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地寂靜無風,當如何?
那便奔跑,用自己心中之滾燙,攪動寂靜的虛無,或許無法攪動天地之風云,也不會可能掀起一陣吹向懸崖的狂風,但是此刻,它們的發膚表面,便有獵獵罡風拂過。正是此刻,所有異獸飛廉的感知中。
起風了。
神獸飛廉藏在它們血液之中的微弱基因,便在發膚接觸到遠遠不到的獵獵罡風之后,如符師祭魂符石,一扇玄而又玄的大門,悄然洞開,源源不斷的力量順著血脈經絡涌之四爪之中。
誰說天下間唯有肋插雙翅的鳥,才能振翅高飛?
異獸飛廉,便可四肢踩在微風之上,但凡清風所至之地,它們便可一同前往。當下懸崖之上隨無風吹向懸崖,但是它們并不是一頭,它們圍著空曠之地狂奔,最為重要的原因,便是要與身旁伙伴一起攪動周圍寂靜的空氣,掀起一股扶搖而上的風。
它們要踩在這風尖,去追逐祖輩留下的足跡,成為那尊駕馭風氣站在云巔俯瞰整個蒼茫大地的神獸——飛廉!
那少女懷中的綠色晶石之中,有一股能讓它們身軀之中流淌的血液為之沸騰的氣息傾瀉,它們有種直覺,只要能夠將那顆綠色的晶石吞下,那么它們便可以接受古老而又澎湃的氣息日日夜夜溫養自身。
會有那么一天,它們也能如祖輩那般,視天下萬物如螻蟻,哪怕是高懸天際的星河烈日,都會被自己踩在腳下。
所以一切阻擋它們追逐先輩的一切敵,都要死。
“吼——”“嗷——”
寂靜的山谷之中,便在眾多異獸飛廉的踐踏嘶吼之中,一股狂風拔地而起,沿著山谷內圍扶搖而上,好似有一條威嚴的神龍盤踞天際,將山谷內的空氣吸走。
懸崖之上不斷跳下的異獸,落在風中,不斷的調整著方向,四肢猛然一頓,嘶吼著撲向以手掩面躲避著風沙的溫子念與林曦。
谷外的伏羲氏眾人與諸多體型碩大的異獸為之停下腳步。異獸興奮,眾人大驚。須廣嘶吼:“公子,小心!”轉而朝著眾人吼道:“眾兄弟,殺!”
“殺!”
“吼——”
起初,須廣等人只是覺得這場戰斗打得很爽,渾身上下洶涌澎湃的力量,從未有今日這般悉數迸發。與景霄大帝打的那次,不夠盡興,就好比堤壩開閘泄洪,閘門都還為完全打開,便結束了。
第二次和書生打,就.......
唉,不值一提,就只是打了個寂寞而已!
這一次就不一樣了,堤壩內有無量之水,而堤壩之外又有數條異獸開艮的河床。大開堤壩,隨意傾瀉。
水無量而堤壩有限,他們也不知能夠將這洶涌的力量攔下多久,他們也不知道這股力量沖垮堤壩之后,會發生什么樣的后果,只能不斷的鞏固堤壩。好不容易有了傾瀉之處,自然要格外的珍惜。
只是有些牽掛于溫子念與林曦,看上去與異獸們打得火熱、不可開交,實際上他們的心神都留著一些,盯著谷內。
當第一次有異獸登上樓閣之時,有人心神不穩下,便出聲呼喚須廣,讓其過去看著。
你不是喜歡拍馬屁嗎?讓給你了!
只是公子畢竟是公子,隨意一擊便將異獸擊落。須廣等人便繼續將渾身滂湃的力量,喂給身前嗷嗷待哺的野崽子們。
然而此時,他們都急了,他們可不認為溫子念能想他們一樣的皮糟肉厚,隨意拿捏隨意拍打,如今鋪天蓋地的異獸撲了過去,溫子念能夠撐住多久,而且他還得分神照顧林曦,如此一來,當下溫子念與林曦的處境便已是岌岌可危了!
伏羲氏的眾人,此刻便如瘋了一般,不管不顧,什么堤壩、什么洪水、什么要蒼生茫茫,大道寥寥,都見鬼去吧!
我們,要她活著!
