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智子在這個殺手身上,看到了一種和韓兼非一樣的氣質,所以她一直沒敢掉以輕心。
在短短幾分鐘的交鋒中,她有好幾次機會拔刀,但還是忍住了。
對方似乎在以命搏命,如果她在那個時機出刀,雖然有可能將殺手格殺當場,但自己很定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和韓兼非很像。
她甚至覺得,這個殺手和韓兼非用的,似乎是同一種套路。
果然,在幾次險而又險的拼殺后,殺手再次將匕首換手,從身后掏出一把手槍。
源智子見過這種威力巨大的武器,每當殺手將槍口指向她的時候,便會被她用刀鞘或手臂格擋開來,殺手幾次開槍都被她險險躲過。
樓下紛雜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那些護衛已經來到平臺附近,開始撞門,殺手有些著急了。
他的耳蝸植入式通信器中傳出一個聲音:“云雀,目標還沒有解決?”
“有麻煩了,”這個叫云雀的殺手說,“目標身邊有個棘手的家伙。”
“撐住二十秒,”對面的人說,“然后直接跳下去。”
“明白。”
殺手云雀不再與智子近身糾纏,開始試圖拉開距離。
智子知道,一旦距離拉開,對方手槍里射出的子彈就很難躲避,便直接欺身追上去,緊緊貼在殺手身邊不到兩米的空間內。
殺手有些著急,這種貼身肉搏本來是他的強項,可這個詭異的女孩似乎完全看透了他的所有套路,好幾次他故意賣出破綻,想以傷換傷,對方也沒有上當。
殺手一邊后撤,一邊在心中默默讀秒,很快便來到平臺邊緣。
“4、3、2、1…”終于等到最后一秒,殺手對智子做出一個手槍的手勢,仰面想樓下倒去。
“機會來了!”源智子終于在他向后仰倒的一瞬間拔出佩刀,一道雪亮的刀光再次在女孩手中爆發。
自從跟這個殺手交手以來,源智子始終沒有出刀,一直在蓄養刀意。
殺手在認為自己即將順利撤離的瞬間,終于放松了對那把含而不放的佩刀的警惕,源智子也在這個瞬間,將蓄養許久的殺機全部釋放。
她的臂長不過幾十厘米,刀長也不過三尺三寸,加起來也不過一米五左右的范圍。
在海山兩千多年的部族生活中,源家一直在磨練這種不出刀則以,一出刀便是必殺的養刀武技。
今天,源智子終于完美詮釋了這招刀術的精髓。
只要你沒有逃出我的控制范圍,只要我有機會出刀。
一刀,便是敵人的末日。
那道雪亮刀光,快到殺手云雀根本沒有來得及看清。
快到他都沒有感覺到疼痛,便已經被刀鋒抹過咽喉。
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看到的是自己整齊斷裂的手臂。
然后,那道刀光毫無阻滯地穿過手臂,從他右側鎖骨上方掠過,在切斷他的頸部動脈和喉管后,又削掉了一截耳垂。
但還沒有完,因為這只是源智子這招刀法的第一擊。
在上撩到頂點后,刀刃瞬間翻轉,筆直劈下。
一道血線從殺手云雀的眉心處開始出現,直直掠過面門、鼻梁、咽喉,直至下腹。
知道死亡前的最后一刻,殺手才在心中發出一聲感嘆:
“好快的刀!”
“撲通”一聲,失去生機的尸體跌落下屋頂,落在一輛正在上升的敞篷懸浮車上。
懸浮車緩緩升過樓頂平臺,露出側面的一挺小口徑轉膛機槍。
源智子并不認識,這是聯盟軍方制式機動裝甲用的8.6毫米轉膛機槍。
但這并不影響她猜出,這是一把絕對致命的大殺器。
隨著電機輕微的嗡鳴聲,源智子知道,下一刻這個六根鋼鐵管子里噴出的,絕對是復仇的怒火。
她來不及收刀,直接向后疾躍。
人的肉體,終歸無法快過被電磁軌道加速過的銅制彈丸。
當第一發子彈射出槍膛時,智子只來得及跑到一個矮小的空調架旁。
一串子彈幾乎貼著她的頭皮飛過,打在空調架上,崩飛出一片火花。
與此同時,她險之又險地越過空調架,躲進轉膛槍射擊盲區。
懸浮車開始移動,以尋找更好的射擊角度,但轉膛槍噴出的鐵與火,卻始終沒有停止。
那些銅質彈頭帶著極其巨大的動能轟在混凝土與鋼鐵混合的空調架上,幾乎將那個兩米多高的混合結構攔腰打斷。
源智子被強大的火力壓制,緊貼地面趴著,始終抬不起頭來。
在機槍瘋狂的咆哮中,護衛們終于撞開大門,沖上樓頂的平臺。
懸浮車不再對著源智子藏身的空調架瘋狂掃射,而是將槍口轉向剛剛沖上平臺的格蘭特集團護衛。
短短幾秒鐘,那些老奸巨猾的犯罪們便找到了較為安全的掩體,幾個反應遲鈍的倒霉蛋新人,則在轉膛槍強大的火力下,瞬間變成地上一堆血肉模糊的尸體。
這種制式武器,一般會配備兩只三千發的彈藥箱,而且沒有發熱問題,所以想等懸浮車上的子彈打光,恐怕并不現實。
但在這種強大軍用武器壓制下,這些大多數時候只會跟聯盟內衛部隊打交道的罪犯,除了把頭伏得更低,或趴在地上默默祈禱之外,也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
但空調架這邊,在被命中起火的空調電機冒出的濃煙中,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高高躍起,跨越幾米距離后,穩穩落在那輛懸浮車上。
為了獲得更好的射界,懸浮車一直在平臺上方兩米多高的位置懸停。
包括被機槍壓制在平臺上的格蘭特集團護衛在內,幾乎每個人都被眼前這恐怖的一幕看傻了。
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才能一躍兩米多高?
