降了幾級,同時態度也稍微變了變。

  前朝官服和本朝官服差異頗大,若是達官貴人手下的探子,必然分得清楚。可看徐長安的樣子,分明看不出來,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先父沈江城前朝翰林院學士,還是前朝太子之師,雖為前朝之人,可圣朝開化,并不因為先祖而遷怒于我們后人,反而禮遇有加,本人才疏學淺,也是靠著先祖薄名方能得到此位置。”

  徐長安有些驚訝,不過反應極快,立馬回道:“那沈學士必定是大德之人。”

  沈奉遠傲然道:“當然,圣皇大軍兵臨前朝都城洛都之時,當時的圣皇曾揚言要屠城十日,先父一人出城,不知道和圣皇說了什么,最終先父買通守城官,開城納降,圣皇也遵守諾言,可圣皇要求先父寫長論詆毀前朝之時,先父不從,最終抱著前朝八歲的太子于當日的居然殿內。”

  “隨后,當年的兵馬元帥徐大將軍和夫子廟為先父所感動,便力保我沈家之人,還著書立傳,為先父傳頌。”

  “在下這個太守也是夫子廟力保。”

  沈奉遠繼續看著徐長安,想看出他臉上的表情,可惜的是,他看不到徐長安臉上任何的變化。

  徐長安聽到“徐大將軍”和“夫子廟”時,心里一顫,可卻極好的掩飾住了。

  “想不到是忠義之后。”徐長安淡淡的回道。

  兩番試探都看不出徐長安的身份,這沈奉遠便也不藏著掖著,直接說道:“我那郭兄弟也是忠義之士,可惜的是,我一兒一女尚未有著落,不能隨郭兄弟做那轟轟烈烈之事,不知道少俠和郭兄弟領的是誰的令?這越州之地,民不聊生,這毒瘤早該拔除了。”

  徐長安想了想,他其實也不知道領的是誰的命令,此番前來,是受陳平所托,要說領的是誰的命令,這西路軍的元帥乃圣皇親自封的,如果他直接說是圣皇的令,恐怕這位太守大人也不信。

  “領誰的令不重要,重要的是都是為了義士,為了百姓。”徐長安淡淡的回道,還打了一個太極。

  沈奉遠看著徐長安突然笑道:“少俠說的不錯,不知道少俠怎么稱呼,需要老朽幫什么忙,做些什么事?老朽以先父英名起誓,必竭盡全力,不負先父英名!”

  徐長安有些意外,人年紀越大,越愛惜名聲,他對著沈奉遠信任了幾分。

  “在下此番前來,不為別的,只為郭先生能魂歸故里!”

  “郭先生冒死傳遞消息,在下不忍看到義士身死之后不能安息,故此前來!”

  聽聞此言,沈瓊和沈奉遠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

  “我那兄弟做這事的時候,也未曾和我說過。說起他來,當真可憐,他被當今真正的主事人柳承郎不停折磨,可他始終不愿意說出背后之人還有這南鳳潛伏的其它義士,最終被那惡人剝了皮,尸體和皮分開,皆被釘在了這南鳳牢獄的大門之上。”

  沈奉遠邊說著,淚水大滴大滴的往下落,雙目通紅,身子微微顫抖,鼻子也不斷的抽泣,衣服情真意切的模樣。

  徐長安聞言,眼中也露出絲絲殺氣。

  南鳳,議事廳。

  柳承郎坐在輪椅之上,手里拿著一卷書。而陸江橋則是自己沏了一杯茶,悠閑的喝著。

  柳承郎把書放在了腿上,微微嘆了一口氣。

  陸江橋瞇起了雙眼說道:“你別著急,魚兒咬了餌,肯定能釣起來。”

  這時候,王匯海從外面走了進來,柳承郎立馬問道:“沈奉遠那邊怎么說?”

  王匯海答道:“對方還有些不相信沈奉遠,不過對方來意只是要那郭安林的尸首,并沒有說出奉誰的命令。”

  柳承郎嘆了一口氣,不管是做什么,他總覺得有眼睛在盯著自己,除了王匯海身后的力量似乎還有一股勢力在暗中,他一直想挖出來,不然坐立不安。

  “那告訴他郭安林尸首所在了么?”柳承郎淡淡的問道。

  “說了。”

  柳承郎聽到之后揮了揮手,便示意王匯海離開。

  王匯海頓了頓,突然說道:“那便傳來消息,來者用的是一柄火紅色的長劍。”

  柳承郎看了一眼王匯海。

  “不會是他,他乃西路軍元帥,行事不會如此孟浪,你只要好好聽我的話,終有一天必然會把他踩在腳下。”

  王匯海還想說什么,便被柳承郎打發走了。

  陸江橋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這才說道:“這沈奉遠不是一直自詡名門之后,寧死不從么?你是用了手段。”

  柳承郎淡淡的回應:“有人把一起東西看得比命還重要,比如仁義,忠誠等,可另外一些人,只是嘴上嚷著要仁義道德,等到到架在脖子上的時候,什么仁義道德都丟了。”

  陸江橋看了他一眼,嘆道:“畢竟真正的義士不多啊!”

  柳承郎也說道:“也不是所有老子英雄,兒子好漢的!”

  陳平收到徐長安進城消息的時候,徐長安已經在太守府躺著了。

  他急忙把這消息傳到了渭城。

  遠在渭城的時叔收到這消息時,頓時一驚。

  “胡鬧,臭小子怎么不分輕重!”

  隨即看向了待命的黑衣人,立馬命令道:“據說八先生此刻處在越州城,請他無論如何保護好少主!”

  黑衣人領命,隨即化作一道長虹去往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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