于是,勢均力敵的人與獸,便呈現出一面倒的勢頭。昔日叱咤山林,兇名貫穿古今的異獸,此刻在紅著雙眼,渾身燃燒著熊熊火焰的人兒拳下節節敗退。
上一刻落在身上不痛不癢的拳頭,此刻卻好似要將身體砸穿一般,疼得齜牙咧嘴,哀嚎陣陣,下意識便后退幾步,心中竟然破天荒的生有一絲退卻之意。
然而,上古時期,它們的祖輩,誰不是屹立山顛,敢與眾神叫板的存在,什么時候會在與人對敵之時,心中會產生退避的念想?這一絲的念想,徹底將它們的獸性激發了出來。
窮奇怒吼,饕鬄咆哮,駁與猙仰天長嘯,朝著近前的人群沖殺過去。
一時間,山谷之外雷鳴之聲不絕于耳。異獸不再是以純粹的肉身與眾人對碰,它們的祖輩能夠屹立山巔與眾神叫板,可不是單純的以肉身橫渡星河,降臨眾神身前,張牙舞爪一通亂咬成的神。
它們所擁有的一些天賦,縱使是高高再上的神明,也不得不為之側目,不得不認可異獸在這天地間的地位。實際上,眾神看中的只是這些異獸得天獨厚的天賦,在某條大道之上的超然存在。
這些天賦,似乎便是天地為了制衡人族登天成神,借獸身容納大道,它們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都暗合大道。
憤怒,便是大道怒吼,縱使天地都要為之沸騰。
哪怕如今站在山谷之外的異獸,身軀之中的大道因子,不足昔日神獸之中的百萬分之一,但是置身在人間,便是極為可怕的存在。
窮奇也好,饕鬄也罷,哪怕是兇名不及二者的猙與駁,此刻在這山谷之外化身神明,其鱗甲毛發之中光華流轉,兇威浩蕩,四周草木皆死,泥石懸浮身后,隨兇獸齊齊殺向眾人。
眼中已是一片血紅的伏羲氏眾人,任由泥石翻滾拍向自身,大步朝前,將身軀之中已然決堤的力量灌注四肢之中,在大地之上留下一串鮮明的腳印,雙臂泛起的光澤流往拳頭,整個拳頭綻放著璀璨奪目的光芒不說,還變得晶瑩剔透。
雙拳像極了傳說中唯有神明才得以擁有的琉璃金身。
神明與神獸,隔著漫長的歲月,又在萬古之后,再一次交鋒了起來。然而,萬古之前便各有勝負的戰斗,萬古之后又豈會在短短片刻之間,分出身負?
戰斗開始不久,眾人越發焦急,越發著急身后溫子念與林曦的處境,體內的力量被心中的焦躁不安悉數點燃,從雙拳再到雙臂,以至于后面的整個身軀都如神明之琉璃金身一般,璀璨而無暇。
實際上,溫子念的確如須廣等人眼中的那般,會得不多,身軀也不如須廣他們那般堅不可摧皮糙肉厚,但是也并沒有他們相信的那么不堪。
他的確會的不多,所學甚少,十幾年來一直再山中晃悠,不曾見過什么大世面。可是別忘了,誰將夜游化伏羲?誰將戈壁變山野?又是誰將三魂崩碎的莫真,救了回來!
當異獸飛廉自空中撲殺過來之際,溫子念只是起身、握劍、凝神聚氣,二色符石環繞其身,絲絲縷縷的氣息便在瞬息間自符石之中流出,灌注在溫子念的體魄之中。
的確,溫子念沒有堅不可摧的體魄,沒有異獸得天獨厚的天賦,但他曾在十數年期間,觀閱書卷百萬,那書里,可不止只有仁義道德,之乎者也。
書中有人他化自在,他化萬古,只身獨斷萬古。
書中有人兩袖青蛇,一聲劍來,萬劍橫空遙指蒼穹。
書中有人只手遮天,橫推諸天敵。
試問誰人不向往,誰人不愿如書中那般,將擋在身前的敵寇殺盡,將攔在身前的山河斬碎?他也想,所以他曾哀書生送他一柄劍,哀求書生教他一些殺傷力極大的招式。
書生答應了,所以他有了一柄浮萍,書生拒絕了,所以他只有一劍,人間!
這一日,溫子念借身旁二色符石之力,灌注浮萍之中,站在林曦身前,一劍又一劍,人間落人間。
可能每個人心中對于人間的所觀所想皆不相同。有人說人間不值得,有人說世間美好皆在人來人往、聚散離合之中。溫子念的人間,就很簡單。
希望!
人間,應是世間希望所在,無論何事,無論何時。人間便從曾失去過希望,萬事萬物都會有希望,都會有未來的。
此刻,溫子念依然,他的浮萍之中,系滿他對山谷之中的希望。
他希望這個山谷之中,能夠有很多人活下去。他希望這些異獸能夠停下怒吼,回到來時去。他希望伏羲氏眾人,能夠為人間將滿是毀滅之意的力量收束心間,慢慢馴服。他希望,身后的姑娘,能夠活著。
能夠沒心沒肺,秀手一揮說走就走的活著!
一葉浮萍歸大海,一劍浮萍入人間。
林曦用那雙似有星辰大海入駐其中的眸子,看著身前神采奕奕,風姿卓然的少年,驀然起身。
她將懷中的符石高高舉起,心神瞬間落入一片蒼茫山脈之上。她站在山巔,與整片山脈輕輕訴說。
“你好,你還在嗎?”