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風,當年月(中)
小夫子離開晉王府時,雨還在下。
往些日子,這晉王府和他家一般,來去自如。可今日,晉王和他一起走出了大門。
兩人認識多年,晉王肯定不會送小夫子,小夫子也不會要他送。
頂著初雪來之前的最后一場雨,晉王走向了皇城,小夫子回到了竹林中。
竹林中略微有些陰暗,可那雨打竹林、溪水滑過的聲音又無比的舒服,讓人心里輕松了些。
竹樓上傳來了打呼嚕的聲音,小夫子坐在了上二樓的木臺階上,看著從屋檐落下的雨滴,看著溪水泛出白色的小浪花飄向遠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遠方的天空,驚雷乍響。小夫子抬頭看看天,越發的陰暗。應該用不了多久,一場暴雨將會下來。
小夫子站起了身,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先生自己雖然不拘一格,可對他這個如今的二徒弟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嚴格。
小夫子也習慣了,看見先生(夫子,先生為小夫子對夫子的稱呼)要行禮,先生落座要及時斟茶,且不可蓬頭垢面,衣服臟兮兮的出來見長輩。若是早些年先生帶他去拜訪各座山里的高人時,長輩講話他需立在一旁。
以前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更像先生的書童或者是一個小雜役。
可慢慢的,當他習慣了,他才知道自己這些年所增長了什么東西。
他小心翼翼的走上了樓,夫子還在打著呼嚕。
小夫子小聲的喊了一句:“先生。”夫子沒有反應,小夫子的目光的卻看向了夫子腿上蓋著的那件白色襖子。襖子足夠大,原本應該是能將身子和腿一同蓋住,可現在卻只是蓋在了腿上。不用想,肯定是從身上滑落了下來。
小夫子搖了搖頭。
先生嘴上雖然嚴厲,自己即便拿袍子給他,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丟在一旁。可當自己走后,他卻又把襖子撿了起來。
小夫子輕輕的將襖子往上移了移,將夫子的身子也蓋住了。
小夫子搖搖頭,轉身離去;可在他轉身的一瞬間,那位睡在椅子上的老人眼睛微微的睜開了一條縫,嘴角勾出一抹笑容,隨后舒服的翻了一個身,呼嚕聲繼續傳來。
過了很久,長安的城門都關閉了,城里也逐漸的安靜了下來,竹樓里的呼嚕聲也消失了,夫子醒了。
他坐在了椅子上,那件白色的襖子不知道被他丟到了哪兒,小火爐早已熄滅,那茶水也冷了下來。
夫子仍舊喝著茶,看著面前的二徒弟。
“坐。”
聽到這個字,小夫子這才坐了下來,看著自家的先生。
“晉王那個小家伙肯定做不了主。”夫子說著,還是將變冷的茶壺給提了起來,打算給自己斟上一杯茶。小夫子見狀,急忙站了起來,夫子去擺擺手道:“沒事,待會要去睡了。”
小夫子做了下來,看著自己的先生。
“圣皇知道后,一定不會插手。”
小夫子驚奇的看著自己的先生,想問卻又問不出口。
“徐家的那位沒在,他請供奉閣和請大爺差不多,而且此番前去,必定有一番腥風血雨。單憑他一個大宗師,肯定翻不起什么浪花。那枚特殊的九龍符,在別人的手中,不如在夫子廟的手中。在別人手中,他若不突破根本沒有機會拿到,若是在夫子廟的手中。不僅有實力保得住,而且也有機會得到。”
小夫子贊同的點了點頭。
“那先生打算?”
夫子擺了擺手道:“我追相柳一族的那開天境追了好久,這才在長安城外斬了一個,如今著實有些疲乏了。”
小夫子低下了頭道:“學生知道了,先生多多休息。”
說著,他便站起身來,朝著門外走去。
夫子廟在長安城外,而那個店家也在城外。
“此時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
夫子說著,便走向了房間里,不一會兒竹樓里的呼嚕聲再度傳了出來。
小夫子搖了搖頭,心底涌起一絲暖意,這個時候去找師兄的確不太適合,自己便也睡去了。
雨稀里嘩啦的下了一夜,終于在翌日停了下來,可天空依舊陰沉。
長安城幾十里外,三里溪的上游,有一個小酒家,店家是一位美麗的婦人,她家的魚算是一絕,多少稍有錢勢的人都快把門檻踏破了。不過,最近幾個月,那些人倒是少了不少。因為店里來了一個小廝,長得精壯,滿臉胡茬的小廝。
“吃魚,吃魚。當初那個小子可以在這兒吃了不少的魚。”
齊鳳甲看著桌上的那盆香味四溢的魚,急忙拿起了筷子。可筷子卻才拿起來,便覺得身上莫名的多了一股寒意,看向了身旁的風韻猶存的店家。
“客人先請!”店家冷冷的說了一句,隨后便換了一副笑臉,看向了客人。齊鳳甲手一縮,乖巧的像只家養的大貓。
“小夫子,您先嘗嘗。”店家看向了小夫子,小夫子卻看了一眼自己這位曾經的師兄。
齊鳳甲朝他擠了擠眼睛,搖了搖頭,小夫子會意,夾起一塊魚肉放在了自己碗里。
三人吃了些魚肉,都是講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店家看著快要見底的魚肉,便站了起來,朝著門口走去。
“你們聊吧,我去再殺一條魚。”
小夫子在夫子面前一直不敢高聲言語,哪里受過這種款待,急忙搖頭。齊鳳甲再度朝他搖了搖頭,店家笑了笑,便走了出去,還帶上了門。
小夫子終于反應了過來,嘆了一口氣:“嫂子很好。”
齊鳳甲哈哈一笑,頓時說道:“廢話,也不看看我是誰,眼光能差得了么!”
