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趙山河剛說完這四個字,就看見姬武像變戲法一樣,身上蕩出一圈漣漪,整個人微微虛幻一下,一個就變成了兩個。
關鍵是他這變成兩個的人,其中一個還是女的,赤著腳迎向外面攻過來的兩個青衣人。
對當空抓下的元嬰大手仿佛沒看見一般。
元嬰手是元嬰期修士的特殊技能,就像金丹期的瞬移一樣,是一種標志性技能,修為不到元嬰,靈力沒有液化,這樣的大手也用不出來,既使努力幻化成功,也不具備攻擊力,無法傷害到別人。
外面攻來的兩個青衣人正是兩個元嬰修士,是趙山河隱藏在這里的暗手,也是上帝之手組織在這里的正督和另一個副督,雖說是個組織,負責人用的卻是修士軍銜稱呼。
從姬武身上分出去的是林雪花,趙山河看著是分出去,那是他修為不夠,沒看清楚,其實是姬武從乾坤鏡里放出來的。
林雪花人在空中,一掌推出,兩個元嬰大手立刻潰散,接著又隨手一指,一個小村平地生成。
小橋流水,綠樹紅花,濛濛細雨隨風飄搖,
窄舟蕩波,青磚碧瓦,尖尖小荷挺立滿塘。
不要說別人,姬武都看的癡了,這是哪里?家么?
他的家鄉遍地蘆花,大河浩蕩,村堤口也如這般景致,一到春雨柔綿季,到處煙雨濛濛,白堤青柳,幾葉扁舟垂釣,荷花擁簇一角。
他每到這時都會戴上斗笠,披著蓑衣,去池塘邊抓蝲蛄,娘親會給他作蝲蛄豆腐,味道鮮美,再配上荷葉餅,姬武會吃撐了,露出肚皮躺在門口的青石上,像翻白的田雞。
如今,家在哪里?是老天垂憐他,讓他重溫舊夢,夢回故里么?
他已經不知不覺融入了這細雨美景之中。
如凰也跟隨他的身影追上他,輕挽他的臂彎,陪著他漫步在小橋之上。
身后的如花如玉看著兩人的背影,慢慢的坐下來,如玉掏出一壺酒,先喝了一口再遞給如花,惆悵的哼起一首小曲,沐浴著繽紛的落雨。
浣紗也忘記了攻擊趙山河,提著長劍望著殿外的景致出神。
只有對面飄蕩而來的兩個元嬰,忽然落入這樣的景致中,心生警惕,紛紛祭出法寶,四處觀望,當看見姬武如凰挽臂漫步,款款而行時,其中一個問另一個道:“這是幻境么?”
另一元嬰濃眉緊皺:“不像,很真實的,你看這兩個人,不正是我們要緝拿的兩個么?”
先說話的元嬰忽然指著塘里的荷花叫道:“你看那些荷花。”
姬武和如凰也被他的怪叫聲吸引,一齊向塘內望去,只見荷塘里的小荷紛紛化成了箭簇,密雨般射向兩人,天空中忽然出現一只大手,遮天蔽日的拍下來。
另一個元嬰聲音顫抖的叫道:“這是,這是化身結界,不要——”
可惜他倆已經無處可躲,那只巨掌似乎橫貫了整個天地,沒留下一點縫隙,兩人剛躲過暴雨般的箭簇,就被一掌拍成肉泥。
巨掌落下時,手指張開了一個縫,特意留下姬武和如凰,要不然,他倆也難逃一死。
姬武也感受到了危險,可是巨掌落下時,他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被禁錮,分毫動彈不得,也幸虧動不了,否則真被拍死了,除了巨掌特意留出的指縫,整個天地都在被覆滅的范圍內,他能逃到哪去。
巨手拍爛了兩個元嬰后,習慣的把兩枚戒指收到手里,然后潰散不見。
姬武身邊的美景先是被巨掌拍成一鍋粥,接著也都潰散不見了。
只有林雪花冷冷的一張臉:“喂,小子,卿卿我我的差不多就得了,還想賴我的結界里不走了么?”
姬武還在懵圈的四處看著:“你的結界?是你的那個無葉菩提子煉化出來的世界么?也可以用來困人么?”
