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大相公第四三四章兇蠻傍晚時分,那王府管事趙慕安帶著五十名騎兵前來護送宋朝使者。方子安等人早已在前庭集結等候,趙慕安見只有方子安一人前往親王府,忙開口相詢。
“史大人呢?怎么沒見?”
方子安揮了揮手道:“史大人身子抱恙,不能去赴宴了,由我代表史大人去。”
趙慕安皺眉道:“那老朽可怎么跟王爺交差?”
方子安皺眉道:“說了身子不適,是你家王爺的宴席重要,還是史大人的身體健康重要?你交不了差難道便要讓史大人拖著病體去赴宴么?”
趙慕安聽方子安言語不善,忙笑道:“老朽不是哪個意思,既如此,方大人去便是。可是方大人怎么帶了這么多人隨行?老朽不是說了,我們會帶人來護送方大人的。”
方子安大笑道:“你這個管事還真是啰嗦的很,嫌人多是吧?那我不去便是了,你們回去吧。我不過帶了三十名兄弟去見見世面而已,怎地這般事多?不去了不去了。今晚我們自己整些酒菜,自家人擺個宴席,一樣開心的很。”
雷虎等人聽了,紛紛叫道:“就是,不去了不去了,真是屁事多。誰稀罕去赴宴?俺們史大人和方大人推了多少宴席,給你們左丞相面子才答應前往,誰知這般事多。不去了。”
趙慕安忙道:“方大人莫要生氣,是老朽多嘴,趕緊走吧。王爺和客人們都等著呢。”
方子安訝異道:“今晚很多客人么?”
趙慕安神秘一笑道:“是啊,宴請宋朝欽使,自然是要許多人作陪的。且不說了,到了你便知道了。”
完顏袞的親王府坐落在新皇宮西門之外,抵達王府時,方子安還以為這是皇宮的一部分,因為這王府是全新的建筑,規制極高,從外邊便可以看到王府中的殿宇。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年代,官員的宅邸都是有規制的,能修建殿宇居住,那可是尊榮之極的人物才可以。普通人住這樣的殿宇,那是要殺頭的。
完顏袞的府邸明顯是全新的,比之蕭裕的丞相府更恢弘巨大,更輝煌奢華。進了正門,走在寬闊的直通前方大殿的路上時,左右回廊處仆役婢女川流不息,捧著食盒酒水和各種物事穿梭來往,繁忙之際。天尚未黑下來,到處已經是燈火輝煌了。
命人領著雷虎等人去側首房舍安置之后,趙慕安領著方子安走到側首人聲鼎沸的偏殿外,微笑拱手道:“方大人稍候,老朽前去通報一聲。”
方子安點頭,負手站在門外。耳聽的偏殿之中不斷傳出肆無忌憚的狂笑之聲,有一個嘶啞粗豪的聲音不斷的嘰里咕嚕說著什么,一群人大聲的狂笑附和,就像是一群鬣狗的叫聲那么難聽。
突然間,里邊的嘈雜之聲戛然而止,片刻后,就聽門口有人高聲叫道:“宋朝使臣方大人到!”
方子安一振衣冠,舉步而入。
偏殿甬道內,晃動的燈光昏暗晦澀。甬道兩側,十幾名婢女仆役站立兩旁垂手行禮,看不清他們的面容,只能看到他們怪異的服飾和發髻。方子安昂首走過前方一道白虎皮屏風,眼前豁然開朗,流光溢彩燈火通明。巨大的偏殿之中,數十名金國人穿著奇形怪狀的袍子,瞪著眼睛齊刷刷的看著自己。居中的一張大椅子上,一名身材五短,身著裘氅,半禿著腦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頭頂上掛著一頂巨大的圓形吊燈,上面點著幾十只巨燭,將整個大殿照的一片雪亮。
“各位好啊。在下方子安有禮了。”方子安團團拱手,笑著向四周行禮道。
周圍眾人都瞪著他不說話,臉上沒有一絲絲的笑容,一個個就像是惡狼一般的盯著方子安。
方子安攤手笑道:“怎么了這是?這么這么沒禮貌?我在給你們問好,總要給個回應吧。”
“嗯哼!”椅子上身材五短的男子站起身來,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沉聲問道:“你便是方子安?為何只有你一人前來?那個正使史浩呢?”
方子安這才真正看清楚了椅子上那人的打扮。那人的發髻是陰陽頭,滿頭發髻散落下來,扎著一個個小辮子。小辮子的末端似乎綁著各色寶石,因為在燈光照耀之下,那人脖子周圍流光溢彩,五色繽紛。一瞬間,方子安聯想起了寺廟里彩燈供桌上擺著的豬頭,真是太像了。方子安也是服了這幫金人的審美觀了。
“這一位必是完顏左丞相了吧。本人方子安,見過左丞相。”方子安拱手道。
“問你話呢。史浩呢?為何不來赴宴?是看不起本王么?”那男子正是完顏袞,金主完顏亮的弟弟,金國的左丞相。
“還不回話,看不起王爺么?”