隨即語氣一變,變得柔和而溫暖,齊鳳甲看了一眼門的方向。
“她知道你來肯定有事,會給足我面子。別看剛才我在她面前乖巧的似只貓一樣,不過是因為她和你也見過多次,已經算是熟悉了。若是在不認識的人面前,她可給我面子了。”
看著在為店家辯解的師兄,小夫子的臉上露出了罕見的羨慕之色。
“是關于封武山么?”齊鳳甲直入正題。
小夫子點了點頭。
“老家伙不打算去看看?”
小夫子又點了點頭。
齊鳳甲皺起了眉,小夫子的心里有些忐忑。名義上來說,齊鳳甲已經不算是夫子廟的徒弟了,可先生仍舊當他是徒弟一般使喚,而且這位“師兄”嘴上一口一個“老家伙”,可大多數事情卻都照辦了,雖然辦事的時候總是罵罵咧咧的。
“最近軒轅家的那位老哥和小哥估計隨時想著搞事情,我去一趟也好。不過,你要知道,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還有順便去看看那個小家伙。”
齊鳳甲永遠那么嘴硬,可永遠卻又是那么爽快的答應下來。
小夫子啞然失笑,隨即一愣。
“軒轅家的老哥和小哥?”
齊鳳甲齜起了牙,嘿嘿一笑道:“圣皇軒轅楚天和大皇子軒轅熾嘛!”
“我和你說啊,徐家的小家伙確實不錯,只是修為低了些。”
小夫子點了點頭。
“徐師弟的確不錯。”
齊鳳甲假裝沒有聽到這句“徐師弟”,接著說道:“人品不錯,還收了藍家的小少爺當小弟,不過修為…”
又提到了修為,小夫子終于開口辯解了。
“畢竟修煉時間才兩年,追上同輩人已經不錯了。”
齊鳳甲頓時有些不樂意,冷哼了一聲。
“老家伙有沒有打心底認同他,還不好說呢!這么快就護上了?”隨即齊鳳甲摳了摳鼻屎說道:“修為確實低,經常受欺負。這次我去,也正好伸條大腿給他抱抱!”
這位師兄就是如此,嘴上不認輸,可心里卻很柔軟。
“多謝師兄了。”
齊鳳甲冷哼一聲,仰起頭,故意不去看小夫子。
“他怎么樣?師兄怎么知道的?”
小夫子為了打破尷尬,說出了一句讓齊鳳甲更不高興的話。
“我當年闖蕩江湖的時候,別的不多,就是朋友多。去任何一個地方,都有人請我吃飯;去任何一個角落拉屎,都有人送草紙。”
小夫子低頭看著自己的師兄,不敢說話,不過他也知道師兄的真實狀況,便從懷里拿出了一張銀票,躡手躡腳的放在了桌子上。
齊鳳甲早就瞟見了,可樣子既然轉了,便要裝到底,像是沒看見一般。
小夫子縮著肩,低著頭,走了出去。
門才推開,便看到那店家拿了一個包袱,小夫子終于知道為什么師兄愿意在這個女人面前當一只乖巧的貓了。
如此女子,師兄值得,她,也值得。
小夫子走遠了,齊鳳甲看著店家手里的包袱,頓時換上了諂媚的笑容。
“這么快,就要趕我走啊?”
“我這小店留得住你么?”店家反問一句,齊鳳甲摸了摸鼻子。
齊鳳甲將桌子上的銀票拿了起來,拿給了店家。
店家卻沒有接,反而是冷笑道:“你去每一個地方都有人請你吃飯,去每一個角落拉屎都有人給你草紙!”
聽到這話,齊鳳甲臉有些通紅,還有些發燙。
長安城內就要好幾家早點攤差著銀兩呢,更別說外面了,要不是他實力強,神龍見首不見尾,只怕好些酒家要堵他還錢了。
“你自個兒拿著吧,我這小店自己能夠活下去,你先把外面的債給還了,別讓你那傻徒弟擔憂,經常寄信過來。”
齊鳳甲聽到這話,收起了銀票,拿起了那封被店家丟在桌子上的信。
齊鳳甲看著信,歪起了嘴道:“這個蘇青,噓寒問暖都是勤快,銀票也不寄點過來。他那小師叔徐長安好歹也把身上的所有錢都留給我!”
