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登上九雲軒六層高閣的少年,有些恍然失神。
原本按照方言的意思,該是在低層區域里拿足文爭武斗令,再逐一攀登。可自從幾位文道大儒接連現身,又贈予少年極為罕見的三層跳階令后,方言的態度也隨之陡然反轉,不停催促著少年盡快登閣。
于是乎,在一行人七手八腳的推搡鼓動下,他就這樣稀里糊涂被送來了神秘又未知的九雲軒第六層閣樓。
正中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大雕塑,姿態樣貌依舊與下面五層有所不同,只是頭上照例散發出一道淡淡光柱,通往更上一層。
少年心中不由得愈發好奇,若果真能登上最后一層樓閣,是否便能一探光柱蔓延的盡頭究竟為何物?
可擺在眼前的處境不容他胡思亂想這些漫無邊際之事。
自他邁出那一步起,整個六層樓閣中僅有的數十道目光不約而同匯聚而來。
“你們…好啊。”
少年訕訕一笑,下意識朝著四周揮了揮手。
娘的,咋才這么幾個人?
他暗自嘀咕了許久,又忽然覺得理當如此。
開閣至今不過幾個時辰而已,若非自己巧借先賢佳作弄到手一枚跳階令牌,還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精力才能行至此處。
迎著周圍道道目光,少年隱約發現幾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譬如腰佩烏金長刀的不知名刀宗弟子。
譬如在九雲軒外惹得眾人側目的劍宗何長風。
譬如那位風頭無二人盡皆知的白衣郡主。
他認識他們,但他們不認識他。
尤其在少年登上第六層樓閣前,又在自己那張人臉面具上涂抹了厚厚一層金脂玉凝膏。
按照方言的原話,這東西可是不可多得的易容秘寶,有價無市,千金難求。
“這位公子看上去面生得很。”
一眉清目秀看上去年歲稍長于少年的青年男子緩緩邁步走來,笑容滿面道。
“在下鄭霖,見過公子。”
“原來是天下行商會的鄭公子,久仰大名。”
少年略作思索,很快回憶起了這位鄭姓公子的身份。
當時在九雲軒外尚未登閣之時,第一輪降臨的巨大光幕上便赫然留有此人名諱,憑借雄厚財力拍得《華陽經》四卷,成為文武金銀斗中率先奪魁的三人之一。
但令少年心中疑惑的是,自己從未與這位鄭家公子有過任何交集,更何況如今隱匿了樣貌氣息,若非事先得知,就算灰耗子等人也未必能有十足的把握分辨出少年身份。
“公子不必多慮,相識即是緣分,在下只是看公子不像是青州本地人氏,故而冒昧打擾,還望公子見諒。”
鄭霖似乎對少年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有所察覺,趕忙笑著開口解釋道。
“鄭公子言重了。”
少年若無其事搖了搖頭,繼而問道:“公子何以斷定我并非青州人氏?”
鄭霖意味深長笑了笑,將目光轉向身后零零散散數十道人影。
“在下久居青州,常年跟隨族中父輩東奔西走。”
“能有本事在這個時候登上九雲軒第六層的人,屈指可數。”
“凡是青州境內能叫出名號的才俊子弟,即便在下未必與之深交,也定然有過一面之緣。”
鄭霖話鋒一轉,沖著少年輕笑道:“而公子,顯然不在此列之中。”
少年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從鄭霖方才所說的話中,他提取出兩條有用的關鍵信息。
第一,如今留在這層的,都是些有頭有臉了不得的人物。
第二,他需要一個合理且不失層次的身份來偽裝自己。
簡而言之,這是一個山村窮小子搖身一變成為豪門闊少爺的勵志故事。
正應了那句話: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
最起碼在短時間內方言與秦云一行人無法為自己提供任何形式意義上的幫助。
這也就意味著,在接下來這段異常艱難的時光里,他只能依賴于自己現有的手段。
沒有回頭路可以走,唯有硬著頭皮捱過去。
畢竟對于少年而言,撒謊和人前顯圣,遠要比那些文爭武斗來的輕松容易。
“公子如此坦誠相待,在下受寵若驚。”
少年深吸了口氣,故意壓低聲音貼近鄭霖耳畔道。
“不瞞鄭公子,我乃是隱世宗族弟子。”
鄭霖又驚又喜道:“早有預料,只是不知公子…?”
他沒敢再繼續問下去。
隱世宗族出山入世,禁忌避諱多的很,稍有不慎便會誤入雷池。
“我姓趙。”
少年沉吟半晌,這才一字一頓開腔道。
鄭霖驟然大驚失色:“公子莫非來自于文道亞圣趙夫子一族?”
少年一愣,趕忙重重點了點頭。
他哪里知道什么文道亞圣趙氏族人,只不過百家姓還是背得滾瓜爛熟信手拈來。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隨口報出頭一位姓氏,誰成想竟誤打誤撞碰巧遇上這么一家趙氏宗族。
少年其實有那么些許懊悔,后悔自己沒早點從方大哥口中問出些響當當的隱世宗族名號,不過從眼前這位鄭公子的反應看來,貌似他信手拈來的趙氏一族頗有些地位。
“此事還望鄭公子守口如瓶,切莫告知他人。”
少年故作高深模樣,沖著鄭霖再三叮囑道。
“趙公子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為外人所道。”
鄭霖重重點了點頭,肅然正色道。
“我在此地化名江湖,鄭公子千萬莫要點破。”
鄭霖會心一笑,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臉上就差擺出一個偌大懂字。
“不知趙…江公子是如何登上這六層高閣?”
身為鄭氏一族嫡傳后輩,天下行商會公認的少東家。鄭霖自幼年起便耳濡目染商盟種種繁瑣規矩,見識過太多起落沉浮人情世故。
他自然不傻,更分得清真假虛實。
眼前這個年輕人說了些什么,那是他的事情。
至于自己信或不信,又是另一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