但時間容不得他們多想,那個女孩在躍起的同時,她手中那把雪亮的短刀再次在半空綻放。
自從人類進入火器時代以后,投射武器便開始在人類戰爭歷史中唱主角。
在無數世代前的某些戰爭檔案中,曾記載過勇敢而愚昧的騎兵,揮舞馬刀向敵軍坦克和裝甲部隊沖鋒的英勇事跡。
但眼前再次出現這種詭異的狀況。
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一躍而起,背對著太陽光,向一挺噴吐著火舌的六管轉膛機槍,重重劈下。
就像一塊堅冰,一往無前地撞向噴著火焰的龍頭。
在很長時間以后,當有人再次回憶起那天發生的事情時,依然覺得那場景像極了一部史詩中的精美插畫。
正在對著平臺開火的機槍,來不及調轉槍口。
于是源智子的刀光掠過懸浮車,發出一陣讓人牙酸的金屬摩擦和撕裂聲。
被砍斷了艙門固定裝置的轉膛槍頓時啞火。
懸浮車被砍壞了一臺發動機,冒著濃密的黑煙打著轉跌落到樓頂平臺上。
懸浮車司機從座椅下掏出一把手槍,對身后的源智子開了幾槍,沒有打中,看著漸漸圍上來的護衛,他調轉槍口,塞入自己口中。
槍聲響起,飛濺的血液落在源智子的身上和臉上。
可她似乎忘了躲避,只是呆呆地看著駕駛座上的尸體。
在確認附近沒有殺手的同伴后,梅薇絲在更多護衛的擁簇下,來到頂樓。
看到一身傷痕,仍在發呆的源智子,梅薇絲推開身前的護衛,走到她跟前,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他為什么要殺死自己?”她有些不解地看著梅薇絲。
自從她懂事以來,經歷過很多狩獵和戰斗,但除了被逼上絕路生機斷絕的老薩滿,她還沒有見過一個主動結束自己生命的人。
梅薇絲有些驚訝地看著面前這個渾身血污、衣不蔽體的女孩,覺得她不應該是那種多愁善感的女孩。
看看車上另外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就知道了。
但冷血與單純,似乎在這個女孩身上完美融合。
“他…任務失敗了。”梅薇絲想了想,答道,“就選擇自我了斷。”
“那也應該盡力逃跑,或者跟敵人拼死一搏啊。”源智子搖了搖頭。
梅薇絲終于理解了她的困惑。
“或許他認為,一旦不敵被俘,他可能忍受不了折磨,會供述出敵人想知道的信息。”
“…”沉默了一會兒,源智子說,“在我們那里,殺死自己的人,永遠無法回到先祖的懷抱,他的靈魂只會永遠淪落為牲畜,永世被人奴役和屠宰。”
梅薇絲從護衛手中接過一塊濕巾,替智子擦了擦臉上的血污:“也許在他看來,有什么事比這種折磨更可怕吧。”
兩個女人不再說話,直到收到消息的韓兼非出現在頂樓上。
韓兼非先看了梅薇絲一眼,又把目光投向源智子:“沒事吧?”
源智子搖了搖頭,指著懸浮車上的尸體:“我沒事,這個人戰斗的時候很像你。”
韓兼非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率先看到的,是殺手云雀掉落在懸浮車后座上的高頻振動匕首。
那是白山雇傭兵們最喜歡的近戰武器。
因為據說韓兼非最擅長用這種武器對付機動裝甲。
“是白山的人。”他低聲說。
“是來殺我的。”梅薇絲瞬間想明白了事情的因果。
“我本來想著,”韓兼非點燃一根香煙,把煙頭放在云雀的嘴角,又點燃一支,看了看駕駛座上的尸體,嘆了口氣,把香煙夾在另一個殺手的指縫間。“這次回新羅松,總要先把這顆行星上的事解決掉,給你留一個穩定的后方。”
他給自己也點上一支煙,接著說道:“但是現在看來,我可能得再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里?”梅薇絲開口道。
“去白山總部。”韓兼非說。
“不行。”梅薇絲搖搖頭,語氣中透出一絲憂慮和堅決,“白山已經背叛你了,這么做太危險了!”
“明面上,我還是白山的掌控者,”韓兼非吐出一口煙,“而且,如果就這么拱手把白山讓給陳明遠,怎么對得起這些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