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問手中劍(中)
李道一說完之后,便倒頭就睡。
他又默寫了一篇兵法給褚良之后,便繼續打坐修煉,偶爾也會看著窗外枯黃的樹葉發發呆。
也不知道蜀山和長安怎么樣了?
這封武山徐長安一定是要去的,或許可以看到那襲紫衣。至于比試,他倒是沒想那么多,最多就是去看看熱鬧。
從揚城出來也有一些日子了,自那日匆匆一瞥之后,莫輕水便消失不見了,甚至連道別道沒有。徐長安低著頭,從懷中掏出了那枚玉符,仔細的看著。
最終,他嘆了一聲。
一襲紫衣,一身白裳。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他小的時候,經常一個人坐在門口。
他沒有朋友,不是因為性格的原因,而是因為時叔的管制。當孩子們吃完飯出去玩樂的時候,他總被時叔逼著背一些艱澀難懂的古文;所以,只有天黑了之后,他才能有自己活動的時間。
那時候,渭城的家門口有長著花。風一吹,陣陣花香襲來。
他最喜歡的便是紫色的風信子和白色的玫瑰。
那時候的小長安,多希望這些花能搬到自己的房間里去。他鼓起了勇氣,去和時叔討要了一個花盆。
時叔想了想,最終只給他買了一個花盆。
不是因為沒錢,而是要他做一個選擇。
時叔告訴過他,喜歡一件事,一朵花都應該一心一意。你將兩朵花都移在家里,總有一天,其中一朵花肯定會因為你對另外一朵花的用心而枯萎。與其讓她在家里枯萎,不如讓她在大自然中盛放。
那時候的徐長安不懂時叔什么意思。
時叔微微一笑,便蹲下來抱著徐長安的雙臂說道:“你要知道,銀兩可以平分,可世間很多東西不能均分的,例如愛和關心。這兩件東西,永遠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徐長安那時候懵懂的點了點頭,可是有些道理,現在才知道。
紫色的風信子和白色的玫瑰他最終都沒移栽到家里,那個花盆便一直空著,直到徐長安被迫離開渭城的時候,它還是空空如也。
他低下頭,嘆了一口氣。
說自己對兩個人的愛和喜歡是均等的,他做不到。
正如時叔所說,這世間的銀兩可以均分,物品可以均分,可這人心啊!人心里的歡喜和悲哀,是怎么都均分不了的。當你對著一方說給你們彼此的愛是均等的時候,你便是虧待了她。
徐長安收起了那枚玉符,甩了甩頭,看了一眼睡得正酣的小白,便又繼續去參悟自己身上的幾部功法了。
天空變得有些昏暗,殘留在樹上的樹葉簌簌作響,表達著著它們對樹葉最后的不舍。
李道一和小白都醒了,夜幕將至,這才是他們活動的時間,
幾人簡單的吃了點東西,李道一伸伸懶腰,小白立在他的肩頭,便要出門。
“等等!”聽到徐長安的聲音,李道一愣住了。他轉過頭看向了徐長安,只見他早已將長劍束在背上,一副也要出門的樣子。
“我跟你們去,我去看看吸血的是不是魔道弟子。”徐長安淡淡的說著,可心里卻有些緊張。畢竟當初他的血都差點被人吸了,那人還成為了圣山的少主。
聽到鮮血被吸,徐長安立馬想到了那位故人卿九。
所以,他必須得去看看。
徐長安讓褚良好生的呆在客棧里,便跟著李道一和小白走進了村子里。
初入村子,村子里很安靜,幾只貓安靜的躺在房頂上,羨慕的看著小白。因為小白可以堂而皇之的趴在人類的肩頭或者頭頂之上,這對于它們來說,這是一種莫大的榮耀。而且,小白也不用抓老鼠,每天就是吃吃睡睡,甚至還能和人類一起愉快的玩耍。
小白似乎是感受到了“同類”們的嫉恨,便從李道一的肩頭上躍到了頭頂,朝著房頂上的貓大聲的叫著。
可才叫了兩句,小白便被徐長安給扯了下來。
兩人一貓穿過安靜的村子,不知道拐了幾次彎,終于來到了一棟瓦房前。
進入房子,里面人也多的,除了幾張桌子再沒其它的家具。不過,偶爾會有婦人送一些熱水和水杯過來。
這棟宅子的主子早已去世了,所以便成了無主之物。既然是無主之物,便被村里的賭鬼給拿來利用了一下。
他們將這空房子改成了賭場,還請了幾個女人燒水。他們每晚都糾集一群人在這兒耍錢(賭錢),每晚過后,贏的人都會勻一些錢來給這些為他們端茶送水的女人。
徐長安跟著他們進了屋子,里面烏煙瘴氣的,汗味、腳臭味混雜在了一起。有幾人看到了李道一和小白進來,便朝著徐長安努嘴,向李道一詢問道:“是新朋友么?”說完之后,便上下打量了徐長安一下,見徐長安只是穿著青衫,便嘟囔道:“這不像是肥羊啊!”
