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之風,山高水長(下)
梅若蘭的眼中充滿了失望,他看著程白衣,聲若細蚊。
“你給我看的,都是假的,是么?”
她的聲音苦澀,喉嚨也有些干澀,最后她癱坐在地,面如死灰。
“這位姑娘,在下與你并不熟識,什么真的,假的,在下并不知道。在下只是明白一點,做了偽證之人,其證據便不再可信!”
“并不熟識”四個字深深的刺進了她的內心,梅若蘭這個時候才看清這個男人的嘴臉。
她想到了他做飯時候的認真,抬著碗出來時的溫柔,想到了孤男寡女同居一室,他絕不越雷池半步的君子之風。如今細細想來,所有的溫柔和風度,都藏著算計。
梅若蘭眼中無光,薛正武看到了梅若蘭的表情,便也大概猜到了。
不過,同情歸同情,對于梅若蘭的偽證之罪,還得公事公辦。特別是當著眾多的百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就算是徐長安的案子,在百姓的關注下他們也做不了太多的手腳,只能強行的拖時間。更何況這對自己做了偽證供認不諱的梅若蘭,他們更沒有理由和經歷去維護。
只是她這事兒,只要徐長安不計較,最終清白出獄,那么對于她小懲大誡即可。
梅若蘭癱坐在地上,哪里還有大家閨秀的樣子。此時的梅若蘭緊緊的咬著下嘴唇,面無血色,如同市井街道上被人打了一頓的瘋婆子。突然間,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馬身子骨有了氣力,朝著程白衣便撲了過去,如同一條瘋狗,抓扯著程白衣的衣服,程白衣舉起了手,手上閃爍著光暈。
薛正武正要阻止,他雖然沒有修為,但卻能命令除了桃酥之外的五大不良帥。
薛正武知道,程白衣動了殺心。
此時的梅若蘭撲在了他身上,他若一掌下去,即便是殺了梅若蘭,也最多被稍微懲罰一下。
并不是因為修行者的地位高,而是所有人都看到了,是梅若蘭先動的手。
薛正武正要大喝一聲阻止程白衣,聲音還未傳出去,便戛然而止。
隨后,一聲嘆息傳來,程白衣周身發出一股勁,將梅若蘭給彈了出去。
梅若蘭依舊不依不撓,從地上爬起來還要撲向程白衣。薛正武哪能容她再度犯險,急忙朝著左右使了個眼色,便有兩人將梅若蘭給架住。
程白衣冷冷的瞟向了梅若蘭,眼神猶如蛇蝎,冷漠且銳利。
“大人切記了,做過偽證之人的證詞,需要斟酌再三才能用。”
說完之后,便拂袖而去。
梅若蘭聽到這話,頓時趴在了地上,聲淚俱下。
“求大人還小侯爺一片清白。”
此言一出,眾人皆嘩然。
現在最重要的問題,不是證據的問題。
其最重要的問題,而是徐長安自己,倘若他自己都不幫自己翻案,那么他也無法完全洗清自己。
所以,薛正武故意讓羅紹華將梅若蘭送往大理寺關押。
此時的梅若蘭,渾身臟兮兮的,頭發散亂,臉上也全是灰塵,臉上還掛著淚痕。
當她被壓至牢獄的時候,往旁邊一看,頓時跪在了地上,聲音嗚咽,不停的磕頭。
徐長安也有些奇怪,雖然說他進了監獄,但左右都沒有關人,甚至對面也沒有。一是他作為小侯爺,同是在牢獄中,生活檔次肯定比別人高很多,讓犯人看到不好;其次便是怕人打擾到徐長安,而且最近多有官員來尋徐長安,若是有人住在隔壁,說話也不方便。
徐長安正在和崔巍說著話,突然間隔壁住進了人,而且還朝著他認錯。
只見那人 穿著女兒家的長裙,披頭散發,不停的在地上磕著頭。
一般來說,看到這副打扮,徐長安便想都沒想喊道:“這位大嬸,快快請起,不知你是為了何事?”
那人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磕著頭。
崔巍看到這一幕,目瞪口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若是您有任何的冤屈,在下能夠幫忙的,一定能幫。”
那人身子頓時僵住,面對陌生人能夠出言相幫的人,決計不是兇惡之徒。
她頓時趴在了地上,小聲的嗚咽著。
過了很久,她捋開了長發,露出了臉。
“你怎么會在這兒?”徐長安大驚,急忙問道。
同時,崔巍指著梅若蘭說道:“徐大哥,她和那程白衣還有程白禮是一伙的,都是陷害你的壞人。”
梅若蘭聽到這話,嘴唇嗡動,不停的顫抖,不敢抬頭去看徐長安。
徐長安看了崔巍一眼,示意他不要講話。
“對了,你怎么會被關進來的?”徐長安關切的問道,看著她的臉。自打從崔巍處知道真相后,對于梅臨開,多了佩服。對于這個女孩子,則是多了很多同情。
“我…”
她話沒有說出口,郝連英回來了,帶著滿臉的笑意,打斷了梅若蘭的話。
“恭喜小侯爺,這位姑娘啊,找到了一封他父親的手書,所以便去替你翻了案。”
崔巍聽到這話,頓時大喜,手握著監獄的欄桿,開心的問道:“你是不是在我衣服夾層里找到的,那是一塊錦帕,不剪開衣服根本發現不了。他們都以為信是紙質的。正因為如此,信才沒有被找到。”
梅若蘭點了點頭。
“那她怎么會關在此地?”徐長安臉上無悲無喜,反而是看向了郝連英。
“若是她堅持現在的遞交的證據為真,那么之前對于小侯爺的指控就是偽證,所以才被關了進來。”
徐長安沒有看向梅若蘭,直接沖著郝連英說道:“公公可否有法子,把她救出去?”
