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梅便帶著這三百人順著山中密道沿著方子安等人的足跡一路追隨而來。他們不像方子安等人有馬匹車輛,只能靠兩只腳走路。雖然山中馬匹車輛并不能暢行無阻,但是這條密道是能夠通車馬的,所以行程落下了八九日。
行程之間,恰逢一場大雪落下,更是雪上加霜。山中本就積雪難化,行路更加的艱難。等到了西山之中,卻已經耽擱了二十多天。原本所攜帶的干糧便很少,到西山之中時,已經是彈盡糧絕,什么都不剩下了。
張若梅心中焦灼萬分,她本是來幫方子安的,現在不但沒幫到方子安,自己這三百多人反而連生存都很困難。偵查得知,山口位置有金軍西山大營數萬兵馬駐扎巡邏,更是讓張若梅不知道如何是好。她雖武功高強,但領軍打仗,謀略致勝方面欠缺良多,一時也拿不出主意。
手下人建議,先在林子里扎營,隨時探聽外邊的消息。在山林中尋找食物先活下來再說。否則大伙兒餓著肚子,一個個疲憊無力,就算能出山,也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張若梅雖然掛念方子安的安危,卻也不得不為這三百多忠義軍人手考慮。平白的要他們去送命是不成的。也沒有任何關于方子安的消息,急也無用。于是張若梅打定主意,現在林子里扎營,之后自己一個人偷偷摸出山去,混到燕京城里去打探方子安的消息是正經。這種情形下,沒必要讓大伙兒跟著送命。
在山林中苦熬了幾日后,昨晚在東邊山頭上瞭望探聽消息的兄弟看到了西山谷口大營的火光,聽到了隱約的喊殺聲,當即回來稟報張若梅。張若梅得知此事后和眾人商議了半天,也沒弄出個名堂來。最后做了個決定,在山口左近嚴密監視,看看到底會發生什么。
方子安等人天亮時進了山不久,便被忠義軍的哨探發覺了。只是為了不暴露蹤跡,避免在山道上留下足跡,哨探隔著老遠的山頭探查,根本不知道方子安等人的身份。只看到方子安等人的隊伍不小,車馬綿延很長,所以誤以為是金軍進了山。所以他連忙回來稟報。
張若梅得報之后,決定進行襲擊。本來是打算埋伏在山林之中等金軍進了深山之后斷了他們后路來個甕中捉鱉的。結果對方在山梁上停住了。于是乎忠義軍十幾名士兵便打算趁著天黑摸過山谷來探查虛實。沒想到卻被消防軍放在山谷下的哨探發現了蹤跡。他們發現忠義軍的同時,忠義軍的士兵也發現了那幾名哨探。張若梅想,對方既然發現了自己等人的蹤跡,肯定是要來瞧一瞧的。不如設個埋伏,于是命人埋伏在側首的雪地里守株待兔,等待金兵來查看時來個突然襲擊。結果,金兵沒等來,等來的是方子安。
火堆旁,方子安聽了張若梅的一番敘述簡直哭笑不得。這是一個多么拙劣的圈套。若是大隊金兵發現了他們的蹤跡,自然會大舉進攻,怎么可能被他們那么點人打伏擊。正常情形下,遇到大批金兵進山,只能是選擇險要地形據守,利用地形的優勢彌補人數的劣勢才是。然而,自己偏偏便上當了,還真的送上門去了。倘若適才不是忠義軍,而是金兵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敵對之人,自己和馮一鳴想脫身還真的很難。自己也算是思慮周祥之人,但偏偏碰到一幫不懂謀略的便白瞎了,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亂拳打死老師傅。不過自己去的時候其實心里是不相信有金兵在身后出現的,以為最多不過是山民或者獵人,所以才敢去探查。
“原來如此,張姑娘可受了苦了,為了救我們,你們一路前來,定時吃了不少苦頭。史某在此表示感謝。”史浩撫須笑道。
這話聽起來像是諷刺,張若梅紅著臉道:“別別,史大人可千萬別這么說。我這一路前來,狼狽不堪,也拿不到主意,自身都難保,還救什么人?我都慚愧死了。以前我總以為領軍打仗就那么回事,現在我反倒對哥哥多了些理解了。原來拿主意是這么難,干系到很多人的命,我是真的沒這個本事。”
史浩哈哈笑道:“這話不對。我感謝的是你的心意,而不是你做了什么。你能想到來幫我們,光是這番心意,便值得感謝了。領軍打仗的事誰也不是天生便會的,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大人,張姑娘只是來救方大人罷了,跟咱們可沒干系。”雷虎在旁插嘴道。
這一句出口,所有人都表情古怪的看著雷虎苦笑。雷虎還真是個直性子,一口道破天機,直接把天聊死了。張若梅紅著臉尷尬的要命。她此行一心要救的確實是方子安,其他人可不值得她巴巴地跑這么遠前來。
“這話不對。來救子安,便是救我們。那是一樣的。這本是一件事。子安在,我們便都能活,是不是?雷虎小兄弟?”史浩情商高,開口化解道。
“是是是,對對對。”眾人點頭如搗蒜。
方子安笑道:“甭管怎么樣,現在皆大歡喜。若梅,你也不用冒險進城了。我們的事兒也都辦好了。”
張若梅道:“你們是怎么脫險的?金狗會愿意放你們回去?你說要拿的東西也拿到了?”