李道一聽到這話,看了一眼有些迷茫的徐長安,便朝著那人說道:“滾你的蛋,什么肥羊,這是我兄弟。他不賭錢,只是擔心我來看看,待會就走。”
那人聽到這話,便對徐長安失去了興趣。他還以為這李道一又介紹了一個肥羊,讓他們弟兄幾個宰呢!
知道徐長安不是“肥羊”后,便甩了甩手,吆喝兩聲,頓時一群人將在簇擁至一張空桌子的面前。
李道一搓了搓手,朝著他一笑道:“你要不要也來兩把?玩的不大,只是隨便玩玩。”徐長安瞅了李道一一眼,李道一便識趣的離開了。
徐長安看著小白在幾張桌子前跳來跳去,十分的興奮,看著李道一一臉的笑,搖了搖頭。他已經在考慮以后是不是要靜止小白以后來賭錢了。
徐長安看了兩圈,呆在角落看了會兒,發現了有一批人是一伙的,桌子底下各種小動作,甚至有人袖子輕輕一拂,那骰盅里骰子的點數便會變一下。徐長安可以肯定這些人沒有修為,若是李道一或者他自己做這些事情,他還能理解,可一屆凡俗能在不接觸骰子的情況下,讓點數有了變化,當真令他嘆為觀止。
最后,他還發現小白和李道一也是某個小團體的人。
他們都是騙人來賭錢,佯裝一起輸,其實到最后,他們的錢如數奉還。那張桌子上贏得的錢,小白和李道一還有分成。
徐長安看著李道一,啞然失笑。
他好歹也是天機閣這一輩最杰出的傳人!
不過,下一秒他便深深的看了一眼李道一。因為李道一前兩天才抱怨過有托兒,懷疑小白是托兒。沒想到這才過了多久,他也成了一名托兒。
徐長安看著這一人一貓,搖搖頭,走了出去。
除了秋風為了顯示它的到來,發出了呼呼的聲音之外,整個村子似乎是陷入了安靜之中。
當然,賭場那邊除外。不過因為那間房子在村子的邊上,他們賭錢的時候門也關的死死,便也不會有聲音傳出來。
徐長安背著長劍,一個人如同鬼魂一般游蕩在了村子里。
此時,接近子時。
趴在房頂睡覺的貓們發現了徐長安的蹤跡,可它們只是懶洋洋的看了一眼徐長安,便繼續睡覺。有幾條狗倒是發現了徐長安,不過它們才想大聲呼叫,便被徐長安一瞪,立馬乖乖的趴了下去。
徐長安游蕩了一圈,沒有發現異常,便找了個墻角,坐了下來。
突然,一聲短而急促的狗叫聲傳來,徐長安急忙站起身來,朝著那方向躍去,可當他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一條狗躺在地上,早已沒了聲音。脖子處有一道刀痕,鮮血便從那刀口處流淌了出來。
徐長安看到這副情形,便將長劍給解了下來,提在手中。
小心翼翼的往前探去,不知道什么時候,那些在屋頂睡覺的貓已經沒了蹤跡,只有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
徐長安逛了一圈,仍然沒有發現。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急忙回到那條狗死亡的地方。
果真!狗的尸體不見了。
徐長安皺起了眉頭,看著地上的血跡,一路往前走,不知不覺中,竟然出了村子。
南方多平原,所以出了村子便能看到草垛和早已收割完的作物的地。
他似乎聽到了咀嚼聲,雙腳微微離地,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慢慢的朝著那咀嚼聲走去。
徐長安的心砰砰直跳,他不怕強大的敵人,反而畏懼未知的敵人。
突然,那咀嚼聲不見了。
徐長安屏住了呼吸,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躲在了一個草垛之后。
他幾乎可以判定,殺狗吸血的人便在他前面的草垛背后。他才想轉朝前面,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張臉,“嘿”了一聲,將他嚇了一大跳!徐長安倉皇之下,也沒有出劍,反而是一掌將那道身影打飛了出去。
徐長安拍了拍胸口,剛才著實被嚇得不輕。
他都不知道那張臉怎么出現在自己身前的,自從他修行之后,很少被人嚇到了。
徐長安回過神來,便朝著前方走去。
遠處那道身影趴在了地上,徐長安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個女人,雙眼通紅,喉嚨間如同野獸一般,發出了嘶吼。
徐長安皺起了眉,她的這個狀態,自己有些熟悉,這是煞氣入體的狀況。
不過,看著樣子,應該是吸了不少血,神智都快要喪失了。徐長安雖然不知道她是何人,可這樣對她始終是種折磨。他想了想,便想用長劍挑開那遮住臉的長發。
“少俠饒命啊!”突然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
徐長安轉頭一看,便只見到一人手中提著一只雞跑了過來。
這是一個老人,衣服料子應該不錯,可如今臟兮兮的,身上還有不少的傷痕。
他將手中的血淋淋的雞放在了女人面前,女人立馬拿了起來,大口的吸食著。
徐長安皺起了眉,看著這一幕。
那個女人似乎是吸食夠了血液,通紅的雙眼慢慢的褪去,恢復了本來的顏色。同時,她眼睛一閉,便昏昏沉沉的倒了下去。
老人急忙接著了女人,將她好生的安放在了草垛之下。
“這是煞氣入體!”徐長安終于開口了。
老人眼睛一亮,看向了徐長安,眼中有激動,也有畏懼。
“你和她是什么情況?”徐長安放下了長劍,指指女人,又指指老人問道。
老人低著頭,不肯說話。
“若是你不告訴我這煞氣怎么來的,只怕再過幾天,她就會變成一頭沒有神智的野獸了。”
老人仍舊不肯說,也不敢說。
徐長安看到他這副模樣,便輕輕的抬起了手,老人一驚,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凌空而立。滿目驚訝的看向了面前這個帶著面具的怪人。
徐長安的手隨即慢慢放下,這位老人落到地上,頓時癱倒在地。
“你不愿說,我便不強求。可若下次再讓我發現吸血的事,定殺無赦!”