郝連英聽懂了徐長安這話,知道了他是想一心求死。
他搖了搖頭,拒絕了徐長安。
“奴家可沒那么大的本事,也不敢去抗衡夫子廟,去觸夫子的霉頭。不過,我卻是知道一個人能夠很輕易的做到此事。”
“還請公公明示。”徐長安急忙說道。
郝連英沒有說話,看了一眼徐長安,徐長安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不語。
郝連英嘆了一口氣,便要轉身離去,這時候崔巍急忙跟在了他的身后。
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崔巍,郝連英臉上露出了笑容。
“怎么?小哥還真想和灑家回浣衣局么,若是真想,那我與凈身房的主刀太監可是有一些交情的,可以讓他們刀燒得紅一些,磨得快一些。一刀下去,也不怎么疼。”
聽到這話,崔巍急忙從郝連英的身后跑到了徐長安的身后,揪著徐長安的衣角,小心翼翼的看著這位當初紅極一時的老太監。
郝連英笑了笑,便離開了。
看著徐長安聽到好消息,反而滿面愁容的樣子,崔巍有些不理解。
“徐大哥,為什么你還皺起眉頭。你可以洗清冤屈了,現在的證據,足以證明你的清白了。”他抬著頭,站在了牢獄中,不解的看著徐長安。
徐長安摸了摸崔巍的腦袋,隨后看向了跪在地上梅若蘭。
“梅姑娘,你快起來吧。”
梅若蘭低著頭,不肯起身。
“若是我真的要狡辯,我不會進來的;我承認 這案子,不是因為你,也不是對你失望。而是,因為我愛這個世間。”
聽到這話,梅若蘭和崔巍都驚奇的看著徐長安。
徐長安嘆了一口氣,做了下來,此時下午的陽光透過高高的窗子,射了進來。
“若是一個人,他身上的秘密干系重大,甚至能影響天下人的生存,但他實力又不夠,你們會怎么辦?”
兩人都聽不懂徐長安說些什么,只是呆呆的看著他。
“我認罪,是因為我身上還有其它的一些秘密,所以我才求死。讓這些秘密,讓很多事情,長埋于地下。懂了嗎?”
崔巍和梅若蘭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不懂。”
崔巍抓著腦袋,率先說道。
“那些事兒,一定會發生嗎?”
徐長安搖了搖頭。
“那些事兒,你一定阻止不了嗎?”
徐長安聽到這話,嘴唇微動,最終嘆了一口氣道:“我能阻止的概率很小,但…那一失敗,便是整個人世間的劫難。”
“你都沒試過。”崔巍此時反而像一個大人一般,在開解徐長安。
“我父親曾告訴過我一句話,目光放遠,盡皆悲觀。徐長安,你以前教了我很多道理,我今天也教你一個道理。”
崔巍看了一眼徐長安,接著說道:“人要生老病死,無法避免;漂亮的女人總會變丑,這也無法避免;房屋建好,終會荒廢。這些事兒,都是一定會發生的,但人這一世,仍然要追求這些。既然結果都已經注定,那人這一生,又是為了什么呢?”
徐長安聽到這話,頓時愣在原地。
“結果已定,但我們需要的是抗爭。我父親和我說過修行者,很多是為了長生,仙師修行的初衷,也是為了抗爭生命的流逝。”
徐長安看了一眼崔巍,眼中突然有了一抹光。
“我也不會說什么大道理,只能把我爹以前告訴我的,告訴徐大哥你。”
“男人的肩頭即便被壓彎了,脊椎骨斷了,也絕不能放棄!”
徐長安看著崔巍,蹲下來抱住了他。
隨后,徐長安站了起來,朝著崔巍深深的鞠了一躬。
“這一躬,敬你父親,崔先生。崔先生雖然早已仙逝,可他卻影響了很多人,雖然曾經是水盜,可卻救了很多人;雖然打家劫舍,但也保了一方水土。先生之風,山高水長!福澤后人!”
崔巍聽到這話,笑著哭了。
他父親的故事,如今他也才知道一點兒,可就是這一點兒,卻能夠影響到如今的徐長安,還有那程白禮。崔巍心里清楚,那兩個白衣惡人,沒有大開殺戒,全然是因為他們的心中有自己父親的影子!
門外突然傳來了掌聲,只見柴薪桐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
隨后,他也朝著徐長安鞠了一躬。
“我敬你徐長安,替的是天下人。”
柴薪桐打開了監獄門,和徐長安抱在了一起。
“行了,準備一下,因為你的事兒,現在蘇青正和圣朝開戰,前線需要你。”
“前線不是有許鎮武老將軍么?”徐長安有些疑惑。
柴薪桐看著他,嘆了一聲道:“那兒出現了九龍符,若是這次你能獲得九龍符,我與你一起扛那壓力,我同你,一起封印異族!”
柴薪桐直勾勾的盯著他,眼中全是信任。要不是信任徐長安,他也不會提前布局了。
徐長安朝著柴薪桐點了點頭,一句話傳出了大理寺,讓無數人振奮了起來。
“我要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