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剛出軍營,便看到張敵萬帶著一隊忠義軍兵馬站在寒風之中等待。見到史浩方子安等人列隊而出,張敵萬上千拱手行禮。
“史大人,妹夫,各位消防軍的好兄弟。我們送你們一程。”張敵萬沉聲說道。
史浩微笑拱手道:“怎敢有勞張統領和諸位兄弟。”
方子安笑道:“大人,張統領答應派人送我們從山中北上,這樣咱們便不必出山了。山外局面不明,還是從山中走安全。”
史浩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便有勞了。”
眾人列隊往營寨外行去,得知消息的營中忠義軍將領和兵士們紛紛圍攏過來相送。當初史浩方子安一行使團兵馬來到忠義軍營寨之中的時候,忠義軍上下對他們可是不屑一顧充滿敵意的。南邊朝廷來的向金人搖尾乞憐的使團,讓他們甚為不齒。但因為方子安居然是大首領的妹夫,他們卻也只能強忍不滿。然而,短短的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他們對使團上下人等的看法已經完全改觀了。軍中上下早已知道那位方大人給營寨帶來了巨大的改變,大首領采納了他的建議之后,忠義軍上下士氣大變,積極自救的激情高漲。這都是這位方大人的主意。而且,在那次比試之中,使團士兵展現出的能力也讓忠義軍上下頗為驚嘆。特別是那位方大人,文武全才,謀略出眾,令人欽佩。忠義軍是欽佩強者的,雖然未必心服口服,但卻也扭轉了對使團的看法。而使團上下也沒有高高在上的把自己當成是客人,這段時間,方大人手下的將士們跟著營寨軍民一起干活,和忠義軍上下相處的很好。有的已經成了好朋友。現在他們要走了,眾人心中滿是依依之意。
在大批忠義軍將士的簇擁之下,使團出了營寨向著東邊營寨而去。沿途熱火朝天勞作的軍民們得知消息,紛紛駐足揮手,依依送別,場面甚是有些感人。
史浩看著這個場面,心中頗有些感嘆。這段時間他倒是沒摻和方子安的事情。事實上他得知方子安在做的事情后反而覺得方子安有些多此一舉。在此耽擱了半個月的時間,也超出了他的預期,他心里還有些責怪方子安為了忠義軍的事情似乎耽誤了自己的大事。但是史浩倒也沒有制止方子安,他想表達自己的那些不滿,因為他心里明白一個道理,方子安行事顯然已經不是自己所能掌控。而他的能力也在自己之上。方子安對自己尊重,自己也要對他尊重,以前或許可以對方子安不客氣,但如今的局面之下,可以仰仗的人只能是他了,自己反而需要協助他,讓他主事才對。
所以,史浩這段時間除了在住處靜臥,便是四下閑逛,不摻和任何事情。但他卻親眼看到了在短短的半個多月的時間里,忠義軍營寨發生的巨大變化。特別是忠義軍上下在士氣和精神面貌上的巨大變化。來時此處人人面帶愁云死氣沉沉,而現在,卻個個干勁十足充滿希望。史浩雖然不敢相信這都是方子安帶來的變化,但他卻不得不承認這一點。那些充滿敵意和鄙夷的目光,如今換來的是毫不掩飾的尊敬和欽佩。來時恨不得攆自己這些人走,現在卻一個個依依惜別舍不得自己這些人走,這都是方子安所帶來的改變。
“子安是能做大事之人,能在如此情形之下,消除偏見,消弭隔閡,改變對方的固有觀感,絕對是個能做大事之人。急他人之所急,解忠義軍之困頓,全力為忠義軍上下人等考慮出路,這便是他能做到這一切的原因吧。以誠待人,以心換心,子安做到了。”史浩如是想到。
巳時時分,眾人登上東山崖洞,整頓車馬過了吊橋上了山道之后,在山道轉彎處方子安對張敵萬拱手道:“兄長,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也莫要送了。咱們就此別過吧。”
張敵萬擺手道:“我再送送便是。”
方子安道:“兄長,不必了。你得抓緊時間去督促建設事務為好。你們沒有多少時間的,山中農時稍縱即逝,排水溝渠暖棚水田都必須在幾個月內完成,才能在今年趕上農時,種下稻谷。很多事都需要你親自去帶頭督促完成才成。不要浪費時間了。這干系到忠義軍的生死存亡,靠著狩獵采集和山外采買的糧食是支撐不了多久的。”