方子安笑著將在燕京城發生的事情經過敘述了一遍,雖然他輕描淡寫的說這些,但是張若梅卻聽得心驚肉跳。方子安做的事情,就連趙剛雷虎他們也并非全部知曉,連他們都聽得緊張之極。說到昨夜在完顏袞王府之中發生的事情,現在聽來,手心都還往外冒汗。昨晚方大人和馮一鳴差點便死了。沈姑娘冒出來放火殺人,還真是及時。也讓方子安和馮一鳴能夠靠近挾持完顏袞得手,完成大事。
史浩雖大致知道過程,此刻聽來也是心情激動,感慨不已。他倒是沒表揚方子安,而是看著沈菱兒道:“沈姑娘可是幫了大忙了,此次我們能脫險,沈姑娘當記大功。沈姑娘智勇雙全,知道去王府潛伏,這番謀略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佩服的很。”
沈菱兒扭捏道:“史先生可莫要這么夸我,我可沒做什么。”
雷虎又插話道:“那倒是,沈姑娘畢竟是萬春園的人,懂得潛伏在他人府中,伺機行事。”
眾人齊齊用奇怪的眼神再看向雷虎,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萬春園都被抄了,雷虎卻要提這件事,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我說雷虎兄弟,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能不要不要亂說話了。跟我一樣,乖乖聽著不好么?”趙剛忍不住說道。
雷虎撓頭咂嘴道:“罷了罷了,俺閉嘴便是了,都這么看著俺作甚?俺又不是漂亮姑娘。真是的。”
眾人無言以對。張若梅輕聲嘆道:“沒想到夫君經歷了這么多的兇險。沈姑娘也幫了大忙立了大功,只有我,什么也沒幫上,甚至差點傷了夫君。我真是慚愧死了。”
沈菱兒聽了這話,甚是得意。心道:這回你知道我的厲害了吧。我比你可有用的多。
方子安溫言安慰道:“不要說這種話,史大人說得對,你有心就好。再說了,你們來了三百多人,正好補充我們的人手。我估摸著金兵會追進來,正愁著人手不夠,難以抵擋呢。你們來了,我心里便更有底氣了。”
張若梅喜道:“當真?那可太好了。金狗要追進來的話,我要將功贖罪,多殺幾個。”
說話間,第二撥飯食已經熟透,營地里彌漫著飯菜的香味。張若梅的肚子咕咕的叫了兩聲,被方子安聽到了。于是笑道:“去吃飯了,回頭咱們再聊。先吃飽肚子再說。”
次日清晨,在來路打探消息的士兵前來稟報,說沒有發現任何金人進山的跡象。西山大營兵馬回營之后也沒有任何的動靜。方子安接到稟報,決定開拔動身。他要確保在趕到下一個可作為防御地點的山梁之前不會遭遇金兵的進攻。所以必須要知道金兵的動向。雖然金兵沒有進山,但是方子安可不像其他人那么樂觀。他知道,即便是金兵進山進攻,也一定會事前做許多的準備,不會馬上便倉促進山。這都需要時間。一只兵馬進攻之前要做很多的調度和準備,沒動靜不表示他們便不回來。所以還是需要時時的提高警惕才是。
車馬開拔上路,大雪滿山,密道大多數石頭路,冰雪留存不住,倒也并不太難走。少量的低洼泥濘之處積雪尚深,需要砍伐樹木雜草鋪路,頗費時間。但畢竟只是少量路段,還算不難行。
開拔之后不久,在一處密道旁隱秘的山洞之中,方子安命人取回了突火槍霹靂彈等火器火藥。出山之前方子安將這些東西都留在了這個小小的山洞里,免得暴露身份。因為放在山洞里的緣故,火槍霹靂彈都保存完好。包裹的油布上面落了不少老鼠糞,看來這山洞是老鼠的天堂。
取回了突火槍和火器之后,方子安的信心更足了。這年頭突火槍在威力上尚不及弓箭,但是在山嶺之間的作戰,突火槍絕對比弓箭有用。因為它可以霰射子彈,轟擊一大片地方,不必有太好的箭術,在敵人露頭時無需瞄準,便有可能擊殺敵人。倘若是弓箭的話,那便需要有好準頭了。
中午稍稍打尖歇息了片刻,午后接著走。未時時分,抵達了另一處方子安標記的適合用來防守的山梁。這是一處一側是山峰,一側是懸崖,高坡之上有一片平坦碎石地的地形。上山梁的路寬不過兩丈,但上了山梁之后便地勢開闊。而更難得的是,山梁南北都是狹窄的道路,唯獨山梁上開闊。這是一處除了東側山坡,其他三面都極為險峻的地形。
上次經過這里的時候,方子安曾經想過,若是在這里修一道關口,恐怕跟太行山東西通道上的壺關也可以相媲美。
壺關是東西走向貫穿太行山的唯一通道,現在壺關在金兵手里。只不過忠義軍在北邊群山之中,跟壺關相聚甚遠,另有一處險峻的營寨。金兵雖能東西縱橫,但卻也不能將忠義軍剿滅。但其中的影響巨大,忠義軍之所以被封鎖的那么慘,和壺關通道被占據不無原因。但只要做好自給自足,便不會被困死。
當然了,在這里建造關隘只是方子安的設想。其實并不成熟。兩側山口的控制權不在手里,此處地形也不具備自給自足的可能,那可真成了閉關自守了。至于建造的難度還在其次。
但無論如何,這里是今晚扎營的一個絕佳的地點。本來天色尚早,還可以趕一段路。但是到達下一個可據守的地點需要一整天時間,方子安不想冒險。事情到了這一步,方子安也莫名的謹慎起來,步步為營,穩扎穩打總不是錯。一旦疏忽,前番一切便都打了水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