林雪花嗤了一聲:“懶得跟你廢話,啥也不懂,多說無益,讓我回乾坤鏡里去。”
姬武卻忽然想起來什么:“剛剛你殺的那兩個就是你說埋伏我們的元嬰?”
林雪花點點頭:“是啊,就是他們兩個,我要不出手,你們五個就被人一把捏死了。”
說著,還作出個兇狠的攥拳動作。
姬武卻沒理會這事:“那兩個元嬰的戒指也是你收走的?”
林雪花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點點頭:“我收走的!人是我殺的,戒指當然歸我。”
姬武語重心長的說道:“師姐,你能不能講點道理,人是你殺的,可是戒指得歸我。”
林雪花的脖子立刻抻直了:“你什么意思?不講理是不是?跟我耍臭無賴,信不信我揍你?打到你師父師姐全都認不出來你為止。”
“師姐,我正因為講理,才這么說的,你要揍人,就是你不講理。”
“我不講理?”林雪花習慣的一只手叉著腰,指著姬武說道:“來來來,把你師父師姐大蜂子全都叫來,把那個,那個趙山河也放出來,我就讓大家都來評評理,看是我欺負你還是你耍臭無賴。”
姬武真的把趙山河也放了出來,他們兩人的對話,趙山河聽的清楚,是因為分贓問題開始講道理,讓他們當評判。
趙山河哪有興致管他們的破事,出來的瞬間身體開始虛幻,他要施展瞬移逃走,姬武這個傻子居然給他機會,此時不走還等什么。
可惜他還沒走呢,就被一巴掌拍進腳下的土里,只露嘴巴以上部位在土面上,林雪花冷冷的說道:“你要是會土遁,現在可以再跑,只要你覺得能跑過我。”
趙山河剛剛只想著跑了,沒注意看這個女人是誰,只知道修為高絕,兩個元嬰一個照面就被瞬殺了。
現在被林雪花直接拍進土里,才認真端詳林雪花,吃驚的張大嘴巴:“你是林雪花?你沒死?”
林雪花一個嘴巴扇掉他十幾顆牙:“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我就是讓你評評理,你少特么的廢話。”
姬武把其他人都放出來,圍成一圈站著,百里真一也在其中。
林雪花拎著姬武的脖子,把他拎到自己身前:“今天就讓大家評評理,我剛剛殺了兩個元嬰,收了他們的戒指,姬武說戒指是他的,修真界看著弱肉強食,爾虞我詐,但其實是公道的,自古以來都是誰付出,誰收獲,戒指怎么就應該是他的?”
“你們說說看,應該是誰的?”
百里真一第一個說話:“當然是你的。”
林雪花點頭:“亂星城百里家認為應該是我的,那其他人呢?”
如玉喝了口酒:“小師弟要說是他的就是他的。”
如花也點頭:“我們這里的規矩一向是小師弟說是誰的就是誰的。”
林雪花翻著白眼:“你們有點原則好不好?現在是講道理,你們要站在客觀的角度說話,不能說心里偏袒誰就是誰的。”
如凰說道:“客觀的說應該是師弟的。”
林雪花指著她道:“理由呢?我說戒指應該歸我,說了理由,你說應該給他,也要說出理由。”
“理由很簡單哪。”如凰說道:“人是沖他來的,以身犯險的也是他,如果不是他把對方引出來,你有什么機會和理由殺對方,又怎么會拿到對方的戒指?按照你的說法,誰付出,誰收獲,這樣說來師弟付出的最多啊,他是用生命作餌,你只不過出來揮了兩下手而已。”
林雪花眨巴著眼睛看向如凰:“你這有點強詞奪理,什么叫用生命作餌?人家就是來殺他的,無論他跑到哪里,也要被人追殺,現在是我出現了,把追殺他的人解決掉,等于救了他的命,戰利品不是應該歸我么?”
百里真一立刻贊同:“沒毛病,支持你。”
林雪花看向浣紗:“浣紗師父,你說誰有理。”
浣紗笑著:“誰說的讓人信服,誰有理。”
林雪花轉向姬武:“好,別說我沒給你機會,欺負你修為低下,你說是你的,說出道理來,如凰說的理由不成立。”
姬武卻不理會她,而是看著百里真一:“你們百里家旗下有生意吧?”
