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內兩道人影對坐桌前,就著幾碟涼菜開懷痛飲,把酒言歡。
門外一處偏僻角落里,一道嬌小玲瓏的蒙面人影繃直了身體,側耳傾聽著門內傳來的動靜。
半晌過后,輕輕拍打著胸脯,長出了口氣。
“胡說八道,我怎么會見過他們?”
少女自顧自嘟囔了半天,心中滿懷疑惑。
“可看上去又不像在說謊啊。”
客房內忽然傳出少年二人高談闊論的說笑聲。
少女不由得身軀輕顫,趕忙扶起地上掉落的盆栽枝節,沿著長廊方向躡手躡腳邁步走開,身影消失在一片漆黑中。
少年特地起了個大早,站在二樓窗前,一切盡收眼底,苦笑著搖了搖頭。
“看來今日的生意,恐怕要出人意料啊。”
方言雙手負后,淡淡開口道。
一夜無話,眨眼間已至翌日清晨。
或許是昨日酒樓門前引發的轟動太大,又想必是來往客人頗為青睞火鍋的滋味。
晨曦剛剛灑落在街頭巷尾,便已有零零散散幾道人影徘徊在酒樓門外,探頭探腦,不時四處張望。
“耗子哥剛剛檢查過,一切正常。”
“商會那邊派來的車馬人手,此刻正在云海區外等候。”
方言點了點頭,忽又轉過身來,看向少年的目光意味深長。
“但愿是福不是禍吧。”
少年輕聲應和了一句,臉上未見半分喜色。
“東西可都準備妥當了?”
事實上,他并不清楚今日之舉究竟意味著什么。
但心里始終有一道聲音在不停呼喚著,應當這樣做,只能這樣做。
于是,他照做了。
“娃子,邁出這一步,可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其中利害關系,千萬要拎得清楚。”
少年呆呆點了點頭,有些茫然。
少年咧嘴一笑,心中豁然開朗。
“還是你了解我。”
方言笑了笑,不再回應。
“方大哥,還是那句話…”
不待少年言罷,只聽得身旁緩緩傳來一聲輕笑。
“行不行,總要試過才知道。”
打一清早起,平日里賓客滿堂、門庭若市的府邸,便與往日大不相同,從內到外透露出一股難以言狀的沉悶氣息。
下人仆役雖攢了一肚子疑惑,卻也不敢私下討論半句,更別提當著東家主子的面顯露出馬腳。
最令人詫異的,莫過于一向待人平和的少東家竟也收斂起滿面笑容,換作一副冷若冰霜的漠然面孔。
二人就這般并肩立于窗前,默默觀望著街上人來人往,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過后,幾輛馬車馱載著罩有漆黑布料的貨物徐徐駛出后門,繞了大半圈后,徑直朝著大路方向走去。
青州內城,北域秦府。
“父親,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身著白衣素袍的青年男子大步走進正廳,朝著座上一中年男子躬身開口道。
“商會那邊都安排好了嗎?”
對于這些見慣了大戶人家喜怒哀樂的下人來講,似乎并無半點稀奇之處。
可這畢竟是在秦家府邸。
輕輕跺一跺腳,整個青州都要顫上三顫的大人物此刻正端坐在中央廳堂,雙目微合,怡然養神。
青年抬起頭顱,目光神采奕奕。
“武館和江小哥皆有飛書傳達,一切照常。”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二叔和三叔親自帶人接洽,族中大小長輩無一缺席。”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緩緩睜開雙眼。
“商區那邊怎么說?”
秦云緩緩搖了搖頭,連聲否決。
他從來都不似那些紈绔子弟一般狂妄自大。
尤其在眼前這位如山似岳的父親大人面前,更加生不出半點傲氣。
中年男子不動聲色,眉頭漸漸舒緩。
“父親這些年來,為秦氏一族,為云海商會,操勞奔波,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
“云兒不過是盡己所能,運氣好些罷了。”
最起碼,他不清楚。
至于父親究竟打得什么算盤,他不想過問,也不敢過問,更無需過問。
“云兒,若要你在從小到大親如一家的叔伯長輩,與秦家百年基業當中選出一個。”
昨夜直至雞鳴破曉,他一個人坐在床榻上,瞪大了雙眼,毫無倦意。
老實來講,他現在忐忑慌亂得很,緊緊握住的掌心早被汗水浸濕了大半。
看似十拿九穩,皆大歡喜的局面,最終卻不知會走向何處。
秦云呆呆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回應。
他也曾見過種種匪夷所思的難題。
今日之局,卻是天方夜譚般的無解之謎。
“你該如何決斷?”
中年男子忽然吐出一聲詢問。
來的猝不及防,來的毫無征兆。
“父親,你是懷疑…”
秦云糾結了半天,終歸還是將后半句話咽回肚子里。
“懷疑什么?”
“我…我不知道。”
少年面露茫然,不停晃動著腦袋。
的確,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會面臨如此兩難的抉擇。
“有些事情,聰明人做得,糊涂人做不得。”
“有些事情,糊涂人做得,聰明人做不得。”
“有些事情,裝糊涂遠比故作聰明難上許多。”
中年男子忽然笑了笑,自座上緩緩起身。
“孩兒不知當講不當講。”
秦云微微垂首,聲音愈發低沉。
一個糊涂人,一個聰明人。
秦云聽得一頭霧水,吞吞吐吐開口道。
“父親,云兒聽得不大明白。”
“至于究竟想成為什么樣的人。”
中年男子語氣微頓,背對著青年走出數步之遠。
“沒有人會比你自己更加清楚。”
男子言罷,目光越過正堂大門,落到一座刻滿密密麻麻文字的石碑上。
“投石問路,也該有個結果了。”
庭院內再無半點動靜,唯有一前一后兩道人影相繼邁步走出。
中年男子并未轉過頭來,附身彎腰拾起一枚石子,朝著不遠處用力投射而出。
“無妨,早晚都會明白的。”
“通透與否,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與此同時,遠在青石商路上的車馬隊伍正徐徐行進,不急不緩。
“耗子哥,感覺如何?”
少年笑著揚起馬鞭,一只腳踏在橫梁上,半個身子懸于空中。
“一般般,還算湊合吧。”
灰耗子瞇縫著雙眼,悠然側臥在馬車貨物的中間縫隙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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