店家看著齊鳳甲,有些無語。
這一天,齊鳳甲把能劈的柴都劈了,還去長安城內弄了一些煤炭來,自個兒認認真真的打掃了一遍這個小店,到了夜晚,這才背上了那個早就準備好的包袱。
遠處,小夫子看著自己的師兄。
他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等師兄走后,他拿著一個匣子悄悄的落到了店家門口,放下匣子才想走,便聽到店家的聲音。
“小夫子不必如此,鳳甲也和我說過,夫子廟向來貧困,我這兒也過得去。若是以后有些小流氓來騷擾,小夫子如同以前一樣幫忙清理壞境就好。”
小夫子一愣,沒想到這位嫂子居然知道了。
店家微微一笑道:“他是你師兄,總和我說,他雖然去了,可他那師弟會幫忙保護我的。”
“以前,我總是裝作不搭理他,可他還是喜歡來,慢慢的,總有人莫名其妙的人趁他找上來。再后來,就沒了。我知道,這是小夫子的功勞。”
“夫子廟的貧困出了名,銀兩不需要了。”
說完之后,便關上了門。
小夫子拿起了匣子,看了一眼這小小的點,轉身走了。
夫子廟的確窮,不少地方的夫子廟自己種地,有些還開私塾來維持生計。可長安的夫子廟不窮,其它地方的夫子廟沒有晉王,可長安有。
蜀山。
趙燕婉即將走的時候,瘸子李義山找了上來。
他來只是交待一件事,贏不贏無所謂,可這九龍符倘若碰巧讓他們獲得了,直接給靈隱寺或者青蓮劍宗。
趙燕婉點了點頭,其中的利害關系她也懂,若是真的九枚九龍符其三在他們蜀山,只怕要去劍獄將那些老前輩請出來才能鎮得住。
劍獄是監獄,關了很多位圣主和很多大名鼎鼎的魔頭。可同樣的,它和青蓮劍宗的蓮池一樣,都是底蘊所在。
趙燕婉點了點頭,便帶著陣盤、夜千樹還有自己的兩位弟子走了,直奔封武山!
靈隱寺。
自從老方丈,李知一的師父坐化之后,虛云大師便成了這靈隱寺的主持。
每天晨鐘暮鼓,小和尚們吃齋念經,也會種一些菜,自己勞作。也有一些弟子下山入世,幫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受一份齋緣,日子安靜而祥和。
除了接受青蓮劍宗和蜀山偶爾的對生活上的幫扶之外,這靈隱寺的和尚便自己種菜,他們沒有供香客膜拜的外院,有的只是平靜的日子和苦修。
他們不是臥佛寺,不需要人間煙火的幫扶。
修正自己的心,方能度世間的惡。
打坐中的虛云大師睜開了雙眼,他仿若世間的智者,走出了寺門,看了一眼那師父獻祭完成的大陣,鞠躬一拜。一個人帶著開啟封武山的陣盤,走出了山門。
他一個人前往,靈隱寺無爭奪之心,此去只為勸解,只為渡化,何必再多添幾個弟子的性命。
他同時心中也懷有希望,想去看看當初的師弟,他相信,師弟一定會去的。…
臥佛寺。
他們沒能從樊城搬去長安,傅子凌太師回到長安之后便被強行致仕(退休),臥佛寺搬去長安便化作了泡影。
不過,有一群人出現了。
他們很神秘,不知道底細。可臥佛寺的幾位長老和主持都覺得他們不是魔道中人,便坦然接受了他們大量的銀兩資助,重新在樊城建造了一座更加繁華的臥佛寺。
他們沒有其它要求,只是希望這些“大師”能夠帶幾位后輩去封武山見見世面。
于是,普善和其它幾位大師便帶著一群弟子,浩浩蕩蕩的朝著封武山而去。
這群弟子中,有幾位才剃度不久的小和尚。
鐵劍山。
鐵彩怡的父親,那位大名鼎鼎的鑄劍師,鐵劍山的山主仍然不打算出來看看。
陳桂之帶著很多弟子和長老,還有陣盤前來封武山,山主全身心的投入到了那柄即將出世的神劍。
“你把所有長老都帶走吧,能取勝就取勝,別讓臥佛寺和蜀山拿到九龍符。臥佛寺不靠譜,沒落了。蜀山別讓他們承受太大的壓力。”
陳桂之一驚。
“如果魔道和兩年前趁著蜀山大會一樣,趁機偷襲怎么辦?”
陳桂之開始為宗門擔心起來。
山主微微一笑道:“亂象將出,劍冢里幾位老人靜極思動,想出來看看。”
聽到“劍冢”兩個字,陳桂之頓時放下心來,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從鐵劍山趕赴封武山。
圣山。
圣山還有底蘊,可卻沒人能夠啟用它。
一個少年睜開了眼,一雙眸子通紅,而在眼中上,有蛛網一般的紅色血絲,顯得妖異而又嗜血,身前一個小碗滴溜溜的轉。
此時,一個人來拜訪圣山。
此人,卿九等了好久!
“天淵湖,況洪淵,拜見少主!”
修改好了,抱歉。即將掀開世間的秘密,江湖和廟堂將會亂成一鍋粥!
亂世將至,班底也齊了,文臣武將,濟濟一堂。且看,群臣死社稷,天子,守國門!
透個底,世間多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