百里真一點頭:“有,大家族也要有生活來源,生意當然有,只不過百里家懂經營的人少,生意都不算太景氣,這些年全靠雪花補貼家里。”
林雪花聽見這話,看著百里的眼神溫情脈脈,她為了婆家拼生拼死,可是對她認可的話聽到的不多,百里真一此時有點讓她感動。
姬武說道:“好,有生意就好,有生意就要雇傭伙計,你家的伙計作完每單生意,是把錢交到店里還是揣到自己兜里?”
“這不廢話么?當然是交到店里,他們是伙計,怎么有權利把錢揣到自己兜里?那不屬于盜竊了么?”
“說的好。”姬武肯定的說道:“你們百里家雇傭的伙計,作生意賺的錢要交給你們百里家,我雇傭的伙計作生意賺的錢卻要揣到自己兜里,這是什么道理?”
百里真一眼睛大睜:“這怎么能一樣?”
姬武嗤了一聲:“這怎么不一樣?你們兩口子欠賬不還,賣身抵債,為我打工四十年,有這事沒?”
百里真一點頭:“有這事。”
“你們作為我的雇員,出來作事卻把收益揣進了自己腰包,這事對么?”
“不對。”
姬武看著林雪花:“怎么樣?他不支持你了,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么?”
林雪花臉都綠了:“搶來的東西也算收益?你是開強盜鋪子的么?”
姬武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什么買賣不是買賣呢!他們上門來送財,不要都不行,推都推不出去,我有什么辦法,只好收下了。”
說著蹲下身摸了摸趙山河的腦袋:“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么?”
趙山河死的心都有:你有什么道理?你特么就是坑死人不償命,關鍵是我上哪講理去?
看著趙山河一臉委屈的樣子,姬武又說道:“現在該告訴我,恨水被誰拿走了吧?”
趙山河一卜愣腦袋:“少廢話,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
林雪花卻說道:“何必問他?知道我和師父關系的也就那么幾個人,一查就查出來了。”
姬武直起身,把手伸到她面前:“戒指。”
林雪花還指望打岔把這事揭過去呢,此時見姬武一點都不客氣,惱火的摸出兩枚戒指扔給姬武:“小氣鬼,給你,留著買棺材吧。”
姬武呵呵笑著:“我都把你救活了,棺材錢自然省下,呃——這個禁制太高,我打不開,你來打開它。”
說著他又把戒指遞給林雪花,林雪花腦門都黑了:“廢物,連禁制都打不開,還想搶別人東西。”
姬武卻沒再說這件事,而是趁著林雪花破開戒指的同時,慢條斯理的說道:“害師父的人肯定是金門赫,這個沒什么疑問了,問題是金門赫有多少同伙?有沒有后臺?布置了多少棋子?還有什么隱藏的手段和勢力?”
“如果這些不弄清楚,直接滅掉金門赫,又跳出來張門赫李門赫王門赫,作事更隱蔽,手段更卑劣,我們該怎么應對?那時我們就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我想師父也是有這層考慮,所以才以退為進,暗中布局,等機會成熟把對方一網打盡的。”
林雪花破開一個戒指,又開始破另一個:“你這么肯定師父沒有事?”
姬武邊檢查戒指里的東西,邊說道:“我覺得師父應該沒有問題,但是有些事我又想不明白,像那只豬,我就想不通,無緣無故把自己的獸寵扔下,還一扔二十年,為了什么?去什么地方連獸寵都帶不了?”
“師姐你也有獸寵,讓你扔下它們,你會么?”
“扔下小福?我才不干呢!它跟了我那么多年,我怎么舍得?大手和螯蜂你會扔下么?”
原來林雪花的那只大鵝叫小福,姬武笑了:“大手和蜂子不是我的獸寵,大手是我兄弟,大蜂是我朋友,但無論遇見什么情況,我都不會拋棄它們的。”
“聽你這么一說,好像是有問題,如果不是師父有問題,就是那只豬有問題。”林雪花把另一枚打開的戒指也扔給姬武,同時還罵了一聲:“小氣鬼!”
姬武把戒指里的丹藥全都扔給林雪花,把其他東西收進自己的戒指,林雪花看見還有兩件上品飛行法寶,忍不住叫了一聲:“把那個給我一件。”
姬武看了看她,林雪花臉有點紅:“我一個元神高手,出場連件飛行法寶都沒有,多丟人!”
