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城,依山靠水,藏風納運,占盡造化神工。
京城里最近出了兩樁怪事。
頭一件,一個不知打何處而來的無名乞丐,沒日沒夜混跡出入在花街柳巷繁華之所,口中所言卻盡是些年代久遠的秘聞禁忌。
而第二件,則是戶部尚書宋大人遠赴青州主持商盟大比,幾十前來絕無僅有,堪稱先例。
相比于這兩樁怪事,滿朝文武官員的目光則更多偏向于早朝之上那道令當今陛下龍顏震怒的折子。
威遠將軍李茂林蓄意謀反,鐵證如山。
守在巷口茶鋪腰佩樸刀的中年男子瞇起雙眼,仔細打量著過往行人。
他叫趙封乾,京衛指揮司宣武街統領,今日奉命追查朝廷欽犯。
他要拿的人,是李家唯一還留在京城的二少爺,李長安。
而這位受老爹牽連有家難回還要掉腦袋的倒霉公子,還有另外一重身份:劍宗弟子。
狹長巷弄里,當趙封乾率領手下堵住已經走投無路的李二公子,揮動手中兵刃劈砍下來時,不知何處憑空出現一道人影,硬生生擋下這一刀凌厲攻勢。m.
李二公子頓時呆立在原地,顧不得刀口鉆心的疼,單手撐地猛然起身,扶住了替自己擋下半刀,已然搖搖欲墜的身影。
李二公子認識他。
京畿禁衛軍千牛營校尉,宣威將軍部下舊將,王靜春。
王靜春左袖口空蕩蕩的,看著顫心,見李長安將他扶起,竟然扯著嘴角笑了一下,看得出王靜春到底是出身軍伍的莽撞漢子,不愛笑,這笑像是強擠出來的,不自然。
趙封乾看著王靜春不知從何處殺出,猛然間也愣了愣神,想要收刀也是為時已晚。看著面前血肉模糊的二人,趙封乾手提重刀,一步一步緊逼上前。
同在京城,他顯然認識這位千牛營校尉。
“趙封乾!”
“世人皆言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威遠將軍當日待你如何?你良心都長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王靜春雖痛失一臂,但神色竟淡定如常,說出了這句話。
“法不容情。”
趙封乾目光略有晃動,稍縱即逝,轉而露出邪魅笑容。
“禁軍千牛營校尉王靜春,與朝廷欽犯串通勾連、阻撓辦案、意圖謀反,被我等就地格殺,這結果,你可還滿意?”
“好一個法不容情。”
王靜春冷笑一聲,自然聽出了趙封乾語氣里那股子凜冽殺意,猛然回頭,將李二少爺一把推開。
“二公子快走,這些人,我王靜春攔得住!”
李長安被推了一個踉蹌,身為京畿禁軍校尉,又是素來以膂力著稱的千牛營,王靜春何等蠻力?放進奇書里也是能倒拔垂楊柳的彪膀漢子,這一退,李二少爺直接滑出了幾丈遠。
趙封乾目光一凝,向著身后大喊了一聲:“別讓那小崽子溜了!今日這兩人,誰都別想跑!”
“誰敢?”
王靜春單手提刀,厲喝一聲,草木顫動,眼前十數人竟當真齊齊停下了前沖身形。
“欲傷二公子,且先問過王某人手中這柄長刀,或是踏過王某人的尸體!”
口中所言氣動云霄,王靜春竟果真要以一當十,直直沖向面前十余道人影。
禁衛軍威名在外,身為千牛營校尉的王靜春,實力更加不容小覷。
趙封乾咬緊了牙關,一把扯開身上黑袍,露出了內里的京衛指揮司官服,身后十幾人見狀也是紛紛效仿。
天子腳下,穿著這身衣服,就是最大的王法!
十幾人將王靜春團團圍住,李二少爺一瘸一拐想上前相助,卻被激蕩內力震得站不住腳。李二少爺心里明白得很,就算王靜春不要他走,他也該轉身遠離這是非之地。有些事情,不是三兩句話便能說的清楚,更不為兒女情長所左右。
但李二少爺不會走,要真走了,自己得恨自己一輩子。
王靜春哪還有余力去看身后的李二少爺,此時的他左臂血流不止,已是面色蒼白,每揮出一刀,下一刀的力道都會削減一分。
王靜春的意識已經逐漸模糊下來。今日他能來此,也是因為禁軍內有人傳出了口風。王靜春這才能順藤麻瓜,搜尋到李長安的蹤影。
可就在他力有不逮,被趙封乾一刀直劈中后背倒地之時,他看到了血跡滿身,卻依舊站得筆直的李長安。
“李二公子,快走!”
王靜春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喊了出來,隨后僅剩的右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李二少爺聽得真切,但腳下卻是一步沒動,長劍慢慢舉過頭頂,猛然間趙封乾聽得一聲轟雷大作,劍光似滔天雨一般天威蓋世,竟嚇得趙封乾顫了一下。
他活了大三十年,平生就沒見過這陣勢,更不敢相信這如驚濤一樣的陣陣劍光來自面前這毫無氣息波動的年輕人。
李二少爺也閉上了眼,直直倒在了地上。這一劍玄而又玄,怎么出的,他也說不清。
如果說李二少爺以往的劍術了無神韻,那現在,這份劍意里又多了一分叫義的東西。
李二少爺從沒想過,一個萍水相逢的人,會為了自己,斷了臂,搭了命。不管王靜春是為了他老子李茂林還是他李長安,都在李長安意料之外。
趙封乾周身靈氣一瞬間抽空,聚集在手中重刀上,來抵御李長安這常理之外的一劍,劍光和重刀接觸的一剎那,重刀竟然被生生洞穿,直奔趙封乾心口。
趙封乾的臉上只剩下了驚恐,劍光直落,再看過去,趙封乾已經被生生擊退百步遠,生死未知。
剩下的十數人被嚇得不敢上前一步,誰能想到這籍籍無名的劍宗弟子、反賊余孽李二公子,竟比王靜春還要難纏。
巷子另一頭忽然傳來一道悠悠笑聲。
“堂堂京衛指揮司統領,竟被毛頭小子打了個半死。”
“羞煞人也,可笑至極啊。”
十數人齊齊轉過頭去,映入眼簾一道身姿曼妙的女子人影。
來人黑紗覆面,看不清樣貌,手中提著一根不長不短的棍狀兵刃。
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十數名京衛干吏,這一瞬間,驟然毛孔倒豎,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