“小小宋使,架子倒是蠻大,耍什么派頭?王爺宴請,居然敢不來?”
“還不快解釋緣由?”
殿中一片鬼哭狼嚎的呵斥之聲,一群金國賓客大聲附和呵斥著。
方子安負手站在那里不說話,仰頭看著頭頂上那只大吊燈。
“方子安,為何不回答本王的話?你也看不起本王么?”完顏袞森然喝道。
方子安看了完顏袞一眼,朗聲道:“我在等這幫人閉嘴。王爺,你們金人是真的沒禮數。好歹我也是你請來的客人,這群人哇哇亂叫什么?真是丟了你王爺的臉。要問本使話,不懂得客客氣氣的問么?嘰哩哇啦一陣吵鬧,吵得我耳朵都疼了。”
完顏袞厲聲大笑,盯著方子安道:“客客氣氣的問?在你們宋人面前,我們需要客氣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他要我們對他客氣,真是笑死人了。”
“我大金鐵蹄和狼牙棒便是對宋朝人的客氣和禮數,一個宋朝人,居然要我大金官員對他們客氣,簡直可笑之極。”
滿堂前仰后合肆無忌憚的笑聲響起,像是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確實,在他們心里,宋朝人早已在汴梁城破的那一刻,已經沒有資格跟金人平起平坐了。宋朝人已經失去了金國人對他們的敬畏和尊重。“蠻夷之族,不可理喻。”方子安冷笑道。
“你說什么?找死么?”完顏袞聽得真切,勃然大怒。伸手滄浪一聲抽出腰間鑲著寶石的彎刀來,厲聲吼道。
“來而不往非禮也,王爺羞辱我,我便還回去。早知今日宴無好宴,但我還想著,王爺身為金國親王,朝廷重臣,當起碼知道一些基本的禮數,不會像那些茹毛飲血的蠻夷一般。現在看來…嘿嘿!不過爾爾!王爺想殺人?本人可是大宋使臣,殺了我,公然殺了我,王爺可要考慮后果。我可不怕死,怕死我便不來金國,也不赴今日之宴了。”方子安冷聲說道。
完顏袞嘿嘿而笑道:“宋人嘴皮子厲害,果然如此。本王好心請你們宋朝使臣來赴宴,給你們面子。說好的那正使史浩要來,卻臨時推脫,讓你這個小小副使來搪塞本王,這是對本王的不尊重。你們不尊重本王,本王還需對你們客氣么?”
方子安冷笑道:“史大人身子抱恙,我已然跟那趙管事說的很清楚了,又來問什么?生了病還要來赴宴么?”
“胡說八道,前幾日還活蹦亂跳的,還去蕭丞相府中喝酒來著。怎么?蕭裕請你們,你們便去。本王請你們,你們便生病?擺明就是瞧不起本王。”完顏袞喝道。
方子安每聽這完顏袞說一句話,心里便放下一份擔心。這家伙明顯是個粗鄙之徒,這種人其實最好對付了。方子安最怕的是那種滿肚子壞水,陰損不擇手段,毫無底線的人。完顏袞或許也是毫無底線之人,但他顯然屬于那種沒什么腦子的人。
“完顏丞相,你非要這么認為,我可沒話可說。我能告訴你的便是,自那晚蕭丞相宴請我們之后,史大人便身子抱恙了。那天晚上我們遭到了不明身份之人的襲擊,史大人受了驚嚇,便一直發熱頭痛,至今尚未痊愈。完顏丞相要怪,便怪那些突然襲擊我們的匪徒,怎么能怪到我們頭上?我們從大宋來到你們金國,你們不好好的保護我們,燕京城里出了襲擊大宋使者的匪徒,你們好意思么?”方子安大聲道。
完顏袞楞了楞,攤手問左右道:“有這種事?燕京府里發生過襲擊宋朝使臣的事?我怎不知?你們知道么?”
“沒聽說過,瞎扯什么?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簡直胡說八道。”一群人紛紛叫嚷道。
方子安冷笑道:“你們愛怎么說便怎么說。此事有蕭丞相作證,他當時就在現場。若非他的人相救,我們便死于匪徒之手了。你們愛信不信。完顏丞相,你若因為史大人沒來便大發雷霆喊打喊殺,那我也沒法子。我是看著完顏丞相的面子來赴宴的,本來我們拒絕了眾多邀約,堅決不再赴任何宴會。要不是你完顏丞相邀約,我是不會來的。倘若你們非要找理由來殺我,我還能說什么?只能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
完顏袞瞪著方子安,手中彎刀閃著銀光,目光兇惡。方子安漠然看著他,一臉的不屑。完顏袞忽然揚起刀來,滄浪一聲響,彎刀入鞘,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