姬武把飛行法寶遞給她一件,嘆口氣:“不是我說你,師姐,你說你這日子過的,你能不能有點條理的生活,以你的本事想要什么沒有啊,就是開個丹閣也不會少賺錢的吧?”
林雪花低下頭:“我的事以后你會明白的,現在不說這個,就要你一件飛行法寶唄,看你心疼的,至于這么吝嗇么?”
“還有,那些草藥什么的,你留起來干嘛?不如給我,我幫你煉成丹藥存放,以備急需。”
姬武卻說道:“師父把煉丹技巧作成兩塊玉符,讓你帶給我,我也打算學習一下,想用這些草藥練手的。”
“學煉丹?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沒有基礎啊,你只學會了藥理和種類,沒有學習煉丹基礎,最起碼,你的懂得藥物提純吧,所以你要先練習如何提純,只有提純技術達到一定程度才能學習煉丹。”
“這樣啊,沒人跟我說過啊。”
林雪花心說:你是傻子么?這事還用別人告訴你,不懂融煉提純如何能煉出丹來。
嘴上卻說道:“你把一二級靈草留下,學習提純技術,剩下的都給我,我煉成丹藥備用。”
姬武聽話的把靈藥拿出來,兩人分配完畢。
林雪花起身拍拍手,踢了踢趙山河的腦袋:“這個你處理吧,估計問出什么比較難,修士軍出身,骨頭都比較硬的。”
姬武歪脖子看著趙山河:“真的不打算聊聊么?你要沒有聊的意思,我會給你個痛快,我太忙,沒時間扯皮。”
趙山河不屑的撇著嘴:“別特么的跟我說沒用的,老子怕你個球,大不了一死而矣,只是沒想到我趙山河會死在你個豎子手里,我只想讓浣紗長老給我師父帶個話。”
浣紗看看姬武的臉色,發現姬武很平靜,就低頭問趙山河:“你有什么想說的,說吧。”
趙山河看向浣紗的目光反而有幾分尊重:“浣紗長老,其實我師父一直偷偷的喜歡著你,你真的不知道么?”
浣紗有點驚訝:“你怎么知道?”
趙山河苦笑:“我們都知道,就你不知道,青冥宮里幾十年,眼看現在我都一百多歲了,可是這層窗紙還是沒人捅破,臨死前我希望浣紗長老能認真考慮一下這件事,我師父,他也不容易。”
浣紗的臉上露出點羞怯的緋紅:“如果以前我知道了,還真會拒絕,但是現在…可惜了,我沒剩下多少年壽命,真的不能耽誤韓長老,還是要謝謝你跟我說這些。”
趙山河自嘲的笑著:“我明白,那就煩勞浣紗長老替我跟師父說聲對不起,我愧對他的培養,被一個煉氣四層的小修坑死了。”
浣紗一臉的尷尬,煉氣四層的小修?我徒弟啊!
看著一臉不自然的浣紗,趙山河反而想的開:“浣紗長老不必內疚,雖然一個宗門出來,但現在各為其主,生死各安天命,誰也不必埋怨,再說了,當年浣紗門弟子一直是青冥宮的笑柄,我也曾笑話過你門內那個叫李占蘭的,每天比誰都勤奮,可惜最后連煉氣五層都突破不了,眼睜睜老死宮中,真是可憐,可現在,我成為正式修士軍千夫長,卻被你一名煉氣四層的徒弟坑殺,浣紗門終于有了爭氣的弟子。”
浣紗也想起了那個李占蘭,三百年前被青冥宮淘汰入浣紗門的,最后老死宮內,死前緊緊拉著浣紗的手,不肯松開,浣紗知道她是死的不甘心,她也曾經是一代天驕,單系金靈根,出門作任務時誤服百靈花,毀了一條陰大脈,也是個悲劇人物。
自從成立浣紗門四百年來,浣紗收養的廢殘弟子大概前后有五十幾個,只有最后這六個最幸運,至于她門內其他人,那真的是雜役人員,不算弟子。
這六個弟子幸運的遇見姬武,不但治好了受損身體,還更上一層樓,將來會有更好的前途。
姬武救了她們,也終結了浣紗門。
想到這里浣紗長出一口氣,人生無常,起伏不定,姬武,真的算是一個福星,可是福禍相依,未來的姬武又會遇上什么樣的磨難?
未來的事,誰又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