張敵萬想了想道:“說的也是。那我便不送了。你們跟著我親衛隊的孫二娃孫都頭走,他會帶你們走山中秘道只達燕京境內的,你放心便是。”
方子安點點頭,拉著張敵萬走到一旁,沉聲道:“兄長,若梅那里,你還要多照顧。我此行實在太過兇險,不能護她周全,她得知我離去之后必然心情不好,若要是發脾氣什么的,你還多擔待,多讓著她。”
張敵萬呵呵笑道:“那還用說么?她是我的妹子啊。不過話說回來,你們此去確實是太危險了。既然你自知危險,為何不考慮考慮行程?要不…干脆別去了。”
方子安苦笑道:“我已然說的很明白了。行大事豈可惜身,更何況這是扳倒秦檜的唯一機會。現如今朝廷里的事要想扭轉過來,只能冒這個險了。我自可以畏難不進,明哲保身。但是大宋怎么辦?大宋百姓怎么辦?秦檜老賊是金人細作,朝綱落在此人手中,我大宋亡國有日。兄長,即便你對朝廷滿懷痛恨,但我相信你也不會不承認你是大宋的子民吧。若不積極作為,若不扭轉局面,我們都要成為亡國奴了。我大宋百姓很快就要成為金人的奴隸了。于公于私,于國于民,我都不能不去。不過你放心,送死的事情我不干,我會謹慎行事的。”
張敵萬點頭道:“妹夫,你的格局胸襟比我大的多,我自愧不如。我只希望你全身而退。我可不想若梅當寡婦。這幾日你開導我的話我也想明白了,我忠義八字軍終究是忠于大宋的。將來某一天,我們自然是要回歸的。但不是現在。昏君老賊一日尚在,我們便不能回去。我爹爹和岳元帥他們的聲譽一日不恢復,我們便不能回去。”
方子安點頭笑道:“我明白你的想法,我想這一天應該不會遠了。”
當下張敵萬命人斟酒,和史浩方子安等人飲酒而別。使團兵馬在二十多名忠義軍親兵的陪同下碌碌而去。
傍晚時分,張若梅帶著數百名采集松果冬莓的女子回到了營寨之中。張若梅心情很好,她今日不但帶著眾人找到了一處莓果密集的山坡,還在松樹林里射到了一只肥美的松雞。她想著,今晚得親自下廚,用干野菜和干筍和這只大松雞一起燉一鍋松雞火鍋。自己手里還有兩枚人參,正好一起燉了給方子安好好補一補。這段時間,方子安天天辛苦的很,伙食又不好,都熬的瘦了。加上自己和他小別重逢,這段時間房事頻繁,自己雖擔心他身子,卻又不忍拒絕。正好好好的給他補補身子。
張若梅興沖沖的回到營寨的時候,卻看到哥哥張敵萬正站在營寨大門前來回踱步。
“哥哥站在這里作甚?等誰呢?”張若梅笑問道。
張敵萬見到妹妹回來,笑道:“等你呢。”
張若梅將手中松雞一收,笑道:“哥哥怎知我今日抓到了這只松雞?誰的嘴巴這么快?”
張敵萬苦笑道:“我可不是為了這松雞而來。”
張若梅笑道:“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么?一會我燉好了,你過來吃便是,和子安喝兩杯酒。我先回去收拾了。”
張若梅快步走去,張敵萬卻叫道:“妹子,你等等。”
張若梅停步笑道:“干什么?你不是想要一個人獨吞吧。”
張敵萬搖搖頭,嘆息著欲言又止。
“哥哥這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作甚?出事了?跟我有什么不好說的?”
張敵萬咳嗽一聲,輕聲道:“妹子…妹夫他…這個…”
“子安怎么了?子安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張若梅驚愕叫道。
“不是不是,他沒出事。我是說…妹夫他們…已經走了。”張敵萬鼓足勇氣說了出來。
“走了?走去哪里?”
“去…燕京府了。”
“什么?”張若梅驚詫的叫道:“怎么會?他不是說過了正月十五再走的么?而且…是要帶我走的。哥哥,你開什么玩笑?這個玩笑我可不喜歡聽。”
張敵萬苦笑看著張若梅不語。張若梅看著張敵萬的臉色,臉色變得煞白,忽然間她拔足飛奔往自己的住處而去,那支松雞噗通一聲掉在了地面上。張敵萬彎腰撿起松雞,快步跟去張若梅的住處。推開房門,看到張若梅正拿著一封信讀。
“妹子!”張敵萬叫道。
張若梅手中的信飄落而下,眼中流淚,輕聲道:“他真的走了。他拋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