徐長安說著,便轉過身,提著長劍,準備回到客棧。
“等等!”
身后突然傳來聲音。
徐長安停下了腳步,但沒有轉身。
“我能相信你么?”老人咬咬牙說道。
徐長安沒有管他,便要繼續往前走。
“我叫胡安!”
老人終于開口了。
徐長安坐在了草垛旁,聽著老人將此事娓娓道來,心中波瀾驟起。
胡安沒有隱瞞,所有事都說了。
包括他怎么被騙,怎么陷害自家老爺。
徐長安目色復雜的看著這位老人,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老人的心是好的,可別人恰好利用了他的這份忠心,這才能成功讓荀法下大獄。
更讓他有些驚訝的是,這女人是荀法的夫人。想到此事,他立馬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那日他感受到荀法身上有煞氣纏身,以為是荀法所染,便沒多想。還好今日出來了一趟,不然圣朝即將失去一位法儒大家!
徐長安看著老人,讓他扶著夫人,將他們帶回了客棧。
荀法出事之后,家產全被沒收,他同夫人只能流落街頭。而且夫人的“病癥”也越來越嚴重。老管家胡安沒有辦法,只能帶著夫人跑到了村子里來。
自己每天去地里偷點東西報復,晚上就找個地方躲起來。而夫人晚上居然會自己出去找吃的,將村里的一些動物都給咬死了。
后來,小動物漸漸沒了。有也被村民們關到了家里,他們便只能朝狗下手,可狗比不上小動物。胡安害怕夫人出事情,便偷了一把刀放在夫人身邊。到了深夜,夫人居然會自己提著刀出去覓食!
還好,今夜遇到了徐長安!
徐長安將兩人帶回了客棧,他輕輕的點在了何書蝶的額頭上,讓她沉沉睡去,并沒有急著幫她驅除那縷煞氣。
他不是不幫忙,也不是不能幫。他是封妖劍體,對煞氣天生有著抵抗能力。即便是龍血中的煞氣還有龍鱗中的煞氣都對他沒有多大作用,何況這一縷普通的煞氣。
徐長安想的是,趁這個機會,將荀法逼去長安。
經過和胡安的聊天,徐長安已經大概推測出此案中的道道。而且他已經確信,那個所謂的“羅三刀”肯定死了。
若是細細勘察,借助一些實力,肯定能還荀法一個清白。
不過,他如今已經不是忠義候,而且他相信荀法有實力還自己一個清白,現在要做的只是將荀法給救出來。
徐長安想讓荀法自己為自己找回清白!
這一夜,徐長安沒有睡。他還是有些猶豫不定,他恨不得暴露自己忠義候,平山王世子的身份將那侯博厚抓了。可他知道不能,甚至如今到了封武州的地界,他不敢再使用那塊“齊”字令牌了。若是被青蓮劍宗的人抓到,被迫去參加六宗大比,他的身份八成要被暴露。
天亮了,李道一和小白回來了。
徐長安將此事對李道一一說,李道一絲毫沒有猶豫。
“將荀法劫出來,要么將他夫人治好,讓他去長安,以后要怎么證明清白是他自己的事;若是他不愿意,那他夫人我們也管不了!”
徐長安聽到這話,頓時一愣。
“可…”
“可什么可。”
“你的身份比他十個百個法儒都要重要,有什么好考慮的。你現在絕對不能太過于張揚,夫子廟也要少接觸。”
“為了你,妖族能夠派出開天境,幾位前輩差點嗝屁了。他呢,一個法儒,值得妖族大亂天下么!”
徐